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四月烟花

4、四

　　郁和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像一条脏兮兮地蠕动着的毛毛虫。拿了毛巾和沐浴液一瘸一拐地朝巷子尽头的浴室走去——因为哭得太用力，她的手脚有些发麻，被压着的左手手臂因为血液不通五指没办法伸直，根据以往的经验，郁和知道过一会儿就好了，但还是在走出家门不久后异常暴躁地用右手把左手按在了冰冷的墙壁上用力地捶打。
　　赵辰家的门被打开，郁和闻声停止了捶打，捡起被自己丢在地上的脸盆，匆匆地往巷子尽头走。赵辰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刚刚分明看见她眼底的绝望和悲愤以及，仇恨。
　　公共淋浴室里陈旧的水龙头没办法拧紧，滴滴答答地往外漏水，不知道谁家放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塑料桶在底下接着，“叮——咚”的持续水声像是时光的修长触手，缓慢而生硬地拖拽着郁和的乏力身躯。郁和走到最里面的隔间，除去外衣，看着手臂和腿上凌乱的微微凸起的红色印条，粗糙的手掌抚上去仿佛能感受到它在发热，郁和试图扭头，伸手却摸到肩背上的伤口。
　　“嘶……”郁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空旷的淋浴室里显得越发诡异。郁和把水龙头打开，冰凉的液体从头上倾泻而下，拂过那些鲜红的凸起印记，带着郁和灼热的体温溜到地上，钻进下水道。眼眶很热，郁和沿着淋浴室的白色瓷砖墙慢慢地蹲下来，双手环着自己：“郁和啊，再长大一些，快点再长大一些吧。”
　　“离开，快些离开！”
　　淋浴室外，门口漫出的水被晌午炙热的阳光加热，化成清白的水汽一层层漫过地面，漫过围墙，飘出这个待拆的城中村，混合着十四岁少女的委屈心事，飘飘荡荡地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郁和走出淋浴室的时候正遇到邢娜娜的母亲——一个过度肥胖的中年妇女。她臃肿的右手扶着抵在腰间的脸盆边缘，看见郁和，笑着问道：“小和你犯了什么错你爸爸把你打成那样？”郁和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眼前肥胖的中年妇女一眼，绕过她几乎填满整个过道的身躯向前走去。身后是邢娜娜母亲尴尬的笑声。
　　赵辰远远地看着郁和绕过邢娜娜的母亲朝自己走过来，他有些局促地开口道：“郁和……”郁和低着头不说话，但停下了脚步，赵辰伸出手，一瓶红花油和一盒创可贴出现在郁和眼底。郁和看着赵辰修长的手指，眼底有氤氲的水汽浮上来，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落在红花油和创可贴的包装盒上。赵辰一瞬间慌了神，赶紧把手缩了回来，慌乱无措地说道：“那个……哎呀……你别哭啊……”郁和依旧低着头，眼泪无声的落下来，砸在地上激起一圈细小的尘埃，一瞬间就被炙烤得没有一丝痕迹。
　　“谢谢。”郁和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得厉害，出口的声音像垂死的朽败枯木。赵辰有些不好意思，再次把红花油和创可贴伸到她跟前，说：“你回去擦一擦，脸上有个伤口记得处理一下。”郁和接过东西，低低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