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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30奥德修斯 ...

  •   汇中饭店顶层的一个豪华套间内,一个男人正站在穿衣镜前整理自己的袖扣。

      男人身穿酒红色西装,高档的面料隐隐可见其中的银丝,这种面料很是挑人。

      若是稍稍身材不合宜,又或是五官太浓烈,都会让整个人显得土气滞重。

      但显而易见,这个男人身姿颀长精瘦,气质清雅淡泊,这么一身华丽的正装穿在他身上贵而不俗,有几分巴洛克式的颓废。

      伴随着一阵轻笑声,镜子里闯入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来人一身英式疏阔格纹薄呢猎装,脚蹬及膝小牛皮长靴,那漆黑的发,明亮的眼,深邃的五官走向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绮年玉貌、风流婉转。

      森山内都对着镜子里的何少应一愣,诧异的掉转过头,抬头四望:“你是怎么进来的?”

      何少应双手抱臂,漫不经心的倚靠在柚木护壁上,下巴扬了扬。

      森山这才发现那被风吹的隐隐抖动的米色帷帘,待反应过来,还是皱眉:“这里可是顶楼!”

      “所以才更容易。”何少应不耐烦的撇了撇嘴,显然不想就这个问题深究,走到他身后,对着镜子点点头,嘴角邪气的弯起,“看来几年不见,你的穿衣品味进步不少啊。”

      森山对他的冷嘲热讽向来不理会,看着他的打扮,反倒是皱眉:“你这么一身打扮是要去做什么呢?还是刚做完什么回来?”

      “我难道不可以什么都不做么?”何少应歪了歪脑袋,微微眯了眯那双静态柔诡的双眼,“倒是你,打扮的这么正式,是要去参加什么晚宴?”

      森山单手揽上何少应的肩,对着镜子笑道:“今天晚上是爱俪园的慈善开放日,邀请所有捐助者前往参宴,我对那鼎鼎有名的海上花园慕名已久,当然得趁机过去看看。”

      何少应挥开他的手,表情有几分骄矜,“你也捐钱了?”

      森山顿了一下,才说:“我让影袏替我弄到的邀请函,倒是并不曾捐善款。”

      “那你也有脸去?”何少应似笑非笑,“你们日本人脸皮倒是厚啊,在别人家的地盘吃别人家的,还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为了促进共同繁荣。”

      森山又把手轻轻放在何少应的腰上,刚好搭在他猎装的腰带上,低声叹道:“我替所有日本人向你道歉,说吧,我是怎么得罪你了?”

      森山内都可不相信这个代号为白龙的“系统”组织高级成员会考虑什么民族大义,对于“系统”的人而言,这个世界只有阶级高低,并无种族之分。同样高度的人并肩站在一起筹谋的伟大计划,绝不是一个民族的乌合之众凑在一起可以匹敌的。

      而且,对眼前这个永远处在少年期的白龙何少应而言,从来没有敌我之分,只有明确的一个“我”,任何人都不会是他绝对的敌人,但任何人也不能把握自己永远都会是他的盟友。但你若触范了他的逆鳞,他却绝不会讲半分情面。

      何少应冷哼着斜睨了森山内都一眼,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扼住了森山的咽喉,森山原本搭在男人腰带上的那只手却抓得更紧。

      呼吸的间隙很小,他却挤出了一个温和纵容的笑:“你——你总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你,死也要——死——个明白。”

      像日光一样耀眼的人,能吞噬一切愚昧者的贪婪。

      白龙不屑于为了任务弄脏自己的手,但却总在猝不及防时杀了自己的情人。森山见识过,那些被少年何少应在床上分尸的男人。只因为他们不知死活的要求他做更多。

      可见识过这一切残忍与血腥的森山却依旧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作为顶级的心理学和精神病学专家,他知道这个少年人格诞生之初的意义便是报复——

      给予所有伤害他之人以百倍的痛苦。

      凌迟,碎片,灰飞烟灭,是他钟爱的手段。

      “你居然杀了我的人!谁给你这个胆量,嗯?”男人低哑的声音饱含着某种隐忍,像是受伤后愤怒低吼的野兽。

      “你的人?”森山没有明白过来,明澈美丽的眼睛笼上了一层泪雾,何少应却低笑一声,掐的他更紧了。

      “除了伊丽莎白,我的人全部在各种可笑的行动中失踪了,或者被杀。”何少应咬牙切齿的说道,他见森山的面色已经开始泛紫,这才稍稍松了手,却,像是甩一条破布似的把森山单薄的身体掼到了地板上,随即单脚踩在他的胸口上,再次露出那充满惩罚意味的邪恶的笑。

      “据我所知,有一个是在刺杀斯大林失败之后,被卡纳里斯直接送到了葛吉夫研究所,在试验中被你们折磨至死。这一切,不都是你们素联的手笔吗?”

      森山这时才明白他愤怒的原因——

      在过去五年内,那些只效忠于“白龙”的信徒,以各种形式被“系统”组织的执法机构‘素衣联盟’清理了。

      而森山内都作为“素衣联盟”的常任执法者,自然脱不了干系。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那我无话可说。”森山的态度居然很坚定,没有丝毫辩解的意思。

      这却是出乎白龙的意料,以他对森山内都的了解,即使他没办法撇清自己与这些事的关系,却也绝对不会放弃解释的机会——

      那个男人抓住一切机会讨好自己,不能容忍自己对他有丝毫误解。

      想到这里,结合森山此刻令白龙失望的表现,他更恨了。

      “你无话可说?”白龙狠狠的加重了自己脚上的力量,像是要把地上男人的肋骨碾碎。

      事实上,白龙的猜测并没有错。森山忍着骨头刺穿□□的剧痛,额头直冒冷汗,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整个人艰难的啜着气,但与这些痛苦相比,他更不忍的却是白龙冰冷的目光。

      看着那双眸里没有一丝一毫他惯常折磨人时会有的兴奋和得意,而是两团黑洞——向内延伸只有无边无际的虚空与失望,森山的心也像是一下子被来自虚空的怪物掏空了。

      但他不甘心啊。

      咽了一口带着锈铁气息的血水,森山强撑起身子,单手就那么摸索着握住何少应的脚踝,然后抬着他那双像被极夜星尘濯洗过的眼睛,“我说我无话可说,是因为这是上峰明确的命令,我没办法抵抗,当时‘素联’对他们都是有明确定罪的。”

      “什么罪?”

      “外泄组织机密。”森山的声音像快要枯竭的水流,虽然清澈动人,却显得让人着急,“还有,勾结叛逆。”

      “勾结叛逆?”白龙冷笑,“我的人,绝不可能!”说到这里,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以后,就说不准了。”

      森山知道,他这话深藏着报复的恶意。

      但谁又能怪他,一切都发生在他“离开”之后,而且他的“离开”实际上又是自己的手笔。

      “他们当然不可能背叛你。”森山总算流露出了几丝符合他处境的痛苦之色——

      不对,白龙想,这不是痛苦,而是恐惧。

      “但你别忘了,除了你,他们还听命于另一个人。”

      像是脑海中原本紧紧关闭的一扇门被人从里面陡然踹开,震得他的神经一阵不要命的痉挛。旋即,一个人的影子浮现在他的那扇门前。

      那是一个拿着墨玉短笛,穿一身黑色格尼猎装的男人。

      白龙目光一凛,“奥德修斯?”

      他的语气是晦暗莫名的,有孩子般的忐忑,也有一丝阴谋家的忌惮。

      如果说“系统”组织有一个真正的神,那便是那个代号“奥德修斯”的男人无疑。

      那个男人就像是幽冥河的引渡者,他的墨玉短笛能够吹奏出令人失去意识的旋律,将现世的一个个灵魂浇铸成为失去弹性的躯壳。

      他能让人忘记由自由意志产生的一切烦恼,享有看似完美无缺,实则了无生趣的人生。

      正是这个男人,曾经是信徒督查委员会的会长,也是白龙的“上线”。

      白龙见识过那个男人的神秘力量,在那个男人面前,连他都会感觉自惭形秽。

      优美的纯真,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完美的施展。

      他吹笛子的模样,甚至杀人的模样都像是个艺术家,传达上帝之美,原初之美。

      白龙从那个人那里听过一个故事:

      人在降临世间之前,曾被马车拉着在天界走过一圈儿。在某处属于造物主的领域,人类模糊的双眼未经开蒙,却见识了世界的原初之美。

      那是柏拉图的理式之境,是集体无意识的由来,是灵魂曾经关照过的永恒真实界,是人之所以不断追求真理的本能动力。

      那一刻的美,震撼一切灵魂。在人类降临世间之后,那关于造物主原初之美的记忆一无所踪,被掩埋在灵魂深处无可抵达的角落。

      但一见到美的事物,一遭遇真的信仰,那种震颤灵魂的记忆就会自然流露出来。零星,微末。

      这一刻初美的记忆在人类降临人世之后被深深的埋藏起来,但在某一刻,却如巨幅银幕般倾泻在他们眼前。他们那未被人世污尘迷惑的双眼明亮的如同宇宙星辰齐齐发光。

      有一类人却受造物主的偏宠。他们用受限的文字、画笔、音节,传达这原初的自然之美。

      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彼时还年少的白龙怔怔的看了那个男人好久,像是无法抑制心里那种渴望喷薄而出的情感。

      “你就是这一种美。”白龙脱口而出之后,却看见了那人眼里流淌出一种日久年深的迷惘与怜悯。

      那样一个人,说他是“系统”之神毫不为过。

      “他怎么会是叛逆?”白龙的目光恢复了神采,却透着一抹令人发憷的诡谲波光,“或者说,那些人太忌惮他,所以才借此名目除掉他。”低哑的声线像有不知名的虫子爬过人的脊柱。

      森山显出一丝脆弱的表情,有点乞求的意味说道:“你要明白,这一切已经过去,是再无法更改的事实。”

      “所以那时候你们强迫我‘沉睡’,是因为你们早就策划好了对他的绞杀。”白龙的声音低哑,微垂的目光凉的令人麻木,“所以你们把隶属于我手下的那些人一并绞杀了,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也杀了呢?”

      森山却突然笑了。

      仿佛有感慨,有骄傲,又有心疼。

      “你是无可替代的,你师承于他,却不像他那么难以令人捉摸。”他说着咳嗽了几下,白龙闻言也轻轻皱了皱眉,对于自负的他而言,这可不是什么赞美。

      森山竭力把喉咙口的那抹腥甜压了下去,竭力保持一种悠缓的语调:

      “其实你的人不全是被我们的人清理的。根据‘囚’的统计结果,‘系统’在各国安插的间谍势力,已经有超过一半以上被人连根拔起,致使上峰对各国局势失去了绝对的控制力,也因此,对‘系统’而言原本如同鸡肋的‘精神控制武器’的投入使用变得迫在眉睫。

      所以,他们一方面希望我能够在中国这边加紧动作,另一方面也希望由你来找出那只与组织作对的幕后黑手。”

      说到这里,轮到白龙笑了。

      张扬又轻蔑的笑声,像针一样刺人,让森山觉得恐慌。

      却在这时,白龙的脚松开了对森山的压制。

      他踱步到那张充满柠檬馨香的欧式四柱大床边上,然后随意一躺,双手枕在脑袋下,微微侧目俯视着正欲从地上忍痛坐起身的森山,目光既冷又讽。

      “他们忌惮他所以杀了他,却以为我是可以任由他们操纵的‘傀儡’,可以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替他们卖命,我,是该表示一下荣幸吗?”

      森山这时站起了身,侧过头照了照镜子,明明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偏要扯出一抹笑来,从镜子里深深的望着床上的男人:“是。这就是你的幸运,你强大却不至于令人忌惮,我们的人想要清理你并不难。”

      “我毫不怀疑。就连他,你们都能够清理掉,甚至你不提,我都差点不能回想起来。”白龙阖上目,低低的笑了,“还有什么是‘系统’做不到的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030奥德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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