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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原是扮作绯玑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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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月染始终拉着我的手而不曾说话,温玉珈跟在我们身边走。
寺院里的路不比翌园里的,大多是由青石板铺成的,上面多是坑坑洼洼的缺口,有了雪水的润泽后更显得湿滑难走。
不知走了有多久,前面带路的内侍停了下来,转头对着容月染恭敬地禀告:“世子,温三小姐,前面就是灵华殿了,仪式就快开始了,奴才就不过去了。”
“多谢祁公公,今日是玉珈来迟了,还要麻烦您带路,公公请先去忙其他的事吧。”温玉珈身体微微前倾,温和有礼。
“你先下去吧。”容月染吩咐道。
“是,奴才告退。”祁公公弯着身子退下。果然,国公府小姐说话的分量还是远不及这太后的亲孙子。
“我让青垣送你去寺里的西厢房休息,我待会儿得空了就过去看你。”容月染已经放开了我的手,把我交给了来之前唤我上马车的那个青衣男子,他的年纪看起来比容月染稍长些,一身青色长袍没有多余的修饰,模样虽普通但很干净,面部的线条有些刚毅,留着少许青色的胡渣,应该是容月染的近身护卫。
我跟着青垣一路来到西厢,一路上青垣只是在前头带路,一声不响,应该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我便在后面默默跟着,数着走过的青石板,终于等我数到了第一千五百九十九块时,青垣转头告诉我说:“小姐,到了。”
这是一处极为幽静的院子,院中的草木都像是被人用心打理过的,几间房间整齐地排列着,青垣带我进了其中一间,里面几乎没什么摆设,只有一张床和桌椅,外加一个香炉,虽然简陋,但很干净。
“小姐您先休息,属下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您就叫我。”
青垣转身要走,我忙叫住了他,“青垣,你也走了这许多路了,先坐下来歇会儿。”说着我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茶递给他,“喝点儿水吧。”
青垣接过茶,有些不好意思地喝了一口又放下。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从早现在,还真是滴水未进呢。
“青垣你跟了你家世子多久了?”我见青垣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于是出声问道。
“很久了,记不清了。”
“哦,那你多大了?”
“二十了。”
巧了,和我同岁,“那你家世子多大了?”
“世子小我三岁。”
“娶亲了没?”
青垣呛了一口水,咳了几声,又灌了一口水才恢复面色,两眼直直地看着我,一本正经地道:“世子还未及冠,未曾迎娶世子妃,府中也未有其他姬妾。”
“哦。”
我尴尬一笑,唉,真是个闷葫芦。
过了一会儿,我又说道:“我饿了。”
“小姐您再忍忍,世子说仪式一结束就过来。”青垣好言劝道。
不管容月染带我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我都希望他赶快过来,这挨饿的滋味真不好受,肚子空着,脑袋也就跟着空了。
我真希望这世上不要有人再挨饿了,但我清楚地知道,至少现在,这还是一种奢望。
我刚叹了一声,就听到青垣“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低声道:“世子。”
我偏头正看到容月染带着风雪踏进来,一身白衣锦袍依旧纤尘不染,携着丝丝清雅好闻的檀香翩翩而来,衬着门外的雪景,如诗如画。
原来外面又下雪了。
青垣接了容月染解下的貂皮大氅,似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立在一旁道:“世子,小姐说她饿了。”
容月染看向我,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似在询问。
我肯定地点点头,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
容月染在我身旁坐下,坐在了刚才青垣坐过的对面,我忙给他倒了茶,容月染接过去优雅地喝起来,他抿了一口,两口。
我心想这山上的云雾茶有什么好喝的,看他也不像真渴了的样子,而我是真饿了,他不去给我吩咐吃的,却在这里慢条斯理地饮茶,真心难受。不过这人喝茶的样子还蛮好看的。
“青垣。”
“是,世子。”青垣应到。
“我让你带小姐来这里休息,没让你和她坐下聊天。”容月染慢声道。
两个人在一起自然是要找些话说的,我也不好意思大冬天的让青垣一个人守在外面,但不知怎么让这位主子不高兴了,难道我方才问他取没取亲的事让他听见不开心了。
“是,属下知错。”青垣一脸诚恳地认错。
“那你现在去后院找择一师父要一碗雪梅吟露羹送到这里来。”容月染吩咐道。
青垣如获大赦,飞也似地出了门,我暗叹这人身手是极好的,不过就是有些怕主子。不过也好,青垣快些去,我才能吃上东西,虽然寺庙里都是清茶淡饭,但雪梅吟露羹,听起来应当不错的。
我偷瞄了一眼容月染,发现他也正在看我,我大窘,飞快地低下了头。眼角的余光瞥见容月染站了起来,他忽然来到了我的身后,“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我应声站起来,容月染忽然靠近了我,两手从后面环过我的脖颈,温热的气息洒在我的耳侧,他为我披上来时的披风,又转身来到我面前将披风上的带子系好,冰凉的手指偶尔擦过我的脸颊,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突然觉得,他对我很好。
无论是我所知道的青楼里的那次初见,我精心装扮过站到他面前,然后他忽然将赤身的我抱在怀里,还是两次坐在马车里沉默不语,亦或是他为我绾发,然后是现在,我与他短短几次的见面,每一次,都让我更加看不懂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从一开始的淡漠疏离,到如今的细致体贴,我不知道他留下我的目的,也不懂他怎么看我,而他,光是凭他那天人般的样貌,就在我心中留下了位置,世人从来以貌取人,而我也不例外,他就好像认识了我许久,一举一动在我面前都显得无比自然,他掌控了一切,而我一无所知。
“可是,那雪梅吟露羹呢?”我小心地问道,我要是跟他走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的吃。
“我们先去,回来再吃,那羹至少要一个时辰才能做好。”容月染慢悠悠道。
“啊。”我绝倒。
容月染带我来到灵华殿,此时祈愿仪式都已结束了,众人都回了寺里早先安排的厢房休息,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北边有一个燃香供佛的大香炉,两边的佛像是被重新修缮过的,上面挂了许许多多的经幡。
左边的偏门里出来一位年近花甲的妇人,着一身暗红色凤尾宫袍,缀满珍珠的袍脚如流云般铺散在地,凤袍上墨绿的丝线绣出栩栩如生的凤尾,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雍荣华贵,肤色白皙,五官端丽,身姿窈窕,由人搀扶而来。
搀扶的那人我是认得的,正是那祁公公,那么眼前这位高贵的美貌夫人,可想而知,就是当今西宁最为尊贵的毓太后了。
“皇祖母。”容月染简单地福了福身,算是行礼。
我已经许久未行过跪拜礼了,也再不习惯对着那些所谓的统治者进行虚假地跪拜,正在我犹豫之际,毓太后已经到我面前,头顶的翡翠珠环因为她的动作纠结缠绕在一起,在空中打着转儿,一双玉手紧紧地握着我的,精心修饰过的美眸里涌着泪光,喃喃道:“真像啊,真像,就像是绯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