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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回 ...

  •   作话青冢,决心成遗愿
      宛城春风,司马客云楼
      “娘,对不起,凤儿不孝,打十年前,求爷爷给您修了墓,十年,再没来过……”
      微风拂面,吹不干两行水珠。
      他哽咽着“娘,我十年来,很好,爷爷对我就像亲人一样,吕叔也很照顾我,娘,你放心吧……”
      “娘……”他伏在冰凉的石碑上,抽泣着,脑中,又想起那个午夜梦回的风雨。
      天雷滚滚,大雨倾盆,天地被黑暗笼罩,路上,也再无鸡犬,只有一座破庙里,闪着将熄的火光。
      微光中,妇人脸挂刀疤,色如白蜡,静静躺在一张婆草席上,嘴角的殷虹显得更加凄美。孩子强忍着泪水,牙都快要咬碎,抱着妇人,用一条洁白的蜀绣双手惊心,小心得擦着她的嘴角的血渍。妇人突然咳起。又吐出一片血色。
      “娘!”他终于无法禁制,泪如泉涌。
      “咳咳……”妇人缓了缓力气,虽是竭力,声音却如蝼蚁,颤颤将断,道:“凤儿乖,我的……我的凤儿很坚强的,不能哭……”
      公孙凤抹了把泪,用力点着头。
      “凤儿,你听我说……帮娘做两件事……”
      “嗯,娘,你说,凤儿一定办到,一定!”他斩钉截铁,用尽所有信念。
      “若一日你见到……他,替娘告诉他……娘从不后悔,娘只悔逼他称王……娘,永远爱他……还有,若一日,他有难……救他……”
      “嗯,嗯!娘,凤儿答应娘,凤儿答应!”少年大声道,竭尽全力。
      妇人,笑了,睡了……
      “娘!”他哭了,涕泗横流,哭声震天,却被这一场风雨掩埋。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在乎……
      “滚!”一声怒喝,把他踢到一边。
      “疼……”他一头撞在柱子上,眼前一片灰色,视线却慢慢大红,“你不是我爹……”他低语,转身奔出了富丽堂皇的御宇。
      男人奋力振臂,把所有的愤怒化作无情的咆哮。
      “啊......”女子轻吟一声,冷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衣服湿透,强忍着痛苦道:“老爷,别这么大火气,对身体不好,一个贱女人和一个逆子,值得么?”
      “还是你好。”男人轻轻笑着,一分自嘲,一分怜爱,猛地一把抱起怀中娇艳的女子,咬了咬精巧的粉耳道:“回房让我好好看看你肚子里的宝贝儿。”
      “讨厌。”……
      温暖的灯火,绚丽的身影,欢乐的笑语,都渐渐,被风雨朦胧、埋葬……
      铁拳入木三分,森中,百鸟翻飞,哀鸣,而不绝。
      落英眼前,遮不住那燎原的怒火,“娘,他那么对你,你却……为什么……”
      她睡了,那么安详,那么美丽,只是因为……“娘,凤儿答应。”
      她的笑,没了他的脑海,只因为……“只因为……我……答应了您,是么……”
      “娘,娘啊,您好自私啊……”少年瘫倒在碑边,自语着“您没为我想过……”
      树叶“沙沙”,慈母低语。“好舒服……娘……是你吗……”当卸下这一层战甲,心,还能否承载这样的重量……
      “娘,好累……还没走,就累了……让我睡一会儿好么?就一会儿……”
      少年蜷缩在碑旁,若初生之子,百草相倾,芳馨之中,稚儿一般。
      “娘……抱着凤儿好么……凤儿,想让娘抱……”
      凤,带走了一声又一声的呓语,带不走,这无尽的哀伤……
      冰凉的梦境渐渐温暖,传来一种特别的体香,“娘……凤儿想你…..”情不自禁拭去他眼角涟漪的玉手被紧紧握住,她惊了一下,想把手抽出,却带醒了不想长大的孩子。
      “好妹……”他惊道:“怎么是你?”少年刚说出话来便发现自己拉着她的小手,慢慢松开,羞愧得低下了头,惊了瞳孔,她最爱的纱衣正披在自己的身上,小心翼翼得捧了起来。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为他守了多久……
      女孩抽过手,按住自己的心跳,殊不知,已经红了耳根。“好妹,我……”
      “凤哥……我们回去吧……早上我见你不再,吕叔也不知道你去了哪,我就跑出来找你了……”
      “嗯……”
      他们并肩而行,少年悄悄把纱衣披在她的肩上,女孩的脸上,轻轻泛了红云。
      看着她微勾的嘴角,他也笑了,“娘,我要保护好这个人,也想,娘笑……”少年在心里,这么说着。
      “胡闹!”回到客栈,得知一切的吕明是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那里多危险,公孙华就要来了,这事万一被他的眼线发现,他能猜不到吗?天下有多少姓公孙,有多少姓水,更有多少姓公孙的碰巧娶了个姓水的姑娘。”要不是怕隔墙有耳,按吕明的性子,非声如狮吼。
      公孙凤呆呆站在那,默不作声,自知不对。
      “吕叔叔,其实凤哥也没做错啊,他和水伯母分开了这么多年,这次好容易回了宛城,去看一眼也是应该啊。”她拉着吕明的衣袖,小儿般撒娇道。
      吕明的心一下软了,又想起他为一个数年来白眼相待又无血亲的“娘”守孝三年,着实不忍再责骂。
      “有时候,尽管感情很重,也一定要抛开,任意妄为,只会没命,记住了吗?”虽然他自己都做不到。
      “是,吕叔……”
      “好儿就知道吕叔叔最疼我和凤哥了。”
      看着丫头阳光般的笑脸,不由笑道:“你啊。”
      少年,也默默笑了,目满柔情。
      三天,是那么短,那么漫长。无论怎样,这天,也终是来了。天雷滚滚,鸣虫无声,加之冒着热气的土地,久久不雨。这个名为“天地”的蒸笼,让人喘不过气来。
      公孙凤在房里正对着一盘残局发呆,一片寂静。如果不是这“笃笃”的敲门声传来。
      “请进。”
      “凤公子,人到了。”来的不是别人,就是莫霜。
      “是啊。”话音未落,窗边隐隐传来响锣和人群的嘈杂。
      “今夜子时,飞笙亭。”随着话语,门,也慢慢关上。
      公孙凤起身走到窗边,轰天之声愈发清晰,只见人群拥挤,不乏被挤倒的,前一个刻倒下,后一刻便被踩的鼻青脸肿,好容易爬起来,又挤向人群。
      后面两排官兵开道,鸣锣反复,引一四马之车。一人身材魁梧,慈眉善目,与公孙凤极是相像,身着官服,微笑着对四周人群挥手。
      随着那人渐行渐远,空中零落的雨滴变成倾盆大雨,交织轰鸣电闪,如一个人绝望嚎哭,撼天动地。
      那人马上躲进车里,如怕光的老鼠,而周围的人群依旧热情,车外的帘上,礼恐不至,毕恭毕敬得聆听教诲。雨湿透了所有的衣服,却浇不灭胜火的热情。
      “呵呵。”随着人群远去,少年合了窗子,又回到棋盘前。白子侵略如火,步步杀意;黑子岌岌可危,却暗伏诸多,变化难料。少年的手中,正执着一枚黑子,目光不定,忽然一手落下,搭载棋盘之上。方寸之地,再无声息……
      客栈大门“吱呀”开了,伙计忙跑过去,接了雨具低声道:“掌柜,还好吧。”
      莫霜应了声,缓步回到房间,锁上了房门,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心道:“神医扁芝怎么也来了,他要猪皮又做什么,还有……”脑中泛出一幢危楼,最上一层,正收拾的富丽,佣人低语。“若是今夜公孙大人过得安安稳稳,咱就飞黄腾达了。”……
      他饮了口茶,提笔在纸条上点墨。
      一只洁白的信鸽在这风雨中飞翔,羽翼虽湿,却拦不住那飞矢影子。
      不知不觉,天已垂暮,乌云将一切覆盖,屋外依旧是电闪雷鸣,大雨,把整个宛城掩埋。
      “吕叔叔,凤哥呢?怎么还不下来吃饭啊。”
      “不知道,也许又出门了吧,来,好儿,我们先吃。”说着帮周好盛了碗鸡汤。
      “不行,我要去找凤哥。”女孩起身便往门外走去,刚拿了伞便有一人淡言“他在房里,一天没出来了。”
      “莫公子。”周好回过身,他正缓步下楼,对小二道:“亥时之前,备三匹马,银两三百,米饼六张,去吧。”
      “是,掌柜。”
      阁楼门声,将周好的目光引去,露出笑颜如花。“凤哥。”说着,提起裙子便跑了过去。
      他笑了笑“让好妹和吕叔久等了。”转身对白衣人道:“多谢莫大哥。”
      男子点了点头,回了房间。
      “凤哥,为什么你要谢他呢?”
      “没事,莫大哥刚刚帮了我,我们吃饭吧。”
      “嗯。”
      杨木方桌上,几碟小菜虽不可说珍馐,倒也精致。小葱拌豆腐带三分春意,一品糯米粥莹莹如玉,烧茄子虽有夏味,却并无燥意……
      周好笑着往他碗中夹菜,席间人人带笑却各有心思,慈颜下一双眼瞳透着说不出的哀叹与不忍,忽然道:“吕叔,一会儿我去见他,您和好儿在城外城隍庙等我吧。”
      “吕叔叔你们一会儿有事吗?”
      “没事好妹,只是去见邴大人,他明天就走了,我去辞行,想早点回去呢。不过走夜路,好妹怕累吗?”虽是久隐山林,不过一过黄昏,周肃便不许她再出去,及至十余年周好并未走过夜路。
      “这样啊……”周好沉思片刻,莞尔一笑“凤哥会陪着好儿对么?”
      “当然了,我一定会的。”
      “那样就不怕,不过我要等凤哥到了再走。”
      “好,我也这么想。”说罢,将盛好的粥递了过去,她依旧笑着,却不甚自然。
      “小凤,你确定了吗?”
      “放心吧吕叔,宛城治安挺好,况且宵小之辈近我也必须要一等一的高手,我可是爷爷和吕叔教出来的,难道吕叔不放心吗?”
      “你小子……快点跟上来知道吗?”吕明白了他一眼道。
      吃过饭,周好先去收拾行李,公孙凤与吕明低语道:“吕叔,这一次我并无把握,一会儿走了,请你直接带好妹走,不用管我。”
      “还是我去吧,你留下照顾好儿,你也知道,她虽然平时性子顺,可认了真,比谁都强。”
      “吕叔叔,吕姨还在家等你,我本就是孤儿,多亏了您和爷爷,我才能长大,这十九年来,我才有一个家,我不想你们有事……”漠了片刻,流出一丝悲伤,讽道:“况且,我是他儿子……若是他决意杀我,我也认了。”他漠然,仰头看着周好的房间,满目温暖。
      吕明长舒一口气,撇了撇嘴角“臭小子,少跟我说不吉利的,我们在城隍庙等你,就这么定了!”他没有给少年还嘴的机会,径直回了房间。
      “谢谢您,如果可以,真想一家人永远隐居在山里……”
      “好妹……照顾好自己……我……一定会平安。”
      他握紧了怀中的良玉,心道:“娘,您的遗愿,我一定会办到,就快了……”
      “好妹,但愿有一日,可以化解仇怨,那时,我便把它,交给你……”
      窗外,雨打芭蕉引来一曲洞箫,其声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纵使青光瞬逝,雷鸣不绝,在这般宛转中,也柔了三分。闻之,更使人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一如空谷猿鸣,落英不复。
      小二自顾得忙着,沉醉之人拉住问道:“小哥,这是谁在吹箫啊。”
      “哦,这是我们掌柜的,怎么样凤公子,不错吧。”小二自豪地扬了扬眉。
      “不错,真是不错……”正自点头,又道:“小哥,有劳取坛女儿红。”
      “好嘞~”
      他落座小酌,女儿红入口柔甘,沉香醉人,伴着轰鸣,风声,雨响,清香,心绪驰飞。想起有人哄着他唱入梦的儿谣,想起春日正暖秋千摇荡后的温暖,想起摔伤时忧心的关怀;又想起烛光中的一方蜀绣,草庐清晨的轻步蹁跹,想起夜雨怀中的温香素颜;不自觉地憧憬一席红毯,一支凤钗,一对红烛……
      余音渐止,酒亦不存,他勾了嘴角,柔意满目,幸而酒岁不长,不然只怕要一觉天明。
      他又唤来一壶,置于乐者门前,消失于雨幕之中。
      大雨依旧,从晌午至现在,从未停息。路边店铺多已打烊,只有几家门面尚好的还挂着大红灯笼。闪光照亮宛城的一瞬,死寂如斯。街上遍布着落叶芭蕉,随着雨水化作青泥,沉入地下,似乎从未来过这个人间。
      他撑着油纸伞,虽是大雨滂沱,却胜似闲庭信步,无奈而又讥讽的笑在俊朗的面容蔓延。远处,一个身着蓑衣的男子狂奔而过,洁净的衣服上,多了污垢。电闪之下,一束流光消失在他的眼底。
      一个,又一个的影子,向着同一个地方走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又如同一只只放飞,再回不了家的信鸽。
      暴雨将宛城吞噬,一楼春光,乍看之下是刺眼非常。丝竹管弦,无不艳绝;舞姬不断,婉转柔媚;众女事人,妖艳非常,一片春光融融,春意盎然,狂风为之怒号,天雷为之震怒,雨亦为那些屈膝方可生存的女子哀叹……
      正是:
      狂风骤雨掩天地
      黄龙怒鸣待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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