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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六章 两个无奈 ...

  •   最后弄清楚了,她是宁西王妃失踪了二十多年的小世女,纵然是庶出的女儿,她尊贵的皇室血脉不容轻忽。她的真心也不容轻忽,她从不打探颜惜的势力范围到底多宽广,明里暗里有意维护,从不隐瞒利用。
      时间默默流淌,一点一滴磅礴成气象的爱,让她一点一点低下去,虽不至低到尘埃里去,但是,她再不想未来了。
      重要的,不是他爱不爱,而是,他在她身边。

      他在她身边。

      窝在他怀里甜甜的一夜到天明。没有梦。他是她的梦,在他怀里不需要做梦。
      她总活在幻觉里,恰恰,幻觉是最美的。

      “别吵醒你家公子。”走前她轻声吩咐他的侍从芹熙。
      “主子,要起么?”待看那女子离开府门走远,芹熙回去侍侯颜惜。他知道他的主子很早就醒了。
      “恩。”冷淡的声音,不大不小落下来。在主子身上,他从来没有见过柔情,即使对他算是特别的王府小世女,也不曾。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愿意为了她不再周游各地,为了她建府藏身,却不嫁给她。主子若是想,也并非难事啊。
      “主子……”
      “说。”
      “听说……世女又要娶亲了。”
      “这么快?我以为,那文遥至少要隔个三五月才会过门呢。”说完,竟轻轻笑出来。芹熙大感疑惑——主子他,不生气?
      “方公子前阵子去大闹了世女府……”
      “什么时候的事?”
      “四天前。”
      “为何现在才报?”
      “这……属下以为……”
      “待会儿你自下去领罚。伺候洗漱更衣吧,早膳上来后吩咐备车去子兮楼。”
      “是。”

      “你怎能这般莽撞,那明颐是什么人!是女皇指过去的世女正君,皇家亲封的一品侍君,是女皇监控馥的一枚棋子。且不论他品性人格,单单是他与女皇的关系,也断不可让他认识接触到馥身边重要的人物。你倒好,自己生生送上门去闹得个惊天动地让他来认识你。你就不怕那女皇顺藤摸瓜地查到你身上掀了馥的暗桩,你……”颜惜来到方苘闺房的内室,坐下便是一阵指责。方苘被说得面上青一阵白一阵,脸色越发严肃,分不清是生气是反省。但是慢慢的,容色楚楚隐隐有凄色。
      “颜惜,什么时候,你的心里开始有她了?”没等他痛快地责备完,方苘截断了话尾,似是而非地询问。倘若,倘若颜惜在乎起她来,他可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儿女情长,方苘,你太令我失望了。”颜惜起初仅限于责备,毕竟没有闹出什么事来。可待方苘问出这个问题时,眼神倏然一冷,眉目里有些怒气,说完后垂下眼睑。显然不愿再谈。
      “你早该知道,现在的方苘,有无出息也只为一人。”方苘声量极轻,只是这情意之重,众神皆可作证。之后他仍然坚持不懈地追问,“颜惜,你心里,有她了吗?”问得极小心,兼之暗沉的委屈。

      室内是沉重的死寂。对于方苘来讲,颜惜的答案无疑是最后的宣判。倘使颜惜有心,他就再也没有争夺的余地。这辈子活到现在,人都说世事短如春梦,悲喜苦乐爱恨情仇到最后不过是一杯还酹江月的酒,一抷葬埋枯骨的土。可为何他只觉得酸,酸得空荡荡的,越活越累。是这样的,背着一个人的心在身上,偏偏自个儿的心还得自个儿背,愿意背的不愿意给,一心想给的不愿意背,怎能不累?
      颜惜他是怎么想的,过去他还猜得出一二,现下却全无从得知。他越来越沉默地伴着她,把曾经的霸气豪气傲气半遮半掩了去缭绕到她周身,全然一副谋臣忠臣的姿势。然他又入了她的房上了她的床,还偷偷打了她一个孩子,却看不出情愫也看不出决绝。从前怎不觉得,这人实是深不可测的呢?晦涩难懂如表面风平浪静实则风险难断的深海,幽沉淡漠得仿佛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乱他心绪。
      这种熬人的沉默,逼得方苘再也追不下去。还能问出什么呢?颜惜不愿意给人知道的事情,便无人可以知晓,这个男子,早就修炼得比那杀伐征战的女子都冷硬坚忍三分。他跨着刀山火海烈焰油烹依然姿态优雅形神稳练地走到今天来,在最为冷酷绝望的境遇中睁大双眼凝成不屈的神魂淬炼出这样的风采。

      “有又如何?无又怎样?苘,天下女子皆薄幸,多少男儿,韶颜稚齿,饮恨而终,而佳话永远只存于传说,谁曾看见,谁曾历过?情之一字,过眼浮云,有无终须散,须知情深不寿。”那男子广袖翩翩,衣袂飞扬,转身之间,连发丝都起伏得秩序井然,卷起的却是一阵沉沉的忧郁萧索。方苘目送那道迟缓而凝重的深靛色背影,深思是不是自己一开始明白的都是错的,没什么可以乱他心绪么?不是的,也许是这世间一切琐碎情意,似锦繁花,他都于之,无意。
      纳兰馥,你怎就看上这么个刀枪不入的人呢?这一刻,他居然开始为纳兰馥心疼。

      “母亲,敏柔世女的拜帖,到底是接下还是退回去?”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上座,耄耋老妇沉吟许久,蹙眉思索对策。案边中年女子忧心地望着她。
      “你怎么看?”
      “皇上削藩之意日久,只怕各路藩王已觉出端倪,私下里活动频繁,刺探的贿赂的不在少数,甚至……恐怕也不乏密谋造反的。只这宁西王让人摸不着头绪,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一切照旧,从不与朝臣亲密交往。这新认回来的敏柔世女更是如那养在深闺的男儿般,轻易不露面。只是在这皇室与藩王都只是勉强维持表面的和平的当口,皇上却独独对这么体弱多病的小世女恩宠有加,亲自指配了明颐公子和文家独子,赐下封号,定了她小藩王的身份,恕孩儿愚钝,实在参不透其中道理,也不知咱们是否该与那敏柔世女交往。”中年女子李在案边,恭敬地发表意见提出疑惑。
      座上老人发出类似于“哼”和“哈”之间的一声嗤,道:“你忘了,朝中不仅有削藩之议,还有储君之争,太女的位子坐得并不稳啊,况且她宁西王府也不是只有一个世女,日子怎过得安生。”
      “啊,母亲的意思是,皇上有意挑起夺嫡之乱,分化藩王阵营,渔翁得利。”女子一惊,额上渐渐渗出冷汗,背部亦有涔涔之感。这手段……未免狠毒了些,虽说帝王之家亲情淡薄,但是对亲生骨血也能利用到这个地步,甚至罔顾其性命,实在是不由令人心寒。“可是,这样一来,太女性命堪忧,难道皇上她早有废立之意,否则怎能拿我朝江山传承之大事来作儿戏?”
      “你对太女其人怎么看?”
      “太女……恕孩儿斗胆,太女此人心胸气量皆不足,狠历而不果断,深谋而无大义,若非其为嫡出,实不堪储君之位。”
      “那么四皇女呢?”
      “才华洋溢,聪敏宽厚,礼贤下士,多得士子之心。莫非……”
      老妇站起来对女儿摇摇头,迟声说道,“唯有一点不足,锋芒毕露,招摇过甚。”
      室内顿时沉寂,两人均抛出沉重的思索和忧虑。府外钟鼓钝声传来,夜已过半。最后那老妇沉进座椅,决定道,“收下拜帖,嘱咐礼数都仔细全了,切不可有丝毫怠慢。”

      “小姐,这是本月的收入。较之上个月又少了些……”新月递上账簿,她看她一脸欲言又止的为难。她怎不了解她所想之事。这世上唯蚁民最是卑微渺小,碌碌一生也只为把存活的厚度积累上去,哪里还敢去考虑要活成个什么样子。而一旦上位者稍有异动,首当其冲是殃及他们。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唯一的办法是她不争不夺,可她不争不夺他们就能一生康泰永享太平?
      “收起你那些无用的怜悯,这除了助长你的怯懦和无能没有半分好处。你不要忘了,今天即使不是我们,也会是别人。”
      “可是小姐,那都是为了生存而挣扎的人啊,同是我大华子民,您怎能一步步逼着他们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境地沦落。没错,不是我们也会是别人,但若果是别人,至少我们的长矛战戟可以为他们指向敌人,我们的飒飒女儿可以为他们浴血拼杀,而不是去截堵他们的活路。”新月祖上据说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有过战功,只是几代单传,子孙又大多早逝,家族逐渐没落,到她这一代,跟普通平民也无甚差别了。但血脉这东西,是个极为奇妙的存在。在成家不知自己身世的她,即使再怎么咬牙切齿地抓权夺利,骨子里仍然卑微得自厌自弃。可是回到王府便不同了,天生的血液为她注写了一份特殊的骄傲,仿佛一个战功赫赫的名将,即使在敌方屈辱求存过,也不能抹杀他的高贵和威名。新月的心中,她的将军先祖是她一生努力企及的高度,她有马革裹尸的决心和戎马驰骋的豪迈,她还记得初次相遇,那个为了饥病交加的父亲第一次偷窃的女孩,僵直地站在那里,身形比谁都挺拔,脸色却憋得通红,尽是羞愧自恶。盗匪劫掠之事是她最为不耻的,可如今为了曾经誓约给她的忠诚,她昧下良心,忍下如利刃般刺入她心肺的哭天抢地的哀嚎,抢夺荆华边境贫民活命的积蓄,一次又一次凌迟着自己的信仰。

      “新月,你以为我要的是江山么?”她疲惫地陷近椅子里,无力软在椅背上。
      “小姐不是一直在为这江山拼抢么?”新月终于没忍住也没掩住话里的淡淡讽刺。她蹙眉闭起眼睛,心底空寂悲凉。呵,她要这江山做什么?她要……带着颜惜,找一处山清水静的世外桃源,盖一间二层竹楼,沿门前溪水两岸种满桃花,春暖花开的时候,满目的烁烁繁华。白天,和他一起划着竹筏顺水漂流,或者下上一天的棋,或者琢磨着什么新的菜式,晚上,她陪他数星星说往事,她知道颜惜他有好多好多故事,可是他从不告诉她,她想那个时候,他是愿意与她分享的吧,然后她紧紧搂着他,陪他爱恨歌哭。她的心愿,真的只有那么小那么小。可是越是微小温暖的心愿,越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褰州苠县地处荆华交界,你去过多次,那里百姓生活如何?”
      “盗匪横生,官员贪婪怠惰,时有两国兵痞骚扰。”
      “可算是民不聊生了。月前,我新婚不久,皇上以此事相问,你可知圣意?”
      “难道皇上打算整治?这根本治标不治本。咱王爷不知费了多少心思,上报朝廷斩杀了好几批官员,也没见几分起色,他荆国的练兵场只离那儿二百里之近,烧杀掳掠简直不把咱大华王朝和宁西王看在眼里。”
      “你都明白的道理,咱们英明的皇上怎能糊涂了。她哪里是要整治那苠县,她是要整治我宁西王府治下的三州十二郡!荆国的军马借故滋事,哪次不是被咱们击退了回去。母王治军严谨,又怎么会有扰民劫财的不肖之徒,那你说这华朝的盗匪兵痞从何而来,何人授意?她是要派了她的兵马如同一把箭扎进我褰州腹地。而咱们,正缺钱。新月,你看着咱们暗里设的一些商铺日进斗金,生意红火,其实不够,远远不够。既然边界是一定要乱一阵子的,便宜了皇上,不如便宜咱们自己。你以为,我不让你去抢,他们就有活路了?皇上连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都可以抛出来成就她的集权大业,又怎么会在乎那些微不足道的蚁民的死活。没错,她要攥紧民心,可是万民之心,真的就是这么些手无寸铁无凭无恃的普罗大众之心么?天真!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其实仅只是士人之心罢了。”

      “皇上她……这是她的江山,那是她子民,她……”新月白了脸,双手攥得死死的,嘴唇开合无序,隐隐有怨气和哀伤泄露出来。
      “正因为是她的,所以必须守护;而守护,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一种守护,可以让人不受伤害。一个君王,绝对不能在太多的问题上,自说自话地标新立异,她可以指方向定格局,却不可能去塑造。于是为了维持帝国一种特殊的平衡,并且使这种平衡,能够保证国家欣欣向荣,她就一定要破坏一部分,舍弃一部分。就好像堤坝决口了,可以分流可以疏导,却不能搬迁一条江——不过,也无人能保证,分出去的那条支流,永远不会绝提——所以平衡是波动的,是需要永恒付出的。守护一个国家,一份责任,一种感情,大抵都是如此,在得到的刹那,意味着将永远地失去更多,到死为止。而人之所以伟大,亦在于此,生命不会因此透支,反而在完成这种守护的时候,光芒四射。
      “新月不懂,可是新月明白了,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她挺立于我案前,恭谨的眉目脸色,令我难受。

      “你不明白。我不要这江山!我要他做什么!我能吃了他吞了他、还是能拥抱住他!那座龙椅高高在上却是整个世界里最孤独寒冷的地方,我踩着皑皑白骨爬上去,一定会下地狱的,我知道,所有的皇帝都该下地狱。可是只有得到这江山才能够保护我所在乎的一切,我的母王,父君,我的……”惜。最后那个隐约的令人心痛的字,掩埋在一道优美轻颤的唇形里,那字音升到喉咙口,顿时无影无踪了。爱得深,藏得便也深了。这个秘密的名字,天下人都可以叫得坦然,唯独她不能够,她唤出来,便收不住。
      新月怔愣在那儿,居然手足无措,眼睛黏在她身上,神色却游移不定,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摆在何方。房内的烛火噼啪作响,灯影摇曳,晃动的光贴在座上女子的脸上,和着变幻的阴影竟造出几许冷魅。她这时觉得,在这女子肿着泪泡发出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哀的低沉咆哮里,她甘愿变成她脚边的一粒种子,追随她的意愿发芽、开花、结果;或者干枯死亡。她默默移动身躯,剪了烛芯,退出书房。
      同时,世女府外墙飘去一抹靛色,犹如撕下一角的夜。

      女子夜奔而来,卷来一路的秋寒,挟着瑟瑟冷风闯进那着靛色大袖宽袍的男子怀里,仿佛那是世间最欣悦最虔诚的皈依。那男子几乎与女子一般高矮,女子的面庞深埋在男子的颈项和窄肩里,他的容色隐于暗处的树影间,看不分明。男子一手搂住女子的腰肢,一手轻轻抚慰似的拍着她后背。
      那一对相拥的俪影,比数月前那一场凤管龙笙紫盖华车的婚礼还令他动容。明明是偷情的男女,却如此真情流露,如此情真意切。那女子把头埋得那样深,那样深,像要深到男子心里去,她的情意全无一丝遮掩和心虚。他有一种感觉,倘使这个时候他站出去,她亦可以亮直无畏地告诉他,“这是我爱的男子。”
      他万般没有想到,不被他期待和欢迎的妻主,是这个样子的。

      “你倒真沉得住气!你那未来的妻主在京城郊外藏了个美娇郎,往来虽不见频繁,可那置办的家什物件儿衣帽鞋袜珠宝玉翠样样都万里挑一的精品。皇上下旨生生夺了你正夫的位份,我纵使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料想依照朝中局势,那明颐公子就是九天仙子下凡也断断是得不了宠的,以我孙儿的才思丽容,还怕抓不住敏柔世女一颗心?只是自从这婚事定下,遥儿你便处处令祖母失望。生意不管也便罢了,毕竟是要嫁了,静在闺房里多学学为夫之道也是应该。你却镇日与那些个书生士子舞文弄墨,也不怕传出去坏了名声!后来我细想,我把你自小做女儿养大,为了文家的生意你也没少抛头露面,自然养成了你几分不羁的习性,况且院中仆从众多,出不了乱子,也由你去了。只是既如此,也暂且把那礼教耽在一旁,我遣人命你多去和世女通通情意。你……你充耳不闻依然故我!祖母为你赔上了文家祖上的基业,你却还没嫁就失了宠,兼且不思进取。你是不是要生生气死我,让你死去的爹娘在地下也不得安宁!”

      祖母的呵斥一声声凌迟他的心,痛得浑身虚软,他百口莫辩,连想要出口反击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哪一句能砸到祖母心上去,使她不得责骂他有错。是的是的是的——他在商场上不能所向披靡日进斗金,愧对文家;他在情场上不能挥剑断情坚强如铁,愧对祖宗;他在婚姻里不能尽享恩宠争名得利,愧对祖母……他的一切合该奉献给家族,不死不休。只是,他也有累的时候,好不好?让他休息放纵一下,只这些时日,不成么?当婚嫁之日来临,他还是那个名满京城风采卓绝的儒雅公子,他会使尽心计手段令那懦弱女子爱他爱得变成屠龙勇士。真的……连这么一点点自由,都不给他?

      所以今天他来了,来到这京郊别院会一会被那女人娇宠如斯的男子。没想到她也会来,更没想到不若想象中那般,男子邀宠献媚,女子色令智昏。那朦胧的二人,似鸳鸯交颈,旖旎缠绵。他站在这里,隐忍叹息,竟又是错了。那么,哪里还有他对的位置?
      许久,女子松开双手站直了身子,对男子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连屋子都没进去。他始终未见到她的样子,只觉得她转身的刹那,淡薄的背影勾住旋舞的广袖,有如乍然绽放的昙花,已然不见她踪影,那飘逸的风姿却如弥久散不去的馨香。

      “出来。”忽被一声冷淡的叫唤扯回心神,半惊诧半恍惚,还杂着一点点怅然若失,好似但愿留存在方才一刹那的拟想纠结里,不愿出来。
      “公子有礼了。”他也未盈盈款款行男子官礼,只学女子抱拳轻轻一揖。月亮此时揭去蒙面的乌纱,明亮的脸庞清辉熠熠。他抬首望去,迎着月光,那男子披一身银辉,挺拔如松,锐利如鹰,清俊如仙,全不是想象中春花软柳的娇丽脂粉。
      佩服!——佩服这世间男子,竟出了那么朵优雅大气的奇葩,他比任何女子都硬朗,并且他坚定,完完全全抛弃了胭脂钗裙,不像他一直有奢望;也佩服那敏柔世女的眼光和度量。只是若敏柔世女全心爱护的是这样世间少有的奇男子,便留他不得了,否则他嫁了,文家的地位也不稳固。

      “文遥公子?深夜到访,有何贵干?”他嗓音清脆,那“文遥公子”四字虽是疑问的语气,容色却是肯定的。
      “实在是好奇小世女的蓝颜知己到底何样人物,便不请自来了,又等不得门房通报,急巴巴闯进这里。公子勿怪,文遥鲁莽了。”跟聪明人打交道,一句话里,至多只作得一分假,主要却是看话该如何说。
      “好说。半月之后,公子大婚出嫁,在下这里预先祝贺公子大喜了。”对面男子微笑祝福,无半分敌意醋意。文遥心内又惊,他自称“在下”而非“奴”或者“贱侍”,分明不将自己作男儿待甚至不当自己是敏柔世女的侍人,且神情诚挚,竟是真心祝福他的。那他与小世女,又算怎么回事?“公子敏慧,道破在下为世女的蓝颜知己,既只是知己,便无婚嫁之约,公子无需多虑。夜深露重,在下即刻遣人送公子回府,可不好寒风入体,耽误了婚典大礼。”

      那人看穿他的心中所想,不待他刺探便为他解惑,又周周到到地派人送他回文府,令他一刹那有摸不着头脑的无措恍惚。直至坐上了那人安排的软轿,才不由默默惊呼——好厉害的男人,短短几句话,完全瓦解了他想对付他的心思。
      京郊别院外表青砖黑瓦,恁普通的房子,内里华贵怕是连皇宫都不及,那雕梁画栋锦帘玉案可比仙家寓所了。且不说敏柔世女手笔之大,便是一草一木一摆一设都是费了大心思的。不是挚爱之人,怎得这般用心?那男子对他不见半分恃宠骄态,也非楚楚可怜,一派淡然自在,竟是对世女全不在意的?世间男子,终其一生,求的不就喜得良人安稳富贵?敏柔世女给予的宠爱,已经超出这天下女子能给的太多,有男人不动心已是不可思议,更匪夷所思的是,他心里无意却受之坦然,而高高在上的世女却能容得下他!自敏柔世女拜访过后,祖母对其交口称赞,并嘱他一心辅佐,力争宠爱。足见世女定有过人之处,那么这男子岂非技高一筹?他有什么目的?还是,世女和他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世女的宠爱,是真,是假?

      转而文遥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宁西小世女娶明颐,是皇命难违,也是要皇帝暂时安心;娶他,是要文家财力支撑军费同时掌握文家在朝中的人脉,好阻止皇帝削藩。可他这时回过味来,竟觉得疑点重重。倘使仅仅是要阻止削藩,那么不该挑上他文家合作呀。各路藩王对于朝中削藩之说可都是惶惶不安的,皇帝没发话,可这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一二了,如若只是要保住王位,那么挑选一路强大的藩王联合制衡陛下,不是比得到文家的财力更有威慑力?难道……世女她还有别的打算?反正绝无可能是为了什么千年老参!那,她想要什么?他忽然,开始期待嫁给她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嫁给她的生活的会是什么样的?想起那一个转身的美丽侧影,竟然觉得这婚事或许并没有以为的那样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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