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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   五十四章
      竞晚手足无措靠在他怀里,看着脸色惨白的燕行,手指颤抖的擦着他的嘴角,白色的帕子被染的鲜红。
      燕行此时却是神思恍惚,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想要安慰竞晚却再无心力。
      就在此时,木门被狠狠踹开,竞晚回头,看到了风尘仆仆的萧衍云,忽然好像有了希望般。
      萧衍云本想数落她一顿,却先看到了竞晚手里染了血的帕子,随后便看到低头坐在轮椅上的燕行好似没了声息。
      手里的东西应声落地,里面的药碗一声脆响,黑色的药汁流进泥土里。萧衍云快步跑过去,跪在轮椅前,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哥……”
      良久,才慢慢将手指放下,喜极而泣,冲着后面的人道:“还有,还有气息!快,快将世子带回去……”
      看着身后的人有些楞,道:“快呀!”
      竞晚看着身着黑衣的侍卫将燕行带走,他抓着她的手却是怎样都无法松开,没有挪动半步,手里带血的帕子越攥越紧。萧衍云好几次才从地上站起来,晃晃悠悠的走到竞晚跟前道:“跟我回去!”说着硬将人带走。
      马车上,竞晚缩在角落里,脸上的血还没擦干净,萧衍云硬生生掰开燕行的手,便不再看她一眼。
      回到那座府邸时,所有人都没有顾得上她,只得自己循着记忆走回那座小竹楼,晨时的风还是凉的,吹醒了她的神思。
      走到竹楼前,萧衍云在同人说着什么,看着回来的竞晚将头转过去,不想理睬。旁边的青离走过来,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半个时辰后,进来出去的人换了两个,每个人的脸色越发灰败。青离还是不忍心,对竞晚道:“这里天冷,回去吧,莫再受了风寒。”
      旁边的萧衍云闻言猛地拔高了声音,脸上带着冷笑:“风寒?我倒宁愿她死了!”旁边的青离想要拦,却被莫纵天带过去。
      萧衍云一步步走进:“为什么躺在里面的不是你?你知不知道你欠他的!”竞晚低着头,瘦小的身影被萧衍云整个挡住。
      萧衍云冷笑一声:“怎么不说话,你就该以命换命!”
      “好了,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萧衍云被莫纵天打断,转过身似是不屑在对着她,肩膀却是微微颤抖。青离走过来,为她披上披风,没有言语。
      整整一日的时间,即便是沁河也只是摇摇头,众人俱是没有言语,青离靠在莫纵天的怀里小声的哭,天色渐渐暗了。
      竞晚悄无声息的离开,手里提着一只灯笼,走出府,沿着一条小路慢慢走着。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手中的灯笼闪着微光,脚下的小石子相互摩擦,今天的夜晚,没有月亮,却是有漫天的繁星。
      竞晚手里提着灯笼,越走越偏僻,越走越荒凉。
      寒风乍起,吹起她的环授带,耳边好像听到了几声狼嚎,脚下的步子却不停,眼前慢慢出现一条曲折的山脉,暗色的剪影好像雄狮的背脊。
      顺着残破的石阶慢慢走上去,脚下的杂草越来越盛,渐渐找不到下脚之地,荆棘刮破了白色的鞋面。
      走了许久,才慢慢一片树林,沙沙声响在耳边,脚下的叶子走上去格外绵软,不时有脆弱的叶子掉下来落到竞晚的头上,竞晚也不去管它。
      夜间的风慢慢停了,林间一片静谧,走出那片林子看到了平地,地上的青草细碎,脚边踩到一页冥纸,顿了顿,还是径直向前。
      走到一座墓碑前,竞晚看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将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烧鸡,还有最烈的女儿红。
      抱着腿,竞晚闭着眼,轻轻道:“老头,我来看你了。”
      自己拿出酒盏,倒上酒,一饮而尽:“没想到,你走在我前头,人不都说祸害遗千年的吗?为什么你却死的比我早……”
      “你这个老顽童,还没有看到师兄的孩子吧”想了想接着道“我也没看过,不过肯定像师兄一样折腾人……我以为我也会有孩子的,那你就能当爷爷了……”
      喃喃说着,好像真的会有人听到一样,却飘散在风里。竞晚一盏接一盏的喝酒,神智却越来越清醒:“我就不该和你赌谁会早死,你竟然这么想赢我……我不同你打赌,你肯定活的好好的,每日去偷李二的烧猪蹄的……”
      声音渐渐低下去,竞晚将头埋下去,泣不成声,手重重的捶在地上,被碎石刮伤,流了满手的血。
      山林间树叶相拂,天上的月亮透出小小衣角,浅浅的低泣声却是越来越大,好像女儿同父亲诉委屈,什么都要哭给他听,似是下一刻他就会不耐烦的安慰她。
      竞晚的嗓子哭哑了,良久,才发现老头是真的走了,小时候,竞晚哭起来,老头都会不耐烦的安慰几句,安慰无果,会将她扔到满是空酒坛子的屋子里,熏一熏便会睡着了,然后再将她抱回去,塞在早就捂暖的被窝里。
      看着身边的黑暗,身边只剩一块冰凉的墓碑,挪过去,靠在冰凉的墓碑上:“我冷,今年冬天我要买绣着荷花的被子……”声音里带着苍凉,慢慢叙述着:“你不许拿我买被子的钱偷偷去买酒......我想回家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眼睛里好像越来越凉,身子麻木着,听到耳边的风声,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为什么要剩下她自己,手指摸索着墓碑,低声的同他抱怨:“没有你,你看……我果真一日也活不下去,老头……老头,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帮帮我……”
      竞晚看着空荡荡的平地,眼泪流下来,在这一瞬间,才发现这世上似乎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身边的灯笼里烛火飘摇,天色浓黑的好像一块化不开的墨。
      许久,久到脸上的泪痕都干了,有些疼。竞晚将篮子里一卷卷的冥纸拿出来,慢慢引到灯笼里的烛火上,看着火舌瞬间吞没了柔软的黄纸,却不想松开,指尖被烧得黑黑的,最后松手落入土里。
      看着眼前慢慢冒出的火星,竞晚抱着腿呆呆的看着,嘴里呢喃:“老头,你教的东西,换生阵我学了最久,本该是以防师兄不测的,如今我要用它去救另一个人……”
      “你别怪我,下到黄泉,我亲自向你赔罪,你要保佑我,这辈子总要做成一件事。”
      站起来,酸软的双腿坐久了便麻了,跪倒墓碑的正前方,真真正正的磕了三个头,随后提起灯笼,将那块黑色的玉放到墓碑的顶上,便离开了。
      夜色愈发深了,青离不知道竞晚去了哪,整个府邸都没有找到,回到竹楼时却看到另一方的小路上,迎面走过来一个人,透着灯笼的微光,青离看到是竞晚。
      安下心,看着竞晚走到她前面:“这么晚,不要乱跑,会找不到路的。”
      竞晚指着前面的竹楼:“我能去看他吗?”
      青离点头,看着竞晚径直走过去,慢慢说道:“竞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愿,最后的结果都是自己的命数。”
      竞晚回头露出温顺的笑:“我知道。”
      青离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些心慌。
      竞晚站在门前许久,最后还是推开门,走进屋内,关上门。一阵黑暗慢慢包围自己,却没有了那道沙哑的淡淡声音。
      将包袱放到桌上,点起一根小小的蜡烛。
      走进床铺,撩开纱帐,看到了那张面容,那是将死之人的面容。惨白,灰败,好像再也不会醒来。
      坐在床边,拿起手帕慢慢的擦过他的眉眼,不舍的停留。细细的梳理他的发丝,束在玉冠里,却怎样都弄不好看,最后只得向初见他时只一根玉簪。
      替他换上崭新的锦袍,上面的竹叶纹格外衬他,就像她向老头许诺的那个如玉郎君,她要把他带回家让老头看看的……握着他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胸口上。
      良久,才慢慢抬头,看着她熟悉的眉眼:“哪日你醒了,可会记得我?不记得也不要紧,只要你过得好,我什么都不在意了。”
      眼泪慢慢掉在他的脸上,用帕子慢慢擦掉:“若是日后你有了温柔的娘子,聪明的孩儿,或许还会有孙子,享受天伦之乐那就不要想起我,若是,过得不甚幸福,那你一定要记得有个叫花竞晚的小姑娘曾经那么,那么喜欢你…..”
      看着他静静的躺在那里,走向桌边,取出一个精致的金丝圆笼,放在手心里,可以听到里面的东西,动静很大,想是感受到她身体里的雌虫,迫不及待了吧。
      将一截灰色的圆球扔进黄铜小炉中,冒出的烟雾渐渐笼罩了整间屋子,将青瓷碗里倒上清水,用匕首划破手掌心,却是暗红色的血液。
      端着瓷碗走到床边,许久才喂进他的嘴里,也同样割破他的手掌心,将金丝笼子慢慢拧开底部,掉出一只白白胖胖的虫子,闻到鲜血的味道,猛吸竞晚的血液。
      将虫子,放到小香炉上熏了许久,才放到燕行的手掌心,虫子慢慢的爬了进去。竞晚放心的笑了笑,额头上出了冷汗。
      将燕行扶起来,手心与他相贴,随着香炉中,怪异的香味越来越重,竞晚慢慢的冲开穴道,五脏六腑刺骨的寒冷,一股极缓慢的力量,充斥着整个身体。
      手心猛地一痛,紧紧的贴在一起,蚀骨剜心的般的疼痛,迅速游走,手上的经脉迅速变黑,那股味道越来越重了,猛然红光乍现,笼罩整间屋子,片刻又弱了下去,只剩竞晚指尖的一缕红光。
      屋外的月亮在浓云里钻了出来,精致的竹楼覆着一层薄薄的雾。
      竞晚醒来时,自己躺在燕行的身边,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坐在了脚踏上,将袖子拉下来,头靠着他的手。
      感觉到暖暖的,嘴角弯了起来,谁说她做不成事,这是她做的最开心,最成功的事情了,到了阴间,自己可以向老头炫耀,自己不是什么都没学会。
      屋外还是浓黑一片,透过薄薄的窗纸,可以看到一弯月亮,和那月下的风流景色,这个人世间如此美好,自己却没了那个机会。
      这样想着,不禁苦笑,自己果真是没福,想着自己离开这里不知道会死在那里便是一阵迷茫,若要长眠于地下,被虫子啃坏了尸首可要怎么是好。
      难不成还要烧的什么都不剩吗,那岂不成孤魂野鬼了……看着手心里深深的疤痕,轻轻摸着,这辈子陪他走过最后的竟然不是自己。
      曾想着自己一定要看遍世间的万千山河,吃遍世间的珍馐美味,最后在自己的小院里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她曾以为这样的日子,是要到白头的。
      身后的那个人,只是一个最初的相遇,她的执念如今想来,到不知道是好是坏。这样的大千世界如今只求他长乐无忧的过一辈子。
      站起来,收拾起桌子上的包袱,将所有的东西都摆回原位,好像自己不曾来过,她真的希望自己不曾来过,那样他就会以为自己正在哪里游历,同那里的货郎小哥只拉价不买东西。
      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人影,那是她至死都会牵挂的人,保佑她投胎前不会在阴间遇到他,这样来世他们就可以干干净净,不会再见。
      走出屋子,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天边的月亮越来越淡了,星星被渐渐明亮的晨光遮盖了,天,就要亮了吧。
      翻出斗篷套上,背好包袱,顺着一条小径慢慢走着,脚边伸出来的花枝,带着细小的花苞,上面还沾着露水。
      脚步轻轻的,好像怕吵醒了它,远处的水榭和长廊,透着点点晨光,染着银色的光辉,那样的漂亮。
      走出大门,街上静悄悄的,只有几个起得早的摊贩,天边的旭日高升,万丈华光极其壮丽,
      逐渐蔓延了整个大地,日落还会升起来,那些消失的东西终究会被另外的东西填补,多年以后还会有什么是忘不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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