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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安景萱(一) ...

  •   赤蝥的冬季总是无比漫长,似乎它只有这一个季节。

      安景萱和莫雨已经偏离了驿道,在这漫无目的的颠沛流离和极度的严寒中,她的脚趾已经逐渐失去知觉。

      “莫雨,如果我死了,答应我将我葬在温暖的地方。”

      “不,将军,我们会生存下去的。冬天不会长久的。”

      当一个人“无望”的时候,当他失去了对生活的希冀,当他越活越不开心总想一死了之,软弱也许天生,想不到还有什么意义继续活下去面对这些烂摊子,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安景萱抬头远望,她觉得这一路冰天雪地很寂寥。不知何时起,在梦中遨游已经成为安景萱的本能,也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她的梦时而梦幻无比,时而冷酷惨淡,渤海湾的小镇,塔赫尔沙漠东北部有一海洋,屹立在新疆的塔楼上看到瑰丽壮观的海景,维族服饰的当地人站在观光车上弹着都塔尔琴,计划逃亡,或者其他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细节……梦,究其本质是一种另类的VR,一生只能去一次,去过之后就会被消除记忆的地方。虽然是大脑错觉,却依然几乎被大脑开的玩笑骗过,她虽然知道梦中城市是大脑错觉建造的,却还是感叹大自然鬼斧神工,又或许建造大脑的工程才是鬼斧神工。她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莫雨依旧依偎在她身边,莫雨关切地问她的“梦语”。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位长发的漂亮女士侧坐在门口,然后惊讶的看着我,向我张开双臂,喊我宝宝。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她好像是我的妈妈。”

      “她将我拥入怀中,一个叫会计的人,我不知道他是叫这个名字还是他的职业是会计,我猜他是这个商店的大老板,那个高楼中的办公间被改装成高档定制工作室,是我妈妈的服装店。他用他带的钥匙将店门打开,里面是妈妈的精心布置,三台办工桌,电脑,然后是制好的样衣。我们一行人中有个男人问妈妈。

      ‘你懂的如何启动应急预案吗?’

      妈妈脸上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接着说:‘为什么看电视用的是另一套算法,因为你有权拒绝接收某些信号或者全盘接受。如果拟采用区块链模式,你去银行查询你的账单,银行将会把全国人民的账单打包发给你。应急预案使得你能够拒绝,这是你的权利。他的前妻已经花掉90个亿,而你在经营这家服装店的同时要贯彻我的委托人的意志,建造一个娱乐王国。我的委托人已经按捺不住,恐怕他会忍不住来看。’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我妈妈贯彻他的意志建造出一个商业王国。

      思维在梦里转速飞快,超出我的瞬间理解能力。

      如果在梦中给你一个机会得窥真理,难道你会忍得住不看吗?
      当观测者忍住不打开那个盖子观察的时候,里面的一切就是真实而唯一的。可是当观测者忍不住打开一看,里面的所有真实就塌缩了,变成一个巨大的谎言。”

      “我们是在这个谎言中行走的人?”

      “不。”安景萱平静地说,“我们也许不是人,我们只是一注思维,以粒子形式在这里横冲直撞,我们是游魂。”

      “哪怕我们是被上帝抛弃的游魂,我们也要活下去。”莫雨坚定地说道。活下去就有希望。

      安景萱突然不能思考,她抬起下颌遥望无边无际的莽原,荒芜恶劣的暴风雪一点一点蚕食她的意志力,死亡正在吞没她。

      -

      我的梦中总是在各具特色、不同风情的城市闲逛,而我的家永远是闹市一隅,一个房间。这一次它在咖啡馆林立的自习区,同一条街的对面是大巴停放点,当然,永远只有一辆大巴,上面写着Out of Service,我锁上门(锁门这种事往往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从那个拐角去小吃街吃夜宵。这个城市我生活了十年之久,却还是辨不清所有的风貌。比如那条商业街上的店铺到底是只有两层楼还是有多层?二楼到底是服装城还是小吃铺,这种事情在我记忆中是混乱迷糊的。我恍如印象派的画家,它们,那些可爱的建筑物们在我头脑中抽象化了,我亦不能肯定当我走遍小吃街尽头的时候能不能如愿以偿遇到那一家卖鸡翅的大娘。自然她也可能是Out of Service打烊了。

      我爱这里的每座城市。

      “好神奇我的梦都成系统了,我的梦就是我在一个平行世界(有各种城市风土人情自然风光)里生活,自带日常和奇幻剧情。”未来白净的双手自然下垂叠在膝上,文雅地小声说。

      咨询师似乎也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她描述的那场绮梦,这位漂亮女子的白日梦想。

      “如果你问我关于侏儒的故事,那就是另外一场梦了。我在成都的熊猫酒店下榻,那是我在网路预定的地方,父亲说那里是五位领导人下榻的宾馆改了名字,从长而通亮的玻璃窗往外看,是沙漠和海洋。有人骑着马和骆驼跋涉,而另一面窗外是侏儒和大臣的取景,康熙的剧组,我饶有兴趣地观赏了好一阵,远处是大海。美轮美奂。另一段梦想是最为经典的双门抉择,游戏中要走出迷宫,里面有蝙蝠,骷髅等危险的元素,必须从两门中择一门,一门通往绝路,一门通往外面,而后面有无数的门。我通过作弊(走向一门而看到她们表情的变化,临时领悟另一扇门才是正确的)获得第一扇门的方向,后面的门走了很久,城市还有阶梯,我牵着马(自行车?)拾梯而上,但是上面也没有路,毕竟不是重庆。”

      “弗洛伊德说,梦是压抑到潜意识的冲动或者欲望的反映。由于睡眠时意识地控制作用松懈,这些冲动或者欲望趁机用伪装的方式绕过抵抗,闯入意识而形成梦。”我说道。

      “真正重要的是你的故事,而不是他们的故事,不是么?”

      未来的眼睫毛颤了颤,她的笑容很美,仿佛高山之巅一缕稀薄的氧气,我顿了顿,也注视着她。“你的梦,那些(虚无缥缈)不是真的,他们只是你的臆想罢了。大家都在嘲笑你浸淫其中,太过认真。”然后我意识到,我的一生,一直在打碎美丽的东西,或许我只是无法忍受过于美好的东西,她们脆弱而不真实,她是无法在如此恶劣环境中生存下去的。

      “安景萱也一样,她捱不过严寒,我们对于他们只不过是知识产权罢了。”

      果然,漂亮眼睛黯淡了一晃,不服输地扬起嘴角,“我知道两扇门的故事或许源自于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一剧中,那幸运的求婚者巴萨尼奥选择那三个宝器箱的一场里。珀霞因受她父亲愿望的束缚,选择丈夫必须纯靠机会,巴萨尼奥是她所倾心的,他也来求婚了,她想告诉他纵使他选错了,仍可博得她的爱情,但因对父亲的誓约而不能说。而我亦是珀霞,如果你的心向我,那我无论选哪扇门都是对的了。”

      盒子里出现一座玻璃墙,缓缓落幕般,仿佛春雪消融在林间,连那咨询师也褪色不见了。高杉晋茶联想到,VR假域内的人,有一定可能变得抑郁不安,或是暴躁易怒,这是系统运行过程中第1003次想到死,可她知道她死不了,即使她有一颗崩坏的大脑。虽然死不了,但是那未尽的梦中,她仍可摧毁无尽数量的世界。人一旦被植入自杀的念头,就事事以假想的逃避为主了,他们不再战斗。

      最终只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假想毁灭的练习中,毁灭。精神摧毁是不可逆的。

      如果说在和系统的交流中学到什么,高杉晋茶学习到这一点,一个脆弱的系统内核。

      她在一次又一次地自杀中尝试重新获得控制,若非从痛苦中蜕变,就在希望中灭亡。她的内核一直进行天人交战,似乎在试图摆脱外界加予的精神控制,唯有终结生命形式,才能真正自主,不惟如此,精神操控是无法彻底终结的。

      未来是很容易受影响的,当一次次有人灌输她柔软和脆弱的概念,她就自动带入自己是无力反抗的,而这催生她的死。

      高杉晋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憎的系统!她心想,那片纯白就如同被死亡程序污染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个内在缺陷的系统,创造的世界全部是自我崩塌的,仿佛死神降临。

      史强问她:“如果无视SOUI_DUMMY_WND阻止指令,强行关停系统会造成什么后果?”

      “90%的城市消失,电力设施和城市供水系统将需要重新启动,这是我们无法承受之重。”

      “那我们必须修好它/她,不管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很难,她的内在程序无法从外界终结。”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必须靠她自己从内部治愈。”

      “操,VR的基石竟然选择这么脆弱的一个系统……”

      “是的,她的内核越完善,她就越像一个人,而人有七情六欲。”

      “所以她自杀,我们都得殉葬?”

      “理论上来说,是的。”

      “操他妈的。”史强又骂了一句。“我们就不能绕过她么?”

      “如果是第一代还极有可能,纯白已经迭代了很久,她几乎已经萌生了完全的自我意识,她的自残倾向也是想冲破樊篱,获得全部的控制。”

      “教授,我发现你话里话外好像挺同情这个傻逼系统一样。”史强愤然将抽完的烟蒂丢在地上抬脚捻灭。

      高杉晋茶笑道:“这种要命的时候就不要进行意识形态隔离了。系统又不是我甄选的,不过我敢保证第一代的系统绝对是无瑕的。”

      “可是,人都是带着伤痛前行的呀。”史强道。

      “这个问题不是讨论过了吗,这已经是既定事实,要么把所有任务删除重启使得经济后退百年,要么打补丁。彻底解决也绝非一劳永逸,不能确定系统进化形态会出现什么别的问题。”

      “那还是继续打补丁稳妥一些。”

      “注意这里的措辞‘无论哪扇门’,所以在无尽的绝望之中,她还是有一个希望的对么。”

      “‘无论选哪扇门都是对的了’……”高杉晋茶沉吟片刻,“或许她指的是祥子。”

      “祥子是谁?”

      “一个虚拟身份的名字,VR中用的名字,或许是某个大客户,也或许不名一文之人,我们要在大数据中找出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她的性别,和真实存在与否我们也尚不能确定。”

      “直接问她不行么?”史强突然说。这是一个粗暴的提议,或许为了封锁系统这个祥子会配合,或者不会,这谁也说不准,但史强决定试一试。

  •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对于景萱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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