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近战法师干豆腐

64、贩罪

　　未来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眼前一切非她所愿，她无力对自己的命运做半点更改。人总有一段时间急于宣泄自己，她正处在情绪爆发的临界点，想要毁灭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事物，尘归尘，土归土。当厚重的情绪淡褪下来，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包裹着她，托上云端，沉入海底。一会儿还在高山峻岭，一会儿又跌宕至九层地狱以下。

　　“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我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她小声啜咽着。周围什么都没有，空洞无物，是恐惧的感觉。

　　“生活就像看一场电影，”她依稀记得祥子说，“假设电影的恐怖指数是5，预先知道剧情走向，心跳指数为3，茫然未知的话，7。经实验证明，已知的命运人大多能坦然应对，未知的恐惧才更加恐怖。我们都身处电影之中。”人到底对未知害怕还是已知害怕？一说人生就像看恐怖电影未知的恐惧更令人抓狂；一说无知者无畏，初生牛犊不畏虎。所以恐惧是恐惧本身，是说自己已经先有了恐惧的东西（已知）才会恐惧，那么如果“无知”，就不会去恐惧了？

　　未来很是崇拜祥子，她认为祥子的境界已经很高了。亦或是因为自己心中先有一个她境界高的印象先入为主，才会有选择地印证，把这样的套在她身上？还是她本身确实已经做到心外无物、随心所欲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畏浮云遮望眼，还是只缘身在此山中了。

　　显示屏里的那个声音问她，她经常听到各式各样的声音和她对话，但只有这个声音最可亲。

　　声音：“你说你有个喜欢的女孩子？我们这次来聊一聊你的女神吧。”

　　未来：“哦，她不喜欢被别人当女神。”

　　声音：“那当女友？”

　　未来：“她说的那些我也不懂……大意是她从来都不把旁人奉上神坛，而是同等对待，貌似她挺多东西我都不懂。就是总出人意料，语出惊人。我有想过写她，但是我文笔不好，写不出来。算是个不错的人，但是爱捉弄人。”

　　声音：“你女友真可爱。”

　　未来：“……不是我女友，我单相思。”

　　声音：“有意思。”

　　未来：“如果解构把她抽象成几个人来写，那每部分也都不是她了。”

　　声音：“或许。”

　　未来：“亦正亦邪。不足为外人道耳？”

　　声音：“我已经能想象出她的样子了，是拥有各类女主模板的女人啊，她必是一头长发？”

　　未来：“我不是外协，倒是没注意过她的长相。只能说她身上有一些品质很可敬，可以忽略掉她的外貌。”

　　声音：“很正常，优秀会让你忘记美貌的诱惑。刚烈自谦，虚怀若谷？”

　　未来：“我觉得相反，应该是一袭白衣，仙风道骨，锋芒毕露，比较强势。既刚直还世故，重本领实干而轻浮夸名声，刚中有柔，曲中带直，她自私自负的言行说出来都让人觉得特别好玩，特有意思的一人。”

　　声音：“情人眼里出西施。”

　　未来：“她也这么说。”

　　她们谈论了感情，又谈论诗情画意，谈论未来世界的光怪陆离，新大陆的发现，遥远的游吟诗人口口相传的动人故事。

　　未来忘记了糟糕的心情，她的眼中盈光点点似有渴望。如果我能走出这里，必要去亲自感受那些惊心动魄的传奇，深情如诗的海浪，热情洋溢的阳光，她心想，心思不由得飘荡起来。那里，她不敢涉及的那块神奇土地上，是否也有祥子。如果真遇到她，自己要说些什么呢？又或许，根本不会有那一天。

　　但她突然又失了兴趣，百无聊赖，或许人生就是这样一场漫长旅程，没有起点，亦没有终点。自己怎么能一厢情愿地相信，有柔软的归途呢？未来从来不是一个心志坚定的人——玻璃罩子中的公主，脆弱如水晶。

　　她想逃脱，她的内心却祈求被囚禁，真是一场悲哀而又无涯的生。于是她离开显示屏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发愣，一边为自己鼓气“是可以改变的”，一边不停地打击自己，打消可笑的想法，忍不住拿起那片小小的显示屏反复翻看，叹息那里面虽有那么大一个世界，她却从未亲历过。

　　但她于梦中却构筑出一座座雄伟壮观的城市，那些城市有着惊人的美丽，不可能出自人类的手笔，虽然乱哄哄的，却井然有序，被赋予一种大工业时代的雄伟壮丽。梦中的重庆，祥子的居所，是格外炫酷、未来感最强烈的城市，地铁站里都是胶囊状的定位发射器，地铁蜿蜒曲折的像管道一般，脱离了地心引力。说不定是太思念祥子，以至于去梦境里找她，甚至构筑了这样一种梦幻中的城市。

　　就像是《一千零一夜》中的故事，在梦里过完另一半人生的真实写照。其实祥子并不像她起始时候认定，充满人文关怀既温柔又善良的女性，她某种意义上毁了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人，还是离远一些距离，才产生晕轮效应，离近了，什么缺点都会暴露出来，且无限放大。说起来，像祥子那样优秀的人有很多，他们还不像她那样悲观。也就不该这样一根筋地，放不下执念，大不了死在自己构筑的梦之城市中，也极美。

　　闭上眼睛，她又如亲身经历故乡，只是不像梦中那样真切，仿如一座，风一吹就会消散的城市雏形，潺潺的溪流撞击山石，宛如仙境一般。她自然明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道理，这一切的光怪陆离也并不稀奇，梦乃是现实世界记忆碎片材料扭曲、变形和重新排列组合而成的产物。每一个片段在现实中都有迹可循。那座睡梦仙境之城并不真实存在，尽管在梦中她却相信它是真的。

　　那座水泽之乡的梦境仙城宛如坐落在风景秀丽的自然之间。深深凹陷进地底的高速公路，沿途两侧是高耸入云端的公园，潺潺流水撞击嶙峋怪石，那些仿佛天际的水却不倒灌，完全违反地心引力定律。

　　梦中人的逻辑和思考能力处于滞后的状态，往往对于现实问题辨识不清。未来每次醒来都会一整天感到头脑昏昏沉沉的，人不能脱离现实，过久沉浸在赛博世界里的副作用便是头脑昏胀，这样下去，人会死的。不仅为了心情舒畅需要亲眼遇见美丽的风景，哪怕为了保持头脑供养充分和思路清晰也要适量运动，呼吸新鲜的空气才可防止供氧不足。

　　那个声音仍然会软绵绵的安慰她，令人很受用。未来几乎沉浸在它的温柔之中……譬如今晨，未来从梦境中醒来对着声音说：“我感觉我有点轻微精神分裂，我的梦太稀奇古怪了，很有种海子死前‘开天眼’的感受。”那声音体贴地回应：“米有，诊断完毕。”

　　她觉得那是温柔且调皮的安慰，她一贯重视珍惜这种温柔，不管那是否出自人类，她只晓得那个声音的来源是终端，却不知具体位置。

　　这个沉迷于梦中的女孩像只小猫咪一样侧卧在床上，想着永远不与软塌塌的床铺分离，妈妈在门外喊她起床。到底是何时有了妈妈呢？她记得自己曾经独居，或者是妈妈不远万里从故乡小城过来看她了。她捧着小盒子，反复看，想要从里面获得一点启示，然而它一片死寂。未来认命般地畅想她必然要起床，洗漱，上班，开始与往常并无两致的、千篇一律的重复生活。

　　她不禁怀疑，她索要的那样一种“不同”并不存在，日子还是这般单调而无激情，那种玄妙仅存梦中。

　　她于是推开棉被起床，草草地洗了把脸，匆匆忙忙地赶去上班的途中。有祥子相伴，生活总是有那么点不一样。

　　这是如往常一般陷入社会大齿轮中的一颗小小螺丝钉的布朗运动。机械化又有那么点自己的创造性和小小偶然，自我意识的萌发是不受欢迎的。每个人都被车子、钱、房子奴役着，就像一头不情愿被套上辔头的驴，无奈而无计可施。

　　未来苦着脸腋下夹着公文包，走在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经过的路上，水泥地的灰尘使她风尘仆仆，直到最后一丝玄妙感也从记忆力被清除。想要脱离轨道是需要勇气的，并冒着迟到的风险。

　　对着电梯口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她钻进了办公大楼。

　　近两日由于受到蓝鲸房思琪现象①的影响，她的情绪时而明朗、时而阴郁，祥子说，艺术一种提纯，有些时候，未来会想，说不定自己这种犹如梦魇一般的生活，也只是别人做的一个梦呢。夜晚，结束了这一天的劳动，侧躺在床上，黑暗中，她摸到数据线，顺着拉拽找到那个小盒子，它发出微弱的亮光，仿佛茫原之雪，俄国佬向东挺进，“发现”了西伯利亚，她沉浸在那个世界中昏沉沉地睡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她必是那样一种乐观的，却可悲的孩子，长相明媚甜美。她的原型是《神秘博士》中的clara，有着人性幻想狂想曲的无情机器。
她很善良很柔弱，尽管，她会毁灭这个世界。
长相酷似科洛·莫瑞兹，我最钟爱的天使般甜美可亲的样子。
①有一条叫房思琪的蓝鲸在海岸搁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