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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辣手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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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节雁戟,便若其名,除了是戟,还是三节鞭一样的设计。
姬宣城将雁戟取出来,入手冰凉。他慢慢将三节的铁棒接起来,就是一支真正的戟,衔接处贴合得很好,不细看根本瞧不出这一支戟还能分成三节。
三节雁戟向来有传言流落在西方城外西陕谷,他特意出城来到郊外,就是为了寻它。
可惜已经多日过去,他连连遭到鲁国新太子的暗算埋伏,更加是连西陕谷的所在都未有摸清。
他如今已经被逼至草木皆兵的地步。
青炷扑朔。
他终于得到这件神器,可是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处置它。
而献上这柄神器的人——
自称汪七,寻常百性,这支古神器他究竟从何得到?总不可能是他的。
——这个少年来历神秘,容颜绝色。
自古以来,神秘与绝色,这二个词总能引起遐想无数。
话本里,有下凡来的天仙,也可以是报恩的狐狸精,又或许是……
然而在公子维眼里,神秘就是难以控制和隐患。
至于绝色。
有妺喜、妲己、褒姒祸国殃民的前例,在他眼里,绝色等同蛇蝎。
至此,脑海蓦然一痛。
不绝色的人——未必便不是蛇蝎。
蓦地惊觉想远了,他及时收敛了心神,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出门。
门外守着的奴仆惊愕行礼,“主子,往何处?”
这时,汪七和素习说了会话,两人道别,他刚出厅堂,绕过廊道,就迎面碰上这府邸众人的公子爷。
回廊间空无一人,多走几步就是庭院,后退几步就是饭厅,都会有府兵把守。
而这个地方,却正是死角。
“我们继续方才的赌约吧。”姬宣城道,“别以为你能再用做饭蒙混过去。输了——就滚出去。”
汪七有些莫名其妙,但应得也痛快,“好呀,赌什么?”
少年眉宇间的灵动清澈划破朦胧的雾色,几乎就叫人……舍不得他死。
姬宣城敛目,淡淡道,“你的命。”
少年人一个愕然,他脚下的影子里蓦然分裂出一个影子,在空气中凝现出来。他惊骇低头,转眼脚踝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擒住,猛地一薅,生生把他扯倒。没等少年落地,那道黑影一样的人便站到地上,横腿冲着他拦腰一脚劈踹了上去。少年闷哼,噗地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地。然而并没有结束。黑色的男人站在实地上,又抬脚,对准他的胸膛踩下来。他惊恐欲绝,想要翻身,全身却被杀气锁住,何况已经重伤,根本翻不过。
这时杀气忽然一滞,他蓦地感觉到自己能动,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侧过身,那一脚狠狠踩在他的左胳膊上,咯嚓一声,臂骨全裂。
男人终于收回身手,到姬宣城身前垂首跪立。
少年断断续续地道,“你……为什么……”
声音杂瑕着痛楚到极致的呻.吟,终于闭了眼,不省人事。地面上他嘴角闪着红艳艳的血丝,慢慢溢出来,顺着他如玉的面颊流淌落地,染红了陌边丝草。
——“主公,这人确实丝毫不懂武。”
姬宣城摆了摆手。
男人屈膝磕头,身影慢慢潜入地下。
最后只剩地面一片暗暗的影。
姬宣城当即喊了素习来,素习在膳房刚善了后,也正要寻他,来到时乍一看,吓了好一大跳,“殿下,这……”
“带他下去,治伤。”姬宣城道,想想又添:“这里没有大夫……去请行尘法师出关。”
“可行尘法师说了……”
“让他出关,治本宫……重要之人。”
素习原先还以为是这天真无知的少年终于触怒了公子爷,可这一下来,似乎又不是。
行尘法师是说过无关人等莫要打搅他,然而若是重要之人……公子爷这么想保住他?
“殿下,奴婢多嘴一问,这是……您给伤的?”
姬宣城神态冷淡,嗤了声,“……带上人,退下吧。”
素习显然是满腹疑窦,但也没敢再问。
“是,殿下。”
姬宣城独自默默站了好一会儿才再回房。
公子维的骁影卫个个是绝顶的高手,第一回出手下了十成十杀气,出其不意,那少年若是躲不过,只能证明他不是个高手。
第二下只使上十之一二,只要是个懂武的人就能躲得过去。而来历不明算上懂武,依旧不能留。
第三回毫无杀气,纯粹的招式,能躲,可在前两回的攻势下应当重伤,绝不可能躲得过去。
姬宣城相信这人不懂武。
一个绝顶高手,第一次能装,可第二次再不回手,必定重伤,没有人会将自己置于这种地步,尤其,还是在此等陌路。
当然,当今世上的绝顶高手还是不多的。
可若只要这人懂武,他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猝然受到致命攻击,面对下一回攻势必定会拼死反抗。
一步不错。
而这人亦一步不尝破绽,没令他失望的同时却让他心情添起沉重——有些悔意。
户外的雨已经停了,再这个劲势,不用些日子就能启程回城了。
门外有人扣门,素习隔着门道,“殿下,那里的审讯出来了。”
“进来。”
素习行了一礼,面色肃穆,道,“铁沿司说,他是季孙大夫的人……”
接下来的话已然不需要多言。谁不会安插过几个细作在自己放心不过的人身边,他姬宣城会,他的母嫔瑶尧会,当初只是二王子的太子衍会,权倾朝野与他敌对的季孙氏自然也会。
季孙大夫。季孙氏。
姬宣城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提防,只没料到铁沿司竟是他的人,还——就这般在他身边潜匿如斯长的时日。亏得他曾信过他,信过他出的谋划的策。连现在终于下定决心,清理门户、薅拔隐忧、铲除内患时,也尚且没想到要动他。
但是既然能潜匿得这般久,铁沿司此人的确足够小心翼翼地、成功地护着破绽。
姬宣城沉默了会,“……他为什么将人放进来?”
素习垂着头,道:“他说,他瞧殿下查得深入细致,在京师东府与他接应的同伙刚被揪出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绝路,看汪少爷来历不明,只想最后一刻要给您……添乱。”
这些日子在郊外,确实下了不少杀人的令回京师,杀的,多半是查出来、有可疑的人。
思路辗转间姬宣城已经想明白了前后。怕是自己这连日连续地撵人,铁沿司——那个多疑怕事的性子,起了心虚不安,一博着结果崩了自己。
姬宣城暗自失笑,想不到这几日草木皆兵的人不仅自己,连带着那些身在心不在自己府里的外来者,也被自己弄得心惊胆颤。造化弄人,只没想到,汪七非但不是来添乱的,还是给他送古神器来的。
素习见他沉默,看不懂他的想法,小心问道,“殿下,铁沿司该如何处置?”
“规矩你还记得牢吗?”
“……是,殿下。”
素习退下前,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殿下,汪少爷的伤很重,人怕是会废……”
姬宣城没有给回应。
咯哒轻轻一声,门已经阖上。
桌脚的影子起了变化,慢慢浅淡。
然后是一个黑色的人影化成实质,同样慢慢的站到地上。
“十八见过主人。”
他伏身下跪,声音哑哑,“主公,这水路里,唯一能行人的路,便是自西面而来……原以为这处道观与其他屋舍以外,其余的路已然被尽数淹没,但经勘察,这条小径自成水坝,四周土壤分外厚实,在盈盆之雨之间保住了这一丝空隙。”
“这条小径,能行人?”
“是主公。近日雨量渐释,若知道了那路,来到这里,只需通识水性。”
朦胧青烛之下屋里渐渐暗了。
姬宣城方才并不敢表现出自己的真实神态。
他忍不住地有些愧疚。
——汪七。
他下手得忒重了。
不论他是怎么从大水淹路中站到他的面前。
不论他兜了许多圈子来投靠他是否另有目的。
不论他从何得来那据说在隐世西泺谷的上古神器。
——再怎么着,一个十三岁的黄毛孩子能掀起什么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