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山の凡》茶三少

4、第三章

　　人来人往，随遇而安。
　　——望凡

　　被男子托在温暖的掌心，虽然前途风险难测，我却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
　　也许是吃饱了肚子的缘故，我慢慢在他稳妥的掌心里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我却发现自己也已经从小貂的模样变回了小白狐。睁大眼睛四处望了望，身处的屋子和我的竹屋大致相似。都是竹制的结构，连床和桌椅都皆为绿竹所制。翠竹特有的幽香淡淡的飘在空气里。
　　屋子里没人。不知道为什么主人在屋门口摆了一个铜黄色的小炉，正冒着薄薄的烟，竹门那里也因此显得氤氲起来。
　　“吱——”竹门被推开了，昨天的男子正端着盆清水走进来。
　　而我此时再想躲也来不及了，趴在床上瑟瑟发抖。男子显然已经看见我的模样，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我。惊恐的双眼对上了男子流光的俊目。那一刻，空气仿佛停止流动，这世间都是为我们而生。
　　男子率先有了举动。他把铜盆轻轻摆在竹架上，缓步向我走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我却不想躲，虽然时间还来的及逃走。或许是看见了他眼里并没有恶意吧。
　　“我明明记得昨天晚上捡到的是一只小白貂，怎么睡了一觉变成小白狐了？”男子似乎很喜欢自言自语，坐到床边。幸好他没有因此把我当成什么不详之物给当场来个“灭顶”。偷偷的吐了口气，稍微放松了一下之前因为紧张恐惧而僵硬的身体，软软的趴在柔软的床铺上。
　　“你这小白狐和人似的，看出来我不杀你，倒舒服起来了。”说罢揪住我脖子的软皮毛，又把我拎起来，放到他的双腿上。
　　反正，有地方趴着，我也无所谓。有地方待，我有什么好抱怨的，随遇而安也是我的一大优点。只是不知道望尘回来找不着我会怎样。不过……他应该会很快就找到这里吧。
　　狐族之间一向靠气味辨识同类。一旦发生同类丢失的事件，族里会派出嗅觉最敏感的狐们出动寻找。每只狐都有他自己独特的味道，但是既然是狐族，当然有属于狐族的气味。人间传狐有臭味，把人腋下的臭味叫做狐臭。其实真正的狐味并不是那个味道，而是类似与麝香的香味，因为过于浓厚，才显得臭吧。因此，要寻找一只狐，只要嗅到比麝香还要浓郁的味道，差不多就快要找到了。我和望尘相处那么久，如果他连我身上属于我的独特味道都闻不出，那只能说他太不关心我了。就算他姓“忘”，也不可能忘记我的味道，就如同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的味道一样。
　　“狐儿，我一个人独居在此，若是你没有主人，那就与我同住吧。”男子带着一种寂寥的语调，如此对我说。“至少还有你陪着我……”
　　我看着他，见他双眼神色黯淡的看向窗外，似乎心里压抑着许多的不畅，却无处发泄，因此整个人都呈现出惆怅的落影。
　　一双逐渐失去体温的手却在不停的抚摸着我背部柔顺的毛发。
　　一个人独居，又隐于竹林。
　　在曾经看到的一本书上写过，这类人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心无大志，想隐避世间俗事，而乐于宁静悠远为伍只人。另一种则是被迫隐居，胸怀大志却苦于无处施展的有雄心的人。从眼前这个男子的语气和神态来看，大概就是书里说的第二种人了吧。
　　郁不得志的结果也分两种。一个是伺机而动，不放过每一个可以翻身的机会，即使行动失败仍然翘首等待下一次机会的人。再一个则是认定此生永无翻身之日，自甘堕落。再看他，眼中虽怅然失神，却难以隐藏那一丝渴求。那么，他缺的，或许就只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成功的机会。
　　“狐儿，你怎么不回答我？”男子把我抱起，凑近脸庞，用他俊逸的脸颊，轻蹭我的颈部，痒痒的。
　　“狐儿……世间都说万物当中，只有狐狸是最具灵性的，可是你为什么不言语一声……难道，天要我就这样一个人自语终生么？”
　　男子长叹一声，放下我，独自立于窗前。
　　我何能，让他如此看重。区区一只小狐，大不能只手遮天，小不能无米之炊，又怎么能帮到他。更不用说去给他一次所谓的机会。
　　这样想着，我也跟着惆怅起来。
　　“咦？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会有人来探访。”听见男子的嘀咕声。我猜想，望尘大概来了。
　　“狐儿，会不会是你主人寻来了？”男子转过头来问我。
　　我歪着脑袋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读懂了我心里想的，八成是望尘。我似乎已经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了。

　　“敢问阁下为何事而来？”男子双手交握平置胸前，做出一副拘礼的样子。
　　望尘一作揖，“请问阁下有没有遇见一只白色的小狐？”
　　“这……”男子没想到望尘这么直接，反倒一愣。
　　“那就是有遇见了，那么阁下可否告知它的下落？”望尘笑盈盈的再次开口。
　　男子没办法，只好把我从袖口里掏出，却不知我看的他们俩这么有礼貌，差点笑翻在袖子里。
　　望尘接过我，冲我挤了挤眼睛，谢过男子，便打算离开。可是却被男子唤住。
　　“阁下可否告知在下名号，在下甚是喜欢这只白狐，日后也要稍做探访。在下卫敛畔。”
　　“鄙人望尘。就住在林子的另一边，若卫兄得闲，欢迎前去小坐。今日鄙人还有要事，恕不邀约。告辞……”
　　说罢，也不管卫敛畔，望尘就带我离开了小屋。

　　“小凡凡，变成本体在我怀里很舒服么？”望尘坏坏的说着。
　　“…………”知道他在调侃我，也不理他，依旧保持白狐的模样，待在望尘的衣襟里。望尘也不再说话，轻巧的在竹林里穿行。
　　回到我们的竹屋只不过用了一柱香的功夫，望尘的功力似乎又有些长进了。
　　“尘，你幻化之后是不是精力都充沛的很？”变回少年的模样，我整理衣容边问。
　　“好像是的，每次晒一个时辰的阳光，就感觉功力会上升那么一点。”
　　“晒太阳……”突然才想起来变成力型和术型之后对光的渴求也不一样。
　　力型因为幻化的终型是男性，所以更倾向于阳，那么得到力量的方法除了自身的修行之外，还有外界的影响。而影响力型狐修炼的外界因素就是太阳的能量。反过来，日为阳，月为阴，术型的终型为女性，则汲取月光的精华也是她们得到力量的另一个方法了。
　　“凡，你还没决定要修炼哪个形态么？”望尘对这事总是格外的在意。
　　“……到机缘巧合的时候吧。”我淡然的说。
　　“就你书看的多……”望尘点了点我的额头，“我去晒太阳了，你自己别乱跑。”
　　“知道啦。”
　　望尘的望经阁里有很多书，有狐族历史，也有人间记事，所以我才能知晓人间那么多事理。望经阁的书基本上都被我看过一遍，而望尘则是调他感兴趣的看，自然没有我看的多。也就是因为这个，他总是以我说话太书卷气来吐我的槽。

　　隔天一早起来，在幽静的竹香里，夹杂了一些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穿戴整齐后去找望尘，可是他不在，抬眼看了看屋外，阳光正浓。估计又去晒太阳了。怎么感觉都像人间的那些老头子一样，太阳一好，就搬个板凳做在屋檐下，懒懒的晒着阳光。
　　还没开门，就看见卫敛畔站在竹阶下面，笔直的身躯，勾勒出他因习武而显得健硕的身体。阳光恰到好处的给他描绘出挺拔的身影。
　　或许是听见竹门的推动声，卫敛畔转过身来，一脸谦和，与那日在街市上看到的高傲之色，还有在他屋里见到的落寞寂寥，丝毫不同。谦和的样子似乎更具有儒士的风范，也将他整个人的气质提升到更为高雅的境界。
　　“请问你家主人在么？”
　　什么？主人？我诧异。什么意思？
　　卫敛畔见我目瞪口呆的样子，似乎有点不理解。
　　“就是望尘。还望小兄弟代为通报一声，卫某在此等候多时了。”
　　“……那卫大人还是先进屋稍坐一会，我去叫尘。”
　　“尘？那请问小兄弟是……”
　　“我是他兄弟。”
　　“啊……多有得罪，还望小兄弟不要怪罪卫某眼拙。”
　　“没事，那还请卫大人再等候一会，尘可能在林子里……晨炼。”
　　我胡乱诹了个借口，让卫敛畔坐下，给他上了杯茶，便进林子去找望尘。
　　看到望尘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终型的修炼是那样的。
　　如同打坐一般，面朝太阳，双臂在身体两侧伸平，将身体充分展现在阳光下面。和我想像的老头子坐小板凳晒太阳，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不知道在修炼的时候可不可以上去打扰，只好在一边慢慢等着望尘。

　　终于，望尘放下双臂，招呼我过去。看来他早就发现我了。
　　“什么事呐，让小凡凡这么早就来找我？”
　　“……是卫敛畔来找你了。”
　　“哦？我看他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你的……”
　　“什么……找我干什么？”
　　“你不知道他那么喜欢那只，小，白，狐？”
　　“…………”
　　“好了，我们回去吧。”
　　“那要怎么样瞒过他？”我着急的问，总不能真让我去陪他吧，陪的了一时，陪不了一世。
　　“让他死心就好了……”望尘神秘的一笑，拉着我直奔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