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走出云山，又入雾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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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日子不好过，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陈意每天的烦心事一点都不比在南京少。最大的两个问题便是：奶奶和妈妈的水火不容以及自己的婚姻状况，那两个女人的事她都不想说，自己的事却不得不面对，同龄人都已经拖家带口，只有她还是孤身一人，她是奶奶一生中唯一比药材重要的事，可惜非常不争气。陈意离家并不是对这里没有感情，原本是想送给家乡一份大礼的，结果却把生活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她曾不得不为了收集材料而让许多人知道，所以仍有人惦记着小说的事，她回说工作忙还一边准备考研所以耽误了，眼下不管是初一还是十五，能拖一天是一天。
在家里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那就是“面试”，面的不是工作而是男人。奶奶一心想找一个上门孙女婿，就不得不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她从年初就预约许多自己满意的人选，一等她回来就排定时间，陈意不胜其烦，之前极力反抗，只是今年回来，突然发现奶奶的头发已经花白，当这个一世要强的女人用近乎哀求的眼光请求陈意时，她心里的反感再也敌不过面子上的默认，她的不孝已经让自己惭愧，所以就把这当成尽孝的弥补。
陈意的态度是积极的，上午去见了一个男孩，两人很有共同话题，从学校生活聊到社会阅历，从电影聊到体育，聊完后陈意起身便要走，人家男孩子从后面追上来跟她要号码，她很诧异地回想半天，完全忘记还有交换联系方式这个环节。她很为难，对于她而言交换联系方式就是一种信号，而她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她不是那种可以立即从一段感情走进另一段的人，既然做不到那么她就是在欺骗，就是在浪费别人的感情！
勉强尽完两次孝道，陈意的个性又开始冒头，每天一早就逃离家门。
这日子实在煎熬，一过初五就赶紧找个借口打点行装提前回公司，这十天里她想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以什么姿态回去，她陈意也是个奋发向上有理想有抱负的有为青年，即便是在公司里做自己不喜欢不擅长的事也要做好！
陈意满面微笑地走着，为自己时隔近三年，重回“第一”感到莫名的激动，可她这好心情随着打开公寓房门的刹那飞的无影无踪，客厅里是一团乱，陈意的第一反应是遭了小偷，不过她很快否定自己的这个想法，林果的房间门开着，乱的只是她的房间，她的好不容易清醒一些的脑袋瓜子翁翁直响。
她拿起地上一件男人的衣服，她认得，这衣服属于凌风，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问题，至于其它已经被自动脑补。
陈意不是古板，她只是对于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宿舍里感到意外，还好林果不在，避免一场大大的尴尬。
想都没想就拎着包出去，一路狂奔，生怕遇见任何人，她为自己新年上班第一天就遇着这样的事感到难过，也为自己的早到感到后悔莫及，好不灰头土脸，好一个下马威，林果她到底怎么回事，这不是故意让人难堪吗？
万幸两人没有碰面，不然以后万事可就难了。
这么想着，一时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一股不好的预感笼罩着她，新年新气象的决心荡然无存！
她没力气再折腾，仿佛满街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可能蹦出一个林果来对她破口大骂，想都没想直接往最近的君临天下奔。
一边还在胡乱地自责，突然看见对面一群人正走过来，天色渐晚，但陈意还是清楚地看见，全是公司的中高层领导，她突然想起之前有人提过新年团拜会的事，好像说的就是初六。再看对面的阵势，肯定是会后的聚餐。
立刻搜索到林果的影子，看不到，但是现在她要躲的不止是林果，对面那一群里有一个人认识她，林果就会知道。但眼前又实在无所遁形，陈意四下张望，除非自己变成蚂蚁掉进下水道的窨井盖里，别无他法。
情急之下她看见旁边正有人在停车，立马就势拉开车门钻进去。
陈意快速把自己塞进车里，狠狠地吸两口劫后余生的空气，紧闭双眼将整个人倒在椅背上，就让车主好好欣赏这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吧，等他或是她看够了，她再开口解释。但有一点，无论人家怎么赶她，她都要坚持五分钟，哪怕需要拉下面子求人家她也是要这么做的，可是她预想的各种惊呼、疑问迟迟都没有出现，头上的汗已经先于脸上的羞愧冒出来，慢慢睁开一只眼睛想要一探虚实。只是，这一眼看下去陈意连怎么呼吸怎么说话都忘了，脑子又是轰的一声，二十分钟不到，已经轰过两次，还好零件是细胞构成的，如果是机器早就报废了。
那种尴尬让人无法形容，冤家就是路窄！她是犯过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吗？为什么这样对她？世上这么多人，路上那么多车，为什么偏偏是他？偏偏又是他！
凌云没有回头，但这不回头一定是因为看出她的窘迫。
汪明博先一步停好车，回头等凌云，见他总也不下车，过来敲门：“凌总！”
凌云看一眼后视镜，把车窗降下一条缝：“你先进去，我打个电话！”
汪明博点头离开。
陈意把脑袋搁在膝盖上，有一种灭顶之灾即将袭来的感觉，凌云在等她解释吗？解释为什么出尔反尔，解释为什么总是制造这种假的让人不相信的巧合。她没法解释，只得对着前面凌云的后脑勺说：“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万万没想到是你的车。”
“如果知道是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凌云颇感兴趣地问：“你在躲谁？”陈意知道，上车前的一举一动他已全看到。
她只顾得上自己的逻辑，充满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她这一生为数不多的几次不堪全让他碰到，心里一边懊悔，可又无可奈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算知道是他的车两相比较之下她还是得上来。
凌云观察她几秒钟问：“身体没事了吧，上次不好意思！”
好一会，陈意才明白他说的上次具体指什么，那一场病看来确实是有效果的，她无所谓地笑笑回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上次。”本意是想表达自己根本没放在心上，结果见凌云不说话，再回味自己刚才所言，也不知道是哪里说的不妥当，怎么在他面前连说话都不会！
凌云看看她：“正好碰见也好，我一直想当面和你说抱歉的，只是……”
“只是”才说出一半，手机响，他拿起来看一下，立刻换了一个语气，对着电话那头回到：“嗯，嗯，好。”
挂断电话，对陈意说：“我还有几句话想要说，这里也实在不是适合的地方！”
“凌总，我知道你忙！”陈意积极回道：“我会长记性的，再次感谢。”开门下车。
“要我帮忙吗？”凌云见她拿东西有些困难的样子，她就奇怪刚刚上车时怎么那么利索的？
“噢，对了，给您留几样吧，都是家里带的一些特产，您平时应酬多，也许用得上！”说着从包里挑出几样好的放在后座上：“新年快乐，拜拜！”
眼瞅着最后一波人已经进入酒店，陈意轻轻关上门。
又是一场完全没有任何浪漫色彩的意外遇见，也许用撞见更恰当吧，陈意心想她此生在这个老板的眼里再也不能洗白了。
为了不让别人看见，从侧门进的酒店。
“君临天下”就在凌云集团的旁边，由于这层地缘关系，加之这家酒店的老板和凌氏各种复杂的关系，凌云集团的很多接待宴请就设在他家，今天就是这样。
陈意也庆幸自己选择这家酒店，虽然遇见凌云，但躲开了最不能碰见的林果，不然，自己不知轻重地过马路，被林果看见还不自知，那麻烦更大，她宁愿在男人面前颜面尽失也不愿得罪女人。
丢下包进卫生间，用热水狠狠地往自己头上浇，只是尽管水温已经调到很高，身上的冷汗还是一阵阵地涌出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在不停地发抖，半小时前的一幕幕像中毒般一屏一屏地往脑子里挤，差不多要将她的大脑挤爆，她懊恼地拍着浴室的门，把肠子都快悔断了，原来悔恨也有这么长的滞后性！
时间还太早，就躺在床上跟遥控器较劲。
也不知道是几点，终于进入梦境。似乎听到手机在包里响，慵懒的伸出一只脚去搜索扔在地上的包，好不容易把手机拿到手上，一看是个陌生号码，边按接听边奇怪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本地的号码找她，再说她这可是新号码:“喂？”
“睡了？”
陈意打个激灵，只用零点零一秒就反应过来那头是谁，身体几乎同一时间从床上弹起来，瞬间又是一头大汗：“凌总，有事吗？”
“我发的短信看到没？”
“不好意思，刚刚睡着了。”
“没事，原本想约你下来聊几句。”
陈意正想找借口推脱，那边凌云接着说：“方便的话开下门，三分钟后到你门口。”陈意有点错乱，什么门，哪个门，他如何知道？
她赶紧披上外套，又飞速整理好被子，在镜子前迅速观察一遍自己的仪容，确定严丝合缝后严阵以待。
她都没来得及胡思乱想他就已经到门前。
没错，是他，不过显然喝了许多酒，眼睛红红的站在她的门边。这场面真是奇怪，奇怪的无从描述。
陈意看见他，是又惊又奇又疑又惑！是他疯了还是自己没睡醒？
凌云坦荡荡地问：“方便进去说吗？”还没等陈意回答便自己进去，他显然很熟悉房间的布局，径直朝沙发走去，坐下后才把眼光定格在陈意身上说：“我是不是挺冒昧的？”
“说实话是，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比起我的大概也不算什么吧！”
凌云听到陈意这样的回答，破天荒地呵呵笑出声，如果没记错，这是她见过的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看来心情不错。
笑了一会，他说：“我也是酒后找你聊聊。恐怕你对我是有些误会，这误会如果不解开，可能影响你以后的工作，我有义务把话说清楚！你想知道什么，我有问必答。”
陈意：“问什么？”
凌云说：“之前那些事，不想问吗？”
陈意见凌云举止神态间虽然带着几分醉意但说话还很清楚，暗暗抹一把额上的汗，心里想：澡还得重新洗，索性就红红脸、出出汗，正巧凌云上一句话刚说完，她接过来：“也许我应该感兴趣，但事实是我真的不想知道。凌总，这个时间点，你既然来，我就跳过那些虚头八脑的话，对我来说，你是一个无礼的老板，你的举动我非常不认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去年那次，那天晚上，我特别害怕碰见你，我从心底不想再看见你，因为在你面前我们是不平等的，我抬不起头，我有自卑感，一种赤裸的感觉，我调试了好久，那本档案至今锁在柜子里，自己都没有勇气打开来看一眼。我到这里来原意就是想要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放假这些天我用尽办法为自己进行着心理治疗，我以为我好了，可是没想到第一天就又碰见你，也许人真的不能做坏事吧，我只做过这一件坏事，就被无情地揭穿，所以我活该受到惩罚，这我都认了。”
凌云笑笑：“我很抱歉，一开始我也只是好奇，没想到会给你带来如此大的困扰。其实你大可放心，你的事，我不会记很久，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在我这里比保险柜还安全。我想说的倒是另外两层意思，第一，来到我们公司，怎么说也是一场缘分，既来之，则安之；第二，如果你实在觉得在这里不舒服，尤其是看到我觉得有障碍，我可以介绍你去别的公司，待遇不会比我这里差，这是我朋友的名片，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打电话，我全程为你开绿灯。”
陈意接过凌云递过来的名片，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能给我杯水吗？”
陈意转身去烧水，自己居然有勇气说那么一翻话，有些话说开来果真还是比藏在心里痛快。
凌云在外间一声不响，静的让陈意以为他已经悄悄地离开！
如果让任何人知道这个时间凌云居然和自己同在酒店的房间里，一定是公司的头条。
只有当事人知道事物表象之外的真相，所以千万不能相信眼睛看到的，有时候那离真相好远。
陈意走出来，看着面前的男人：苍白的脸，紧闭的眼，深锁的眉头，她平静地看他，原来她们说的是真的，自己的审美也和脑子一样非常迟钝！
想起初见他的情景，她跟他在休息室里差点吵架，她去拦他的车，她塞给他一叠人民币，她跟他大谈理想，劝他别再给人开车，如果时间停在那时多好，人生若只如初见，保持初见的误会多好。
他不会睡着了吧，这么待着难不成还要她出去？陈意故意大声走动。
凌云缓缓睁开眼睛，喝口水，却被呛到，身体因咳嗽剧烈地抖动起来。
“最近似乎总是做错事，在我只是闹着玩儿，没想到害你住进医院，可能在生意场混际太久，对很多事显得麻木不仁。看你醉成那样，发着高烧倒在路上，我才意识到自己做的太过了。你不是这个圈子的人，我实在不该这么做。正如你说的，我能这个时候来是经过考虑的，和我扯上关系对于现在的你而言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想好好在公司里面待下去，下面的路要更用心才行。”凌云说的有些乱，但句句箴言，陈意默默记在心里。
“谢谢凌总，我一时也没法决断，我能考虑考虑吗？”
“当然，不过你不用把结果告诉我！”
陈意很想说几句得体的话，之如：感谢凌总的坦诚相待，能得到凌总此番指点，我真是醍醐灌顶类的，但她嘴皮子动了两下，在心里算是对他说过了。
凌云心里一定觉得她很可怜吧，一个受伤的逃兵到自己公司里来，撞东撞西的像个受惊的麻雀，顶顶的可怜！不然他怎么不去对别人说这样的话，肯定不会的，他只对她说，只因为她可怜！
“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凌云公式化地伸出右手。
这种握手大约可以斩断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所有的幻想，不过陈意足够理智，她的冷静是从始至终的。
她对他的来访只理解为同情：“那么谢谢凌总。”保持着微笑，不自觉地跟着凌云后面伸出自己的手，凌云象征性地轻轻地握一下。
只是陈意低头的一瞬间，看见凌云手腕上不小心露出的仍很明显的指甲印，她立刻联想到自己在医院里一觉醒来已被全部剪掉的指甲，什么也没说。
“走了！”
“慢走，凌总！”
虽然两个人你不言明我不道破但陈意一下子就懂了，至少凌云向她作出了承诺：以后不会再耍她。
凌云走了，同时丢下的还有一个怎么也过不尽的漫漫长夜，是时候好好反思了！下面的路还要认真地走。
她躺在床上想：陈意呀陈意，过完今天，你就该真的醒来，不能再稀里糊涂的过，不管曾经发生什么，答应自己好好醒来，继续活着。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走出云山，又入雾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