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近战法师干豆腐

68、黑暗崇拜

　　冯靖是一位神秘女郎，有些传言说，她是莉莉斯的化身。“她的眼睛和莉莉斯一模一样。”那些人煞有介事言之凿凿。莉莉斯的眼睛深邃幽冷，如同夜幕降临吞噬了星辰的光芒，又如深不见底的绿潭令人窒息。莉莉斯因厌恶亚当，拒绝遵从神的旨意做她丈夫的性/奴，而堕落成魔鬼的妻。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传说，恐怕见过莉莉斯的人，都早去“见”上帝了。不过，或许比起弱不经风的小绵羊，我们更偏爱聪明强大，将男人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蛇蝎美人——哪怕她就是魔鬼本尊。

　　如果他们所言非虚，恐怕这里要讲的，就是恶女始祖的故事了。

　　蕾丝勾勒的黑纱蒙面，神秘冷艳而妖娆，美丽的双眸令人过目难忘，额前戴着华胜，一根细长梳篦遛着头缝拢至脑后，暗金色大鬈发披在胸前，由乌黑长头纱半掩。这位看上去极明媚惑人的姑娘，却来自极阴暗、湿冷的地方——地狱。没人知晓她的来历，围绕她的只有流言和传说。“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魑魅掩清辉，绝代一魔王，这位神秘的女士留给人只有无尽遐想的空间，迷人的芬芳多是危险的罂粟，鲜有的气息预言隐藏在平淡之下的重重危机，无人能够抵抗她的魅力。

　　血樱缀玉，璃裳舞魅，清咏月华，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流，美艳不可方物，绝代佳人，风华绝代。这样惊世的美被困在声声叹息里，虽只能掩映在茫茫黑夜中，却以青梅傲骨倔强之姿锐意进取，出挑的气质也足以颠倒众生。

　　秋高气肃，残月凝霜。一声凄厉的鹰啸划破夜空，尖锐到令人胆寒，这是冥后第二次造访大镖局驻地。伴随冥后出现的，还有几名黑衣刺客，乌黑的就像夜里的乌鸦。

　　见到寂儿，冯靖似乎很愉快，只是温柔亲昵之下暗藏狠辣。

　　“你来做什么？”

　　“我来帮你，下决心。”

　　“……”秋风卷起枯叶刮着地面向前翻滚，在这喧嚣的冷夜，寂儿深深蹙眉，她不禁感到绝望，沉默且绝望。

　　“倘若一头狼竟然怜悯它的猎物，那它就活该饿死。”

　　“我不是狼。”

　　“你真要与本座为敌，与五毒教作对？你真要给大镖局陪葬？”冯靖的眼中似乎无有杀意，而是激赏。

　　“对。你不能杀龙渊。”

　　“我不杀他，难道杀你？你们八荒弟子可真有趣，哈哈哈哈哈哈哈！”冯靖扬颈大笑。

　　寂儿丝毫不觉得有趣，长安即将变成修罗场，五毒教要血洗大镖局，谁能抵抗住地狱的业火呢？“我不杀龙渊，龙渊却因我而死。”寂儿心想。

　　冥后后退了一步，死神达纳特斯握紧镰刀猛然劈向寂儿左肩胛骨，寂儿顺势仰身一躲，双刀已由背鞘抽出在手，翻身而起，肩胛震动力传腕间，两把匕首如飞花坠叶般，一刀一刀刺得极快，左突右进，身法灵活，面对身型的巨大差异，巨人一般高大魁梧的达纳特斯竟然无力招架，甚至几乎无法近身，不多时，两把快刀已经在他的前胸后背等处割了十几刀。

　　血雨腥风。

　　江湖！令人着迷的江湖！

　　在那个刀饮喋血的时代，杀人，有时是不可避免的。用不着冯靖提醒，寂儿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有选择，寂儿绝不会杀人，杀了一个人，剑就脏了，再也不能罢手。

　　她自小被训练成一个杀手，如果她不杀人，她就只能自杀。可是有时，她并不能选择杀谁，哪怕杀的是一个好人，她也不能说不。

　　这边，寂儿与巨人并夜酣战，另一边，后院中，三名刺客正在围剿司马龙渊。

　　“你们为何杀我？”

　　“杀你没有理由。”

　　“如果非要一个理由呢？”

　　“去向死神问理由吧！”言罢，三名黑衣蒙面刺客俯冲过来，疾同鹰隼。

　　接过几招，司马龙渊顿时明白：“你们是云滇五毒的，果然五毒教多出杀手。”饶他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面对三名云滇顶级刺客的车轮般夹攻缠斗，也只能堪堪应付，他忍不住大骂几句，如今只恨形单影只，只身走镖在长安略作歇息，冯宝薛怀裴焱等人皆不能施以援手，又无卓东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那寂儿恐怕早与其族人串通一气、里应外合，连连悔不迭大意沦落到此，“我司马龙渊难道今日要葬身此地吗？”

　　正做此想，房顶突然传来叫好声：“厉害！”

　　龙渊循声望去，只见一少年模样的侠士，提着一坛酒，笑盈盈坐在房檐正脊上，也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竟没有察觉到他，暗叹好轻功。

　　一刺客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我本也是来杀你的，可如今我改主意了。因为你功夫委实不错，我要拜你为师！”那少年并不理会刺客，随性散漫地对司马龙渊说道，“你不认得我，你却是我的偶像。我叫唐龙，在家排行老二，你可以叫我唐二。”

　　司马龙渊瞧那少年天真浪漫，分辨不出他与刺客是不是同一伙的，不过火烧眉毛，便犹疑地问道：“如果我叫你搭把手，你会吗？”

　　少年反问：“五毒教为何让你死？”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不要帮忙，即使你不帮忙，杀了我以后，他们也会将你灭口！”

　　唐龙似乎被这番言论说动，因为他已经从屋顶跳了下来，加入了战局。

　　“娃娃，你不要多管闲事！刀剑无眼！”

　　“这话也正是我要对你们说的。”唐龙微微一笑，将酒坛摔向一人，另手叠一张扇子作剑朝刺客面首击去，待人躲闪之际，左手背负身后扣动机关。

　　“不好！机关术，他是唐门的人。”一刺客大声喊道。已有两人应声倒下，少年乘胜追击，展开扇面一招“阳关三叠”，半人半影，花雨漫天，右手收扇。刺客自知不敌，后撤一步凌空跃起隐没在夜色中。

　　唐门乃是江湖世家，擅长傀儡机关，一人之力虽不能敌上百上千，机关术却可以一敌百，与五毒教毒攻相似，是种以小博大的武器。这少年一定是趁夜早在院中设好机关术，只是这原本作用……司马龙渊不禁冷汗淋漓，后怕不已，今日怎会有如此多人要杀自己。

　　“师父，他好像跑了。”

　　“算了，穷寇莫追别管他了。”

　　“对了师父，你还没告诉我，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呀？”唐龙笑嘻嘻地紧追不舍。

　　“不知道。你问问那些刺客不就知道了，不过你一定知道，你为何要杀我。”

　　少年爽朗地大笑，“我可想不出你是如何在一天之内得罪了唐门，又得罪了五毒，不过我想他们一定不会是冲着这批镖来的，因为你都没有急着去查验。”

　　“不错，这批镖都是很寻常的货物，他们的身手亦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匪盗。我实在想不出他们为何杀我。”

　　“那你可想得出我为何杀你？”

　　“我一向行事磊落，未曾得罪过唐门，我实在想象不出你为何杀我，不想说便不说吧。你今日救了我，我一定要请你喝酒。”

　　一提到有酒喝，少年的双眸如晨星闪耀，紧跟着司马龙渊来到院中凉亭里，司马龙渊果然找到几坛好酒，并端来两只碗，倒给少年喝。

　　“好酒好酒，单闻这气味便知是好酒。”少年抚掌而笑，抄起满酒海碗，凌空一敬，饮了个痛快。接着，叹了口气，道：“唉！一个人喝酒是很无聊的，但是有酒喝总比没有要好。”

　　“那你今天很幸运，因为找到我陪你喝酒。”

　　“可惜，你不能陪我喝酒了。因为来的时候我在前院看到一个姑娘……”

　　“一个姑娘？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司马龙渊问。

　　“其实是两个姑娘，一个妖媚狠辣，一个单纯可爱。”唐龙笑着说，“如果一个姑娘肯为了你与一个两倍她身高的壮汉决战，她一定是爱你的。”

　　未等他说完，司马龙渊已将碗撂在他跟前，匆忙地走了。唐龙端起面前的酒，又长叹了一口气，酒液在碗中微漾，心是否也一样？

　　司马龙渊将寂儿抱起放在床上，着急地请来大夫检查寂儿的伤势。

　　“她怎么样？”

　　“不碍事，她只是用力太猛脱了力，服一颗金疮药稍事修养就好。”大夫说道。

　　司马龙渊这才放了心，抬手轻抚人额角凌乱的鬓发，责怪道：“真是一个傻孩子，怎可不顾性命做如此危险的事。”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为何要杀你了。”唐龙道。

　　“哦？”

　　“因为起初我认为你是一个冷血无情，自私冷漠，天性凉薄，大奸大恶的人。”

　　“那么你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我曾以为，是你杀了卓东来，或者买凶杀了卓东来。可是，当我看到有人肯不计后果为你卖命，甚至看到你为她着急的样子，我就改变了我的看法，像你这种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的，你又怎会杀自己的朋友呢？其实你不觉得吗？最大的赢家往往是有自己原则，不入别人局的人。因此我又觉得你很聪明，应该可以做我的师父。”

　　“我并不聪明，只不过是略微懂得如何拒绝别人。如果是不合理的要求，我一向是不会接受的。”司马龙渊坦然道，“你确实是一个奇怪的人。我只是区区一介镖师，却被你说成好像是翻云弄雨满是阴谋的小人。我并不是你所以为的那种人，如果你认为我是，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且错得十分离谱。”

　　第二日一早，唐龙又来司马龙渊的房间报道。

　　司马龙渊笑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我既然拜你为师，自然要时刻跟着你保护你。顺便我也带来一个帮手，可以帮你照顾那位姑娘。”

　　一娇俏少女从唐龙背后探出头来。

　　“她也是唐门的人？”

　　“这是我妹妹唐颖，颖儿快拜见师父。”

　　“这就是你昨夜捡的那个师父？”少女背着手，笑嘻嘻地打量司马龙渊。

　　“捡的？”司马龙渊又笑，“看来收你为徒实在是我给自己找了一个麻烦，昨日你救了我，应该我拜你做师父。”

　　“不麻烦不麻烦，我听说大镖局大辟天下寒士俱欢颜，我和颖儿不过要一个小小的地方睡觉，饭也吃不了多少，却能帮师父扛旗走镖，师父你是赚了的，何况孔子困陈、蔡之时，是他弟子端木赐使楚，解除先生的危难，学生怎么不能救老师呢？”

　　司马龙渊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的确是很有道理。

　　“我说话一向是很有道理的。”少年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大言不惭地说。

　　少女葱指抚绞着发尾，对司马龙渊说：“你的命实在很大，血衣修罗一定没想杀你，也没想杀她，否则，你们三人又怎可能全身而退？”

　　“血衣修罗，是说那个美艳的女人吗？”少年好奇地问，一边转头向司马龙渊解释，“我这个妹妹外号女诸葛，对于江湖中事了如指掌。昨日在房梁上除了你的女人，还有另外一个女人，看上去像是那些刺客的头领。”

　　唐颖抬起指尖轻抵住下颌，眯起眼睛凝注着司马龙渊，脸上带着轻盈的浅笑，悠然道：“血衣修罗既不想杀你，又想你随时保持警惕，虽然我不知道她的用意和阴谋是什么，但我知道如果血衣修罗不想你死，那你就暂时是安全的。”

　　司马龙渊在这样似有似无的压迫下有些发怔，女人有不少，漂亮的女人他也见过很多，可是像唐颖这般薄雾中圆月一样的女人却不太常见。她的皮肤透明的简直似珠光一样，发丝轻柔，仿佛笼罩着一种水雾里的清辉。

　　在朋友面前这样盯着他的妹妹看，任谁都会有些不自在，司马龙渊很快收回目光，低着头看自己的脚。

　　唐龙总是清清爽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此时嘴角带着醉人的笑意，问他：“咦？你在看什么，地上难道有钱吗？”说完也煞有介事跟着低头，语气正直得不像在打趣人。

　　司马龙渊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这家伙倒是与裴焱几分相似，他想起裴焱被寂儿一刺重伤仍在休养，如今寂儿也躺倒在病床上，倒真是现世果报。

　　唐龙眉宇间一抹云淡风情，脸部线条温润又硬朗，剑眉星目，浅浅笑意淡然超脱，唐家少年实在是位翩翩佳公子。这么一双璧人突然找上自己，又“巧妙”地救了自己，甚至要赖在大镖局不走简直是匪夷所思，连见识过无数稀奇古怪事的司马龙渊也不免产生了怀疑。或许他们并不是唐门的人，或许他们根本也是两个杀手，只是如果要杀自己，昨日为何还要费心机救自己呢？司马龙渊有种不可靠的直觉，这两个人对他绝对是无害的。

　　他们身上有种明快活泼的气息能令他卸下防备，变得轻松快乐起来，也许有些人就是这样的特别。

　　唐龙眨眨眼睛，说道：“唉，你这人也真是的，竟然能招惹上那种女人，你知不知道女人是最惹不起的？”

　　唐颖用眼角瞟着她哥哥，撇撇嘴说：“师父当然没想招惹她，师父连自己是如何招惹上她的都不知道。”唐颖竟然也认司马龙渊做师父了。

　　司马龙渊苦笑着摇摇头，他没想招惹任何人，他很喜欢活着，所以他是万万不能去招惹死神的。

　　寂儿发出一声微弱的嘤咛，司马龙渊立刻回到她的床前，紧张而温柔地问她：“你好些了么？想要什么，想喝水？”

　　寂儿眼角却有星星点点的泪花，如果知道这样会使司马龙渊对她温柔如斯，她早就受伤十回八回，她点了点头。司马便倒了一杯水，先试了试温度，然后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将杯口送到她唇边。

　　“你不要乱动，你的气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好休息。”司马龙渊柔声说，又轻轻将她放倒，掖好被角。“有什么事情告诉这位唐颖姑娘，她是我新收的女弟子，照顾起来也方便些。”

　　寂儿又点了点头，她实在没有多少力气说话。司马龙渊也不想叨扰她，于是又叮嘱了唐颖几句，便和唐龙一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