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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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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
中心一句无人会。
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
仰头,有星子在夜空闪烁,一明一暗,闪闪烁烁,以天为盘,星为子,亿万年来,是谁用神秘的手划定这一局亘古无终的棋?
光的手搭上亮的肩侧,一股暗流般的内力卷着塔矢亮,身体不有自主跟随那个人一冲入天,继而掠过重重树枝,跨坐在窗外一匹白马上。
“踏星!”一声呼喝,白马载着两人笔直冲出大街,深夜的青石板路,马蹄声扣响一阵阵凌乱的乐音,既而沉寂,不知是否惊动几人梦,又或是根本就没人发现四月初三的夜,有人来去匆匆?
映着月娘洞悉一切的清光的,是另一双紫色的瞳,目光追着遥遥而去的白马,却始终未曾动过,甚至连眼睛里的微漠淡芒都未曾闪动。
佐为静静地等待着,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惆怅和悲凉。
光,即使你能看透所有人的内心,即使成了无所不知的神,悲哀的,也只是你自己吧。
你想拯救他,还是想拯救你自己?
为了佐为的自由你可以来到船行水折的江南,尽管你终是喜欢塞外风沙的狂舞,可是为了塔矢亮的救赎,你却可以陪着他到寂寞,到悲凉。我的守护是否已经看见终结的端点。西阁窗,望长安,这一去千里,归来时,应是花满夜天月满杯了吧。
从小,我看者你寂寞,看着你悲凉,看着你一日日流光水月般的妖魅,也看着你美丽容颜下一日日苍凉冰冷的心。你只执着于想要的,不问手段,不问结局,眼里心里只看得见自己寂寞的倒影。光的眼睛,很漂亮啊,金色的属于阳光的灿烂,可为什么看尽了眼底的是一片深沉的虚无,空白到苍茫,连接不到过去和未来。
是不是因为眼里的空茫,才能看得到别人的内心,但那些欢喜、悲伤或幸福,最后都被抹去了痕迹,归于荒芜。
进藤光是泼出的一片浓墨重彩,妖异诡魅,无边的堕落,而塔矢亮则是云雾散漫的一片深浅的白,清淡氤氲,似是生生化去的雪。
佐为轻笑起来,进藤光,你对塔矢亮的心有几分?
这问题放在心里就好,而答案也在心里,不说。也许有一天自己是会问他的,不过,到那时,这答案里的肯定怕也不会多上几分吧。
那夜从开封一路直奔长安,塔矢亮的心情一直紧绷着,在越来越逼近那繁华的京城时,塔矢亮清晰地感知自己竟是这般渴望再次回到长安城,渴望到疼痛。他从来都没忘记过这座梦中的古城,这份深入骨髓的痛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点一滴地渗入心里,直到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他不知道进藤光为什么带他来这里,那东栏的梨花大概早就谢尽芳华,今生难见了。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地逃回开封,可是,踏星一路跑着,跑向那条熟悉无比的街道,路的尽头是朱门高舍的庭院。跳下马背,塔矢亮似乎受到召唤般痴痴望那破败的的大门走去,闭上眼似乎还能听见幼时与弟弟倚门玩闹的笑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待着父亲下朝归来,站在门口就可以远远看见父亲蓝轿四角小缕浅蓝的流苏,甚至可以听见流苏在风中摩擦的细微声响。
正门前高高悬挂的鎏金匾额上“丞相府”三字早已在风里黯淡了颜色,当年灿亮地折射的阳光如今都成了灰败的暗金,失却了往日的辉煌与气势。这世上还有几人能从这蛛网暗结的庭院上看出多年前塔矢家族显赫的历史。
茫然地站在门檐下,抬头看着高挂的匾额上扑簌簌落下细小的灰尘,顺着夕阳的余光进入眼睛,轻微的刺痛。
良久,站在后面的人沉声道:“进去吧。”
借着进藤光的绝佳轻功,两人进入七年来未曾开启的塔矢府。从一座座屋顶飞掠而过,熟悉而又陌生的亭阁,枯败的莲池,静寂的厅堂,从眼底身下模糊地闪过片段,不由自主地伸手,试图抓住已经涣散了的浮光掠影。可是修长的手从风中穿过,微凉的空气从手指间湿润地萦绕而去,手心的寂寞丝毫不曾停留。塔矢亮听见细微的“咔啦”声在心中一闪即逝,仿佛记忆里有什么禁锢断裂开来,那些埋在千年腐土下的哀寂的过往都细细碎碎地散落风中。
“那里。”抬手指向不远处一栋陈旧的木楼。
进藤光略微侧头,看着塔矢亮的手微微颤抖,抬起,带着回归宿命般的虔诚和疲倦,干涸的唇上下翕动着,如枯萎的百合花瓣从细长的枯梗顶端凋落,然后才低低吐出两个字:“那里。”
似乎感应到身侧人的无奈,进藤光不由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在塔矢亮皓白的手腕上留下一圈浅青,而那人只是奇异地笑着,足尖随着光的节奏在屋脊上轻点,竟似曲律下的旋动,无尽地舞。
塔矢亮,我不知道带你来这里是对还是错,不管怎样,你都得面对。
不论你是选择复仇,还是决定放手,面对,才是最重要的吧,这七年来,你逃不开的,何止是洛阳的春日宴,走不出的,其实是你自己的心。
东栏梨花,你念念不忘的东栏梨花也不过这般而已,世上人走了一代又一代,这花便也年年开着,一夜开败的梨花,在来年还是会再次绽放。你以为,你以为人事的代谢能阻止得了万物的枯荣流转么?你以为,你以为你这一世的悲伤只系在这四月梨花上么?
零落的白梨花下,那无尽的血色,你铭记的,想在意的,不过是你来不及去守护的心情。其实,其实以你清淡寡情的个性,死亡之于你,并不是那么无法接受的事实罢。
只因了,在你无法企及的情况下,在你还来不及去守护,去证明自己的在乎,死亡,便已终止了它的存在,进而让你失去了一切弥补的机会。
塔矢亮,你只是在坚持一样你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罢了,你说你无法忘记东栏的梨花,四月飞雪,更多的,是你不想忘记,不敢忘记,就任那白色的梨花缠绕在你心里,扎根蔓延,直至腐烂。
脚步在弈阁前停下,有些迷茫的,塔矢亮伸手推开"逝水阁"的大门,"支呀——”一声,长年未动的木门应手而开,在七年后第一次发出沉重压抑的低吟。院落里残日余辉笼罩的烟光水影在眼前晃晃悠悠,触目所及,一片萧索。可是,他们却在转过廊腰缦回的曲径时,第一眼,看见了那一片生。
那一片无尽的生啊,激烈地怒放着白色,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色的白,在瞬间遮天蔽日。
一树的梨花,倚着东栏,每一朵都是开放到及至的绚烂,有谁知道,在这个人踪杳然的院落,有一树的梨花在蓝天碧水下正开得恣狂,似乎在过去隐秘的七年里,它悄悄地就将这天地纳入了疯狂的纯白中。
原来,生之余万物,从来都只是一个人的事,容不得旁人插手。
那么……死呢?
原来,东栏的梨花毕竟不曾老去,纵使身边的人活着或死了,也不曾连累到它的生长。
每夜的每夜,梦里是无边的血色,在树下呜咽,我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久久站着,久到我以为那白色的梨花会被泼天盖地的血染成胭脂红。可是我就那样看着,看着纯白的花朵在一瞬间枯萎,败落,掉在绯色的长河里,却还是白的。
全都是白的,然后我就会很寂寞地流泪,泪水流过花瓣干枯的蕊心,带走最后一丝颜色。
那些惨白的梨花,在梦里一直停留在七年前四月初三的落日下,再也不曾盛开。
七年后,这一树的梨花,终究还是怒放了。而那些过去,也终究不曾在这蓬勃奋发的生中刻下印痕。
有些感慨的,塔矢亮走过疯狂生长直至漫膝的野草,踏上木制的阶梯,每一步都似踩在了轮转的流年。弈阁的书,弈阁的棋,弈阁窗外投进的阳光,即使经过了七年,也还是一如昨日的记忆。它们安静地存在,默默承受着尘土,等待着某一天,一双手再次拂过它们沧桑的背脊,在暗影里见证它们的守侯。
进藤光倚着碧竹的栏杆,以指节轻叩竹枝,发出清雅的回音。他站在那一树的梨花下,细碎的淡金色发丝飘扬起来,纠缠着空中纷飞的花瓣。
“很美丽,不顾一切地盛开,不顾一切地零落,这东栏的梨花,真无情。”有些淡笑地轻语,进藤光琥珀色的眸子沾染上了点点碎白,泛着泠泠的清光。
背后是一片淡白,眼前是一片淡白,这一袭黄衣,慢慢泅散在纯白中,晕染开来,淡去,似是褪了颜色,终将逝去.
太过遥远了。
塔矢亮忽然伸出手,拉住进藤光的袖角,受了蛊惑般开口:“光。”
奇异的肆无忌惮的笑在进藤光的脸上扩散开来,终至无法自抑的大笑。轻轻推开塔矢亮的手,“亮,你只是不愿放过你自己。”
凝视着空茫的掌心,那里,什么也没有,除了空洞的纹路。
塔矢亮突然愤怒起来。“我为什么要放过自己?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敢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多威风啊,一道圣旨,所有匍匐在他脚下的臣子全都卑微地颤抖。当年的事情,他以为我不知道么,我全都知道!包括那些委琐的黑暗的宫廷丑闻,肮脏得让人恶心。不过是千篇一律的故事,却在每朝每代无数次地重演,一批批人死去了,一批批人富贵了。哈哈……成王败寇的道理我明白,可是塔矢家不该被牺牲,不该为那些人的罪恶负责!”
疲累地倚靠在积满尘土的书架上,将那些沉沉的灰雾震散开来,在空气中喧嚣,轻柔的嗓音缓缓道出七年前那些阴暗的过去里最不为人知的隐秘:“七年前,春狩的那一天,浩浩荡荡的队伍向西上围场奔去。意图谋取太子之位的大皇子也选择在那天除去永夏,他们在断崖边争吵,大皇子出手偷袭永夏,却反被永夏一掌劈落断崖,明知是大皇子错在先,皇上自是不会怪罪永夏为自保出杀招,但是,堂堂胤朝的大皇子离奇死亡,总要有人为这事背黑锅,皇上为了隐瞒兄弟相残的丑闻,牺牲了塔矢一府.果真是很俗滥的故事呢."
“愚忠。”进藤光冷哼一声。
“不是的,我爹他……”
“不是什么,我猜,塔矢丞相当年并没有把真相告诉你吧,不管你是从什么渠道得知内情的,但是,你爹当初的确是准备独自守着秘密到死的。包括太子对你的百般纵容,也不过是他以为你并不知道当年的事实。说到底,塔矢行洋至死也苦守着秘密,以鲜血来维护帝王的尊严,这不是愚忠是什么!”
犀利的话语如针刺般扎入心,塔矢亮想反驳,但终究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否定。其实那样的答案早就在心中徘徊了千万遍,只是他一直不敢去正视,父亲的确是自愿为高永夏铺就了一条白骨筑就的帝王之路。
“是,你很聪明。临刑的前一天,我在窗外听见了爹和永夏的谈话。听说过二十年前的那场夺宫之变吗?当今圣上以皇叔身份勤王起兵,秘密取代当时年幼的华泰帝。我父亲便是当年参与政变的旧部之一,这些年来,圣上忌讳不光彩的称帝旧事,暗中将当年的知情人一一赐死或发配边疆,只剩了我爹一人留在身边。虽然我爹忠心不二,但圣上一直心存猜忌,更何况我爹官至丞相,大有功高盖主之嫌,圣上早已是将塔矢家视为心病,只因我爹威信极大,等闲寻不着借口。永夏因与我家走的甚近,也被圣上认为有弑父篡位之嫌。谋刺大皇子事件只是个引子,将这么多年的沉疴一下子捅了出来而已。“
“不错,当今圣上性情怪异,好猜忌,的确容不得你爹这样的威胁呆在身边,塔矢家被灭是迟早的事,你爹必定是早已算定这步,借大皇子之事主动请死,既为你留了条后路,又可助高永夏稳坐太子之位。他料定凭太子与塔矢家的这份情,也不至于令你走上绝境。塔矢丞相果然好谋划,将一切冷定算计到最好,面对死亡也毫不犹豫,不愧为一代名相。”
“可是我不甘心啊,”塔矢亮痛苦地闭上眼,旋即睁开,“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他们,就算是父亲自愿的又如何,我恨他,他从来没问过我们愿不愿意陪他走上这条不归路,他决定的时候,问过母亲吗?问过我吗?问过才十岁,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的光吗?问过塔矢一族七十二口人吗?哈哈……”
塔矢亮放声长笑,笑得不可自抑,笑到泪流满面。
“啪——————”
笑声倏然中止,塔矢亮捂着脸颊神情复杂地看向那个伸手给了他一巴掌的人。
“不要笑,你没资格笑。今天无论是塔矢一族中谁活了下来都可以笑,只有你,不可以。塔矢亮,你不可以,你不该不放过你自己。”进藤光抓紧栏杆,“塔矢亮,你就该象是这四月梨花一般清冷,激烈到不顾一切地盛放,不论世事如何变幻,塔矢亮当骄傲地生,死亡不是你该承担的。亮,不管你承不承认,你从不如你自认为的那样多情,你恨的,只不过是你还来不及守护便已永远失去的心情,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用仇恨来折磨你自己,一刻不曾放过自己,其实只不过是不敢承认,你,其实是个无情人。”
不敢置信地倒退几步,撞上竹制的围栏,梨花伸入楼缘,斜斜擦过鬓角,略微冰凉的触感刺激了所有的知觉,塔矢亮倏尔指向栏外的梨花,眼睛雪亮,眼神冷冽如刀:“我厌恶这东栏梨花,梨花本就不该在四月开放,那是畸生,是罪恶!”
“是么,你也讨厌这东栏的梨花,原来,你也厌恶这样的自己么?”进藤光低垂着头,嘴角仍是挂了若有似无的笑。
这一刻,塔矢亮以为他看错了的,明明是阳光的宠儿,却被阴影覆盖。他看见了,那个寂寞的、小小的黄衣人儿,在黑夜里冰冷地哭泣,直到再也哭不出来,然后慢慢隐入黑夜,沉沦。没有人可以拉住那个孩子,触碰不到他的衣袖,触碰不到他的手,最后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他看不清了,那个小小的、倔强的、寂寞的孩子,他去了哪儿?他找不到他了。
“光……光……”只能不停呼唤着他的名字,因为如果不这样唤着,光似乎就会消失了。
“我母亲是魔教教主的女儿,她长得既不漂亮也不温柔,但她真的很不一般啊,长相极其普通的她即使站在一大群美人里也不会失了光彩,很奇怪的女人吧。她从小就立志嫁给武林第一美男子,所有的人包括我外公都认为她疯了,武林第一美男子怎么会喜欢一个长相平庸的女子。我母亲很懒,武功很差,但她很努力地学会了魔门失传已久的绝学——逍遥律。对了,就是我在春日宴上跳的那种舞,你见过的。当日我并未使出内力,所以在你们看来只是一种很柔很妖的舞蹈。其实,逍遥律是媚功天下第一呢。呵,后来,母亲就遇见上了我父亲,四合城主的儿子,武林正道未来的领袖,当然,也是武林第一美男子。再后来,你也猜到了吧,他们私奔了,我爷爷和外公都气疯了,天上地下地寻找他们。他们去了大漠,在那儿生下了我。”
“你父亲真的为逍遥律所惑吗?那个……媚功真那么厉害?”塔矢亮呐呐问道,脸上有些热烫。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是那样,后来长大了才明白,爱,其实无关于媚功。逍遥律的确很厉害,但就凭母亲那差劲的内力,顶多只将逍遥律练到三成而已。对父亲来说,他当时遇上这么直接而又特别的女子,用三脚猫的媚功来诱惑他,还理直气壮地说要嫁给他,母亲的特别在于她够真,不做作,想要的就去追求,甚至有点任性的意味,那是自小家教极严的父亲一直渴望却永远做不到的。所以,他撒了个小谎,这么些年了,母亲一直得意是她的媚功太厉害而让父亲对她死心塌地,最后不惜背叛家族随她远走大漠。”
“你父母一定很幸福吧。”
“幸福?是啊,他们相爱,爱到自私,爱到无法容忍第三个人来插入他们的世界。在我五岁时,他们终于走了,浪迹天涯,他们的爱连让儿子来分享都是一种奢侈。爹娘终于不要他们的孩子了。”
塔矢亮无比震惊,那样的爱简直令人无法想象,连自己的孩子都是负担吗?可是,如果不能容忍,当初又为何生下光,既然自私,又为何让光来到世上承担痛苦,又不让他解脱?天下竟有这般自私的爱?那么,光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原来,那一刹那自己看见的那个寂寞的孩子就是小时候的光啊,那么无助,才五岁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并不是他的罪过,为什么没有人肯原谅他?在那些寂灭的岁月里,那个孩子怎么能理解自己突然被人遗弃,怎么能理解,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啊。
“从五岁到八岁,我一直都努力自己做好每件事,读书练功,练功读书,我以为,只要我做的足够好,娘就会回来看我了,看到她的儿子那么优秀。真的,他们不回来,只是因为我做得还不够好,不够优秀。”
“光……光……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啊。”塔矢亮伸手拥住他,就象是可以抱住多年前那个一直都很寂寞一直都很坚强把每件事做到最好然后等待父母回来的孩子。他已经等待太久了,也许他只是等着有一天可以有人对他说,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缓慢而又坚定地推开塔矢亮的怀抱,进藤光笑得越发漂亮,轻轻说道:“不需要了,亮,真的不需要了。自从八岁那年被爷爷掳回四合城,被逼服下金丝果,到最后爹娘都没有回来看我一眼起,我就告诉自己,再也不要去期待什么了,因为你不能从别人身上得到任何东西。爷爷他们想用亲情收买我,可是如果连爹娘都不要我的话,我又凭什么相信那个站在江湖权势颠峰的人可以给我所谓的慈爱呢?”
塔矢亮看见光漂亮的眉眼中深沉的悲凉,白茫茫的一片,最后一闪一闪地变幻了虚无。很冷啊,只要靠近就能感觉到光从心底散发出的冰寒,他不知道怎样才可以给他温暖。其实自己独自环抱住自己的时候也感觉不到温暖,连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又怎么能给光呢?
我们都是能狠得下心的人,因为害怕幸福附带来的痛苦,所以干脆舍弃了幸福。我们都是无情人,所以厌弃这样的自己,到最后那些欢乐或悲伤对于我们都变成了奢侈。厌恶吗?憎恨吗?为这样的自己,为这样荒唐的人生。
相互倚靠着坐在地板上,看着落日终于西沉,眉月终于高挂。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不是真的可以给自己快乐,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本就是不在乎过去和未来的。他们都已经历了太多,直接跳过了年少时青涩的爱情,如今已能更冷定地计算自己的感情,明白对方不可能为自己不顾一切,因为他们对付出都有一个不能跨越的限度。那么,两个寂寞的人坐在一起,又何尝不是幸福?
“亮……”
“恩?”
“你想喝酒吗?醉流霞。”
“回开封么?”
“不是。我带了两坛子来拉。”
“我怎么不知道?”
“……”
“好。”
“什么?”
“我说喝酒啦,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