《人间步步是尘埃》落入你的城

30、伤感的爱

　　陈意脑子一片空白，今天是他是主角，众星拱月，何等风光无限，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陈意大幅度地回转身看他，他却平静异常。
　　他们之间不过是一个合同十万块，相当清楚的关系，为什么他又这样做？
　　他似乎不太喜欢开车时边聊天，仍旧是不说话，聒噪的电台主持人不停地读着听众来信，各种思念、相爱之词不绝于口。
　　气氛很是不恰，她只想赶紧逃脱。
　　到了公司前面的大广场，等他把车停稳，陈意也不道别，径自下车离开。
　　“陈意！”他叫住她：“你等等，我想跟你聊聊。”
　　陈意嘴角抽动一下，似笑非笑：“多谢凌总送我回来，您的生日宴怕是还没结束吧，现在去还来得及。”
　　凌云急往前几步：“为了你的杂志，你应该花一两个小时和我谈谈，你真的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陈意站定，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回着：“那是你的杂志！”
　　凌云突然苦笑起来：“是的，我的杂志，我不知好歹，我颠倒黑白！”
　　陈意站着不动！
　　凌云近乎低三下四地说：“我等了你一整个晚上。”
　　陈意的心脏开始胡乱地动作，她嘴唇动了动，想想还是算了：“凌总的故事还是说给想听的人吧！”她还想怎么样呢？
　　大步地往门口走，凌云没有追上来，可见他所谓的“谈谈”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并不是非谈不可，陈意在心里嘲笑着自己：他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要你花如此大的决心去拒绝，真是好笑的很！
　　一直走到大门口，身后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越往前走心里越是气的慌，他凭什么这样？忍不住回身去看，人怎么没了？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变戏法，陈意又赶紧往回跑，或者说她终于找到了让自己往回跑的理由。走回原处才看清，凌云已就势仰倒在地上，这样的情景把陈意的骄傲瞬间拉到最低，她认输地在心里说：无论以后怎样，都是你自找的！
　　“难道在这里说？你起来！”
　　后来的她回想这段往事，也许她的一生就是从这个晚上的心软开始发生改变的。如果她当时狠狠心直接走掉，那么他和她的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陈意自嘲地说：“看来我有做个好听众的潜质，不过凌总准备为这个谈话付多少面额的支票？”
　　“我们好好说话行吗？哪怕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也不要这样挖苦我！”
　　“凌总，说的哪的话，我尊重您还来不及呢！”
　　“陈意！”凌云阻止她的满嘴应承。
　　“至少没有哪个陌生人能知道我全部的事，在你面前我觉得自己一点尊严也没有！”
　　“你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是吗？那么我可以全部还给你！”
　　“我并没有对别人的隐私刨根问底的癖好，我不需要知道你的事作为交换，我没那么幼稚。”
　　“我在想，也许我天生就不能让人觉得友好！”
　　“凌总生来就是被仰望的。”
　　“那么现在你听着，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情，或者算是一个秘密，换你一个小时的平心静气，怎么样？”
　　“凌总的秘密，呵呵，一定多如这天上的星星吧？”
　　凌云不理会陈意，他朝四周看看：“我们到后面的公园走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夜色下，毫无目的的走了好一段，凌云按着刚才的思路说：“我见凌风八点钟就出去，我看见他拉着你上的车，一直到12点都没有回来，你们一定聊了很多吧？你一定没有兴趣再听我的事了，我把你叫出来其实很蠢，但是如果我不找你，我会一辈子恨自己。”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很早就知道，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拼的是实力，并不是比惨！可惜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哭喊的孩子，很难打开的是自己的内心，陈意，如果我说我愿意向你敞开一切，你愿意听吗？”
　　陈意看着他，不说话。
　　凌云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缓缓开口：“今天根本不是我生日，我也不是姓凌。”
　　“啊？”陈意的神经一下子绷紧，盯着凌云的脸，想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凌云很认真：“我现在这个妈在怀孕八个月时流产了，于是我顶替了那个孩子，以早产儿的身份出现在凌家……”
　　陈意震惊地看着凌云。
　　凌云反而笑着说：“30年来，这个秘密一直被保护的非常好，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你是第六个，这件事也从未从我的口中说出来过，这是第一次。”
　　陈意半张着嘴，直直地盯着凌云，她不敢相信，她知道这一定是凌云胡言乱语。
　　“很吃惊吗？不敢相信是不是？可这就是事实。”
　　陈意惊恐地摇头，她还是不信，虽说豪门多内幕，但这也太……
　　“以后，别恨我了好吗？跟我说话时客气一点，可以吗？毕竟我也只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事的？”
　　“很早就知道，所以我才这么努力，明知这么辛苦一定要到这里来重新开始，听说我是从这里被带到北京的，从理论上推断我应该是本地人。你可以想象吗，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陈意这才恍然，怪不得他年纪轻轻竟会低调到如此不尽人情，原来是这样：“这，你怎么能告诉我？”
　　“今天说给你听，有两个意思，一方面，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对凌风有歉意；另一方面，从今天起我想把我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交在你手上！”
　　凌云深深地看着陈意：“现在你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我任凭你处置了。”
　　“我只当你是在开玩笑。”
　　“玩笑？也许也只有你会当成玩笑吧！”凌云突然停住脚步，面向陈意：“我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这一辈子我只问一个人只问一次，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陈意点点头：“你问吧！”
　　凌云拿出烟，点上，火光忽明忽暗，他吸了一半，才放下：“陈意，我在你心里吗？”
　　尽管已经有所准备，陈意还是心跳加速，一股暖流逆袭全身，紧接着就开始忍不住地抖，他终于问了！原来存了心事的不止她陈意一个人，人世间的情感呀，纠纠缠缠终也逃不过爱或不爱。
　　可是啊，凌云他这时候说这个话，陈意心里真不是滋味，怎么听着都像是她用了一个合同感动了这个男人。
　　凌云又点了根烟，接着说：“从小我就很怕被人群包围，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可是每次看见你，就觉得心里很温暖，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人群中有多少人，我都能像定位一样准确地找到你，我可以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越过重重人海去找到你，只是看一眼就很满足，可是这满足又持续不了多久，我便又要开始下一次的寻找。每一天，我回到公寓时，都会从你乘的那部电梯上去，然后为自己找各种理由在你的门前放慢脚步。事情到了现在这种程度，真让人举棋不定，我知道你现在的的状态，既怕打扰你，又难以说服我自己！”
　　陈意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甚至觉得它快要失控了，她不得已找到一棵树倚靠在上面，以免出现晕厥的状况。她好害怕，可她又太冷静，从小就是这样，哪怕她的心已经溃不成军，表面还是平静如水。她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给凌云一点鼓励，一点小暗示，或是显示出一点女人的妩媚和柔弱他们就有可能在一起，明天过后，那是明天的事。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如果从现在开始，那么结局必然会是悲剧，因为此时他们有的只是朦胧的感觉，不成熟也没有生根，和普通人倒也罢了，和凌云，幸福的起点就不一样，过程也必定更艰难，以她陈意现在的能力根本把控不住，所以她不可能明知是这样还飞蛾扑火地迎上去，这是对爱对他和对自己都负责的态度，她已经草率过一次，不可能连着犯第二次错误。
　　她在心里作着决定：请原谅我不能立刻回应的你的感情，无关地位，金钱，只是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如果在未来某个节点，等大家都幸福了，等我也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而你仍然还在爱着我，我一定决不退缩。
　　“我算是你人生的意外吗？”陈意问。
　　“是吧！”
　　“假如我没有出现过，你的人生是怎样规划的？”
　　“还能有什么规划，选择了开始就必须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感情方面呢？”
　　“我没有具体想过。”
　　“是我问错了，感情在你这里也许轻到根本不需要思考的地步。怎么还需要想呢，不过是到适当的时机，找一个适当的人，然后继续自己的人生，你的生活不会因为有另一半的出现产生任何变化，你的婚姻不过是找到了一个经过同意可以分你财产的人而已，我说的对吗？”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但是我说的对吗？”
　　凌云没法回答。
　　“如果我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我就该自尊而明确的拒绝，然后骄傲地对你表示感谢。”
　　“你已经让我感受到深深的讽刺了！”
　　“事实如此，不是吗？我既没有陪伴你一路艰辛的经历，也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姻缘，别说你，就是我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生活已经这样不容易，我们就不要再让自己更痛苦了吧！”
　　两个人长久地沉默地走着，凌云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消耗着时间，也一点一滴耗掉陈意的决心。
　　她甚至不争气地想，如果他一定要她的一个回答，一定逼着自己爱他，现在就爱他，或者他现在就朝自己冲过来，那她也许也能为他的魅力松口，可是她哪里会看不出来，凌云即便是真的爱她，这爱的程度离她的要求太远。
　　就在这时，凌云踩灭烟头：“刚刚在等你的时候，我就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我们两个都是太理智的人！我没办法像别人那样去追求你，我的所言所行完全到不了能够打动你的地步。”凌云苦笑两声：“可我也真的想天真一次，不计后果地为自己争取一次。我哪里不知道，你根本从心里就看不上我：整天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满口的生意经分不清真假，全身上下根本没可取之处，被我爱上和爱上我大概都是灾难吧，你怎么肯将自己的一片清白沾上我的染缸！”
　　陈意觉得自己的心里好乱，这个晚上她经历了好多事，囫囵吞枣地咽在肚子里，她需要时间和空间好好思考。
　　“凌总，不早了，回去吧！”她觉得好冷，不知道这个晚上自己到底是坚持住了什么还是错过了什么。
　　凌云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他和她从没在双方都清醒的状态下这么近距离接近过彼此，近的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可是这呼吸像是跋山涉水般沉重地喘着粗气来到陈意面前，让她只想躲避。
　　“我爱你”只是一个温暖的事实，是一个并不容许陈意靠近的事实！好似一座大山，有人在山脚下告诉你这山是你的，你只是在心里觉得富有，可是对这财富你爬不上去，也抱不过来，根本无从下手，拥有权反而让人寝食难安。
　　凌云送她到门口，陈意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我上去了！”
　　凌云点点头，开着车在她身后飞奔而去。
　　回到房间，顺着门颓然倒在地上，这个晚上她揭开了一个城府极深的男人的心却也同时结束了她和他之间的一切可能，他们之间不可能有奇迹的。
　　走到窗户前，凌云的车明明已经开走，广场上空空如也，她在期待什么？期待他静静地守在楼下？还是像别的男人那样痴心地执着地等着她爱的回应？凌云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