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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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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章
小鱼提着宫灯走远,木槿将南千行扶到城墙边坐下,看着凄凉的夜色,静静的看着他的眉眼:“你当真是我的变数。”
今日不知为什么想要不顾一切救出他,不顾小鱼的劝说,不顾自己即将面临的未来。
为什么……木槿悄悄捂上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就是这样一双手给了自己十年来不曾有的温暖,她做的只是想要在十几年之后可以告诉自己,曾经的自己也曾不顾一切的护着一个人,至于是谁,或许已经不重要。
今日父皇祭天,水牢的防守最薄弱,苍越会随行圣驾,所以他也不会在,有了蚀骨,没人拦得住她……看到小鱼身后跟来的老人,木槿站起身。
“魏伯,这次还请你送一个人,今天夜里就要走,能走多快走多快,送这个人回中原。”
小鱼将一大包银子塞到老人怀里,徐徐说道,声音低沉被夜风撕扯的几乎听不见。
老人点点头,引着木槿走到马车边,高大而且有点残破的马车。老人将马车的隔板拆下来,想要把人塞进去。
“等一下!”木槿忽的出声阻止,走到马车边,夜色寒凉,轻轻靠近他的唇,凉凉的贴在一起,‘此生我总算任性一次’。
木槿低声:“南千行,不要再回来了。”唇角微翘,眼泪却滑了下来,落在他额角,滑入鬓发,灼烫了灵魂。
“公主,时间不多了。”小鱼上前提醒,木槿将身上的斗篷披到他身上,袍角边的木槿花在暗夜里开的极尽妍丽。
老人将隔板重新当上,放下帘子,一声鞭响,马车离开了。
钦州城外的别院。
只剩小小一弯的残月就要沉落,院前的灯笼在风中轻摆,一片朦胧。
天色浅白,还未放亮。
窗边一张高脚的紫檀木桌,雕刻着隽秀的修竹,桌边是花梨木的宽椅。坐在椅上的人半个身子都隐匿在阴影里,宽大的白色袖子一拂,手执银勺轻轻挑出紫金炉里的香灰,飘出幽幽的檀香。
床上的人影轻微的动了动,极轻的一声闷哼,坐在椅上的人随即僵硬了身体,但又很快抛下银勺,步走到床前轻唤一声“千行”。
床边的乌木的小几上,一支孤烛,在床账上投下他的影子,形容瘦削。
南千行醒来看到就是帐顶繁复的洒金云纹,而后站在床边的便是大哥,南仲行。南千行只是怔怔的看着帐顶,他感受不到来自身体的知觉,甚至连酸麻疼痛也没有,只是尽力的抬头看那一抹影子。
南仲行默然,晨光透过窗户的雕花透进来,房间中一片沉寂。
良久,南千行挣扎着支撑坐起,声音沙哑,就像残缺了一根弦的七弦琴:“我,为什么在这?”
南仲行在白色的袖子中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在他身后垫上软枕:“七日前,一个老伯在无虚国边境小镇找到南延楼的分堂,将你交给分堂的堂主,爹本以为你已……一听此消息便立刻,着人将你带了回来。”
南仲行直直的看着南千行,探寻着问:“可还记得什么,有何不适?”
南千行微不可查的动动手指,吃力的就像经久不用的木轴,喃喃:“我记得,我,我被囚在无虚国的水牢,但不知为何苍越并未杀我,之后……”脑中忽然闪过那夜的月色是那样凉,苍越的刀锋是那样冷。
南仲行走近些:“当日你本已离开,为何要回去?”
“回去,是因为……”脑子有些晦涩,不知为何手指有些颤抖,他记得那日的肃杀的羽林军,随后是与苍越的对战,脑中一幕幕的飞速闪过,妍丽的木槿,飘摇的孔明灯……还有一个锋利的女子,每一个细节,他都那样清楚!
“槿儿……是槿儿!”猛然抓住南仲行的手“大哥,无虚国还在吗?英徽帝可还在世!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苍白的面色骇的吓人,唇上血色褪尽。
南仲行眉头紧蹙,反握住南千行的手“千行,莫要动气,无虚国还在,什么都还没有发生,躺下,不要扯裂伤口,听话。”
平淡的话语安抚了几近癫狂的人,看着南千行渐渐冷静下来,才重新开口:“你的军事图对于无虚国的攻溃是莫大的关键,前日朝廷派镇远小侯爷领八万精兵前来与父亲商讨战事,此时正在前厅。”
南仲行强行将他按回床上,将灯烛举近了些,他的脸色苍白,眉心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南千行抬头,烛光映亮了他的双眼,光亮愈盛:“大哥,此次战事我要随行。”
南仲行沉下脸:“你疯了吗!你要带着这样的伤上战场?你还要命不要。不可能,莫说我不会同意,父亲也不会同意。”
南千行一字一句道:“不管父亲会不会同意,此行我一定要去,没人拦得住我!”南仲行讶然,这还是千行吗,当初的稚嫩全然不在,如今的南千行一双眸子,里面的坚持深沉如海。
许久,南仲行还是拍拍他的肩头,深知他的性子执拗,不在与他争执:“既然要去,那就好好养伤,我会同父亲说。”
白色的衣袖拂过,锦靴轻轻地踏在地上,欣长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南千行透过娟纱的看着屋外的一片大好春色,日光澄澈炽烈,庭院的一株抽丝海棠舒展着一片新绿生机。
五日后。
南千行到底在南盟主那里碰了壁,身形壮硕人的背着手看着正堂西墙上颜公的一幅工笔山水图,声音壮如洪钟:“我只当你伤重,脑子一时糊涂,现在回院中修养,为父便不再计较。”
南千行身子一震,却是不退一步,毫不犹豫的跪在地上,头重重的磕在堂前的青石板上,响在院内每个人的耳边。
“逆子!”随后砸出来一方水晶镇纸,不偏不移的砸在他的额角,一线血丝滑下来,模糊了视线。南千行没有在言语,只是重复的磕头‘请父亲成全’。
整整三个时辰,青石板上已是斑斑血迹,大哥在旁边气的发抖,二姐扶住已然支撑不住的母亲。
新生的翠竹还带前夜春雨的湿意与潮气,风起,摇曳在细碎的阳光里。
大哥南仲行快步走到他身边,拽起他的手臂:“此时莫要斗气,现在马上随我回院子
南千行抬头,轻笑:“大哥,我不是在斗气,我一辈子都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劝他不成,南仲行一撩衣袍,同他一起跪在堂前。
南千行摇头苦笑:“大哥你,何必……”南仲行目视前方:“从小到大都是这般,现在也是。”
他点头:“多谢”
日头开始西斜,风里带着凉意,南千行身体开始发冷,似是出现幻觉,断断续续的片段,都是木槿。看到她在笑,在等他兑现承诺,所以他一定要回去。
‘笃,笃,笃’是祖母的权杖,南千行恍惚间看到了祖母斑白的鬓发,看到她走到堂前斥责父亲,心疼的将自己扶起,枯枝般的手抚在自己的额角,最终父亲还是允了。
看着如血的残阳,头触在青石板上轻声道:“孩儿不孝,谢父亲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