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伤》分果果

7、007七年

　　七年后。
　　大盛皇朝，北域，燕云十六州之燕京。
　　燕京是中原北方十六州的治所所在，由大盛皇朝最有实权的异姓王燕王统辖，燕王祖上乃是鲜卑后裔，复姓慕容。
　　一百多年前，慕容氏先祖以从龙之功获封王爵，封域便是中原北方的燕云之地，此处远离中原，北依长城，毗邻西域、塞外草原，可谓是少有的苦寒之地。
　　然而燕云十六洲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抵御北方游牧蛮族必不可少的屏障，因此太祖皇帝诏命燕王组建长城军团，世代守卫边塞。
　　如今的燕京经过长久的发展，已然是有着数十万人口的繁华大邑。西域人、草原各族，甚至来自遥远西方的天竺、大食的商旅，形形色色，穿行于城内坊间酒肆，盛况非凡。
　　若说这燕京城内何人名声最盛，除了燕王，当属“燕云二公子”，一位是人称“血公子”的楚沐风，另一位则是有着“妙公子”美誉的莫离。
　　楚沐风是燕王府新近崛起的青年将领，战功卓著，现今统帅着长城军团最精锐的一万八千玄甲铁骑。
　　传闻其生性残忍嗜血，但凡出征必定浴血而还，兵锋所指一众异族或望风而降，或闻风远遁，但有反抗便是一场惨绝屠戮。
　　不过，相对于凶名昭著的楚沐风，以一介女儿身纵横商场的莫离，更为人津津乐道。
　　莫家可以说是商界的一个传奇，以皮毛生意起家，仅是六七年间，莫家商行的生意即遍及中原各地，车马航运，钱庄酒肆，玉石药铺，各行各业无不独占鳌头。
　　不过对于莫家的底细，世人却知之甚少，据说七年前莫家发生变故，家主与夫人早逝，之后举家由南方迁来燕京，起初生意由府上的管家出面打点，待稍有积累后便转由莫家独女莫离接手。
　　自此莫家生意扶摇直上，短短几年就建起了一个庞大的地下商业王国，几乎掌控着整个北方的经济命脉。
　　莫离在商场上作风狠辣，往往是一出手便致对方于死地，毫不留情。在她手下倾家荡产的人不计其数，以致绝大多数的商家对她又恨又惧，最后更是结成商会共同对抗莫家商行。
　　而与在商界的恶劣名声相反，莫离在民间有着极佳的声誉，无论是中原还是塞外草原，受过莫家恩惠的人数不胜数。尤其在西域，莫离几乎被宣扬成天神的使者，西域百姓对她的尊崇几欲超越了自己的君主。
　　莫离极少露面，出则轻纱遮面，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但人人皆说莫小姐生得倾国倾城，艳绝天下，再加上那惊人的经商天赋，方才得了个“妙公子”的雅号。
　　如今莫离已至双十年华，按说早到了嫁人的年纪，只可惜她上无双亲，下无兄长又要顾着家族的生意，这才耽搁下来，近年来不知让多少年轻才俊为她伤透了心思。
　　莫府西苑，流水楼榭，亭台假山错落有致，翠竹轻摇，虽说雅致，却稍显冷清。
　　此间虽不是百花斗艳的季节，可这院子主人若是有心，依旧可以布置的满园芳菲，只可惜放眼看去，满目萧瑟，假山下一池清水随风微漾，竟更加显得幽寂了。
　　回廊尽头，雕栏轩窗处，一片明亮烛光透窗而出，落在堂下积水处，反射着一抹清冷，虽是初秋，细雨飘零下，也有了些许寒意。
　　此时，雅致的房间里，弥漫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迷蒙水汽，其中夹杂着淡淡清雅温香，醉人心脾。
　　纱幔轻摇，视线稍显朦胧，内室的一侧立着一面花鸟屏风，屏风后隐约传来细微的撩水之声，应着窗外秋雨半真半假。
　　屏风下，硕大的浴桶内一个妙龄女子，在水下缓缓探出如玉般的皓腕，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撩拨着飘满花瓣的水面，散开的一头如瀑般的黑缎青丝，披散双肩，半浮在水中，映衬着胜雪的冰肌，透出惊心动魄的美。
　　一张素颜绝丽、典雅，虽是淡淡表情，却已胜却世间万千粉黛，长而弯的睫毛沾染了一丝水汽，微微轻颤，闪烁着点点晶莹。
　　如烟黛眉似是无意的轻锁着，一双明眸，亮若秋水，清澈中尤含着一丝莫名的清冷，使得那本温婉若水的容颜多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凌人冷色。
　　窗扉半开，有细风拂帘而入，秋雨一直静静的下，微凉，有些许寂寥味道。
　　半响，屏风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转眼走进来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名唤月心，穿了件淡翠绿的裙，发丝轻挽，面容清秀，虽不及那沐浴中的女子，却已是难得一见的佳人。
　　月心看了眼浴桶中悠然撩水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转身将手中捧着的一件月白衣裳搭在屏风上，细看着她，淡笑说：“公子今晚，似乎心情不错？”
　　莫离对于世人赠与的“妙公子”的雅号并无恼意，反而很是欢喜，而且她平日出入之时经常也是一身男装，渐渐府中上下也便改了称呼。
　　如此想来，浴中女子便是妙公子无疑了。
　　“奥？我有吗？”莫离唇角泛起一抹柔柔笑意，轻蹙的眉却未展开，声音淡静无温。
　　月心连连点头，嘴上未说，心中却忍不住腹诽，看来这位公主殿下还不知道自己脾气有多怪，有时候整天的抱膝坐着，安静的吓人，有时候整夜的处理账目，骂起人来更吓人。
　　莫离自然不会知道她心中所想，伸手在浴桶中捞起一捧花瓣，凑在鼻尖嗅了下，又随手撒了出去，自顾着说：“这花开的再美，也终究是要在等待中枯萎，倒不如趁着最绚烂的时候随风散去，也算得了一夕的自由……”
　　这一刻，她美得笔墨难以形容，清汤浴水中，冰肌玉骨，最难得是那一身悠娴风情，倾泻了极致的优雅，出尘绝俗的容颜，半露的双肩，犹若削成，真真是胜过出水芙蓉，羞花闭月也不外如是。
　　月心满脸的惊讶，睁大眼睛，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一时说不出话来，莫离听着半响没有动静，转眼看向月心，面上神色一敛，轻挑眉梢，奇怪的问：“怎么了，干嘛用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我？”
　　“啊，没有！”月心惊醒喊道，“只是见公子与……平日不太一样，所以……有些……”
　　莫离微微一怔，轻柔笑了笑，眼帘半阖，轻撩着水，低低地呢喃：“是啊，自从来到这个地方，我似乎真的改变了不少……”
　　月心听的似懂非懂，不再插话，晚风吹拂，室内珠帘上的银质风铃，摇荡出悦耳的空灵声响，室内安静得只有这风铃声。
　　“黄昏时，我在后院瞧见满地的蒲公英，花开的正好，一簇簇清淡的黄色，前天有一株被我不小心踩到了，今天去看时居然又活了过来，而且开的更艳……”
　　莫离自言自语的念着，葱玉纤指玩味地在水面，悠悠地搅动着，月心答应着点头，“用不着半个月，这府里又会飘絮漫天飞！”
　　莫离水眸顾盼，灵气逼人，“那不是很好，它们虽然生的卑微，却是自由的……”
　　月心立在身后，低着头，嘟囔着嘴，迟疑了一下，说：“那些飘絮好看是好看，可是这一年里，偌大的院子，除了蒲公英开上几岔，就再也看不到别的花色……公子要是嫌兰花、牡丹什么的娇贵，移几株梅树也好，马上到了冬天也能衬个景，不显得冷清！”
　　莫离容色清冷，默声不语，月心不敢再多说，伸手在浴桶里试了下水温，水已渐凉，一边转身取过浴巾，一边说：“公子，水快凉了，你还是先更衣吧，小心着了凉……”
　　“好，”莫离应了一声，身子一动，似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复坐了回去，侧头问：“对了月心，前几日，悦来酒楼被投放泻药的事，查清楚了吗？”
　　月心怔了一下，随口答应，“今天晚些时候，酒楼的掌柜已经过来禀报了此事，说是店里的一个伙计做的，就在歇业的这两天已经自己招认，声称是一时被钱财迷了心窍，才会被太白酒楼的东家收买，做出了愧对公子的蠢事，现今追悔莫及，只等着公子的发落。”
　　莫离唇角噙着冷笑，明眸微敛，丝丝精光暗含其中，声音立时寒了几分，“太白酒楼？呵，那可是数百年的老字号，招待的客人非富即贵，与我们并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说起来，我与他们的东家还有过一面之缘，老先生为人谦和，乐善好施，前年河南旱灾，一出手就是五万两，仅次于我们莫家商行，而且同样是暗中出的手，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作出如此下作的事来？”
　　月心也凝了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会不会是，百家商会那帮家伙挑拨离间的鬼把戏……”
　　莫离不置可否的轻笑，冷冷的有点讥讽，又有点不屑，“居然用出投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看来他们当真是黔驴技穷了，不过他们既出了招，我们如何也要接下……”
　　“不知道这次倒霉的是谁？”
　　月心在神色显得有些兴奋，纤指摩挲着精致的下巴，笑的一脸的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