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民思存》鸿九

24、第二十四章

　　细细的雪花连下了三四天。这时候天气还没冷透，地上的积雪也很快就化了，留在地上的也只有薄薄一层，刚盖住靴子底。胡文翰缠着老爹一起看了三四天，他要一天一夜的大雪，好打进崔家去，这个上头他不大懂，只好拉上老爹，今儿又一大早把老胡拉起来。老胡最近跟大当家轻易不出门，这次也是缠不过胡文翰，只好跟他看看。
　　“就今天吧，这雪少说得下个三五天。”老胡说完就走了。
　　胡文翰却仍站着，缩着脖子往手里呵气，既然定了今天便是今天，最近着实忙乱，这会儿山上还很安静，又赶上今儿这山坡上看去景色宜人，忽然想起好久没去老树那里，便抬脚往那边走。
　　走到跟前却见小辣椒蹲在那里，他笑嘻嘻地走过来，说道：“太阳还没起来呢，咋这么早？”
　　小辣椒看是他也笑了，说道：“我听着你跟老胡出来，心里便惦记着，躺了一会睡不着就起来了。”站起来，问道：“怎么样，定了日子么？”
　　“嗯，就是今天，我还打算早饭时告诉你呢，没想到倒在这碰见了。”
　　“这地上还是积不住雪，今儿能行？”小辣椒不无担心地问道。
　　“放心吧，他这个上头不会失手的。”说着跟她站的近些。
　　小辣椒也没在意，仍是担心，说道：“我跟老胡山上这么些年也不知他有这本事，到底还是亲儿子。”
　　“那还不是因为我的妙计，你就知念着他的好，怎么就记不住我的好呢？”胡文翰不满地。
　　“好好好，胡大才子，这次给你记头功。”
　　“正好我还有一事，你也答应算了。”
　　“说来听听？”
　　“我想这次人少，而且不少人又是头一次做活，我也跟你们一起吧，万一有事还能出个主意。”
　　小辣椒想了想说道：“那也没什么不行，只是这山上只好小翠一个人守着了。”
　　“还有二当家呢，无妨。”
　　“可是，”小辣椒看他是铁了心了，只好说道：“雪地里待一晚上，你吃得消？”
　　“小看人不是？”胡文翰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也是大风大浪里走过的，哪里就这么不中用了。”
　　小辣椒倒真有几分担心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但他如此说了，自己再拦着倒显得婆婆妈妈，只好点点头算作答应了。
　　“对了，我还要去库房把羊皮袄什么的找出来。”说着又往手上呵气，说道：“你也该回去了，今晚上有的冻呢，这会就别冷地里站着了。”
　　不等小辣椒回答，摘下脖子上一条棕红围脖缠在小辣椒脖颈上一溜小跑就不见了。小辣椒却被他的举动弄得愣在原地，可也没多想，只道他计划成功太兴奋赶着去库房，自己也真站的冷了，便也回寨子里去。

　　吃了早饭，小辣椒带着人马整装待发，这是小辣椒做了当家的第一次正是的做活，大伙儿都有点兴奋，紧张的兴奋。只是心里都犯嘀咕，这雪怎么看都是下不大的，且这次人少，不少人都有些发怵。
　　胡文翰倒是信心满满，一路上话也不停，可刚出了这片山，人就没了动静，小辣椒知道他这马最近常骑，可也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一直跟着他旁边，这会看他不说话，于是问道：“怎么不说了，美丽起来？”
　　胡文翰知道她打趣自己，可这会冷风吹在脸上实在难受，胸口都被风撞的疼了，哪里还开得了口，只是拼命摇头，小辣椒看他双颊通红一片知道是不惯这冬天里骑马，也不再逗他。
　　骑了一小天的马终于快到了，刚进了大丰村，厚厚的乌云遮得太阳丝毫光亮没有，簌簌的白雪也变得无穷无尽，忽然之间天色只剩灰蒙蒙的混沌之感，只有地上积雪映的满地光亮。
　　他们把马拴在村子口，树林子里胡乱吃喝一些，转眼天就黑了，他们摸黑悄悄进了村子。到了崔家跟前，只见这崔家四周高墙大院，很是严密，此时暮色四合，开始刮起了风，风虽不大，打在脸上也是小刀子一般。胡文翰便带着十来个人埋伏在院墙十来米的地方，这房子虽在村子中央，但周围房屋低矮，又离了些距离，众人便分别在别家的墙角下之类的地方匍匐着。
　　胡文翰带着第一波人趴好，过两刻钟，又有几个人埋伏在另一个地方。这晚的雪越下越大，房顶上、墙根上，都积满了厚厚的白雪，便是平地上，一脚他下去也要没到靴子口。
　　这天，村里的狗直叫了一夜，然而这一夜什么都没发生，这崔家大门上虽也被飞镖钉过一封帖子，但这土匪一个来月都没动静，且现在又是晚上，大伙儿也不在意，这一带土匪都讲究个规矩，做活都在白天，这护院便本能地放松了警惕。
　　胡文翰穿了一层贴身棉衣，外面裹着羊皮袄，靴口领口都用带子绑紧了，整个人看着十分笨重，身下还放着一张羊皮毡子，可即便如此，身上的雪越积越厚，眼看视线也渐渐被遮住了一部分，不仅身体的热量一点一点的流逝，心里也有那么点发慌了。
　　直到深夜，胡文翰数着最后几个人趴好，心里不知是放松些还是更烦躁些，他双臂撑着地，带着手套的手掌不时地相互敲打，既想取暖，也想眼前的最后一点视线不被淹没。
　　“冷不冷？”
　　胡文翰一愣，只见身边忽然扑到一人，一听声音，竟是小辣椒，连忙也小声说道：“冻死啦。”笑了一下又问道：“你就埋伏在这了？”
　　小辣椒没理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小酒壶，递给他说道：“喝吧。”
　　胡文翰刚要伸手，又想不能动作太大，不然身上这落雪便白接住了，于是脱了手套转动手腕拿过来，不了触手一片温暖，他稍微一怔，便想到是小辣椒贴身藏着的，不自觉就红了脸，拿过来喝了两口果觉得周身都暖起来，可他也不敢多喝，盖起瓶盖忍不住凑到鼻子前，轻轻地吸了口气，这才递给小辣椒。
　　这时候雪已经很厚，胡文翰又是靠墙趴着，小辣椒一趴下来便被白雪淹没，周身只有一点帽子上的羊毛露在外面，可这夜色下也看不真切，她又仗着是背光的地方，大方地接过来也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胡文翰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才戴回了手套，轻声说道：“还要一夜呢，真不敢想这主意竟是我想出来的。”
　　“主意也就罢了，你真要跟着来才是不敢想呢！”
　　胡文翰被她逗乐，却又不敢抖动，只好掩住了口鼻闷着嘴笑，过一会才说道：“可惜没有月色，不然这雪地里赏月倒也不错。”
　　小辣椒跟自己翻了个白眼，赏月？她还没听说在自己要打劫的地方赏月的呢，又想想一会打起仗来免不了雪上落血，不知那时他还有没有心情赏了，胡文翰看她没说话，又问道：“你带了多少酒，早知道我也带一点，这样趴下去感觉会被冻死啊！”
　　小辣椒默默吐槽，早就知道你不行，自己非要来的，这会又要抱怨。
　　胡文翰仍自顾自地说道：“倒也不是我抱怨，就是太冷了，说说话也分散分散注意力。”接着又说道：“咱们这么小声说话，他们听不见吧，不会砸窑的时候不能说话吧……”
　　小辣椒听他声音越来越大，只好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能说话。”
　　胡文翰果然不再说话。
　　两人便一会喝一口酒，默默地递来递去，只是再没了声音。
　　胡文翰却更觉得心里暖暖的，这样默契的动作远比说话来的暧昧，他默默在心里yy许久，倒也不觉得冷了。小辣椒却完全感觉不到，只是在心里一遍遍演练如何进攻如何撤退，再就是盯着炮楼上的人影，看着他们一点点萎靡下去，心里也越来越兴奋了。

　　天光渐亮，护院换班，小辣椒打了个又短又急的呼哨，胡文翰吓了一跳，差点抖掉身上的积雪，上面的护院也是一惊，可是白茫茫一片哪里有人，只道是精神不好恍惚了。
　　又过了一会，这几个打着哈欠的护院刚背好了枪，小辣椒又打了一个呼哨，这个呼哨绵软而悠长。四周枪声响起，而循着口哨声探出头来的护院纷纷倒地。
　　小辣椒第一个跳起来，带着新上山的冲在前头，一个个甩出抓钩，用抓钩翻墙，这边护院既然倒下便没了阻碍，纷纷落在院内。
　　胡文翰见状也赶紧跳起来，带着人朝大门去撞门。
　　数九寒天，一家子主人都贪恋着被窝的温存而犹豫着起床，忽然听到外面大吵大嚷，急忙穿着衣服出门来，而佣人们正忙着伺候主子吃饭，这群听惯了差使的人一下子成了没头的苍蝇，被绺子赶着跪倒一齐。
　　当家人刚打开了屋门，满眼怒气地出来查看，却有一只枪口等在门口。
　　这样一个清晨，虽然在雪地里趴了一夜，但是转眼间就控制住了一整个院子，小辣椒偷空瞄了一眼，自己的人几乎没有伤亡，更是有了信心，一挥手，让大伙儿敞开了拿。

　　于是胡文翰带着人前屋后院的翻找，没一会，胡文翰跑过来，低声跟小辣椒说了几句，小辣椒便让胡文翰在这，自己直奔后院，只见后面一个兄弟拎着一个小伙子打，这小伙子身上衣衫破烂，一看就是个帮工的。
　　“住手。”
　　小辣椒心中气急，他们一向是劫财不伤人命，更何况是欺侮别人，她走过来一把甩开自家兄弟，朝被打人脸上看去，只见这人已经满脸是血了。
　　“你干嘛的？”小辣椒沉声问道。
　　“我……我在后院伺候猪的。”这人被无故打了一顿，此事吓得腿都软了，跌在地上站不起来。
　　小辣椒本来挺好的心情被这样一闹闹出气来，可是想想现在地方又想起胡文翰的嘱咐，押着怒火转身喝问道：“你打他干嘛？”
　　“他是俺们村儿的，这小子抢了我哥的活……”
　　小辣椒没等听完抬手就是一个巴掌，这一下她下了死劲，一下把这人也打倒了，他二十多岁的汉子哪让女人打过，猛地回过瞪着小辣椒，满眼愤怒，小辣椒也正气头上，另一边又打了一巴掌，这人刚要还手，小辣椒抬腿一脚蹬在小腹，把一个壮汉踢出三四尺远，小辣椒从小练功，这一下劲道十足，这兄弟再没了狠劲，只有在地上“哎呦”的份儿。小辣椒指着旁边一个看呆的自家兄弟，说道：“你。把他拉到前面去。”
　　说完自己转身走了。
　　不一会大伙儿都完事了，往前一看，一个兄弟给绑了跪在地上，小辣椒问道：“都齐了嘛？”
　　“齐了。”
　　“好，”小辣椒马鞭指着地上的人，说道：“咱们上山都学过了规矩，这家伙私自用刑，殴打帮工，按规矩咋办？”
　　众人都不说话，打劫穷苦人，那是规矩里禁止的，可是殴打也不算犯规吧。
　　“都不说话，好。”小辣椒说道：“你们既上了山，就是山上的兄弟，给你们枪教你们功夫，那是让你们锄强扶弱，不是报私仇的，若是一出来都寻衅滋事，那咱们不成了畜生了！”
　　众人听到这，都低了头，小辣椒又问道：“你们说，这该怎么办？”
　　“打！”
　　“罚！”
　　众兄弟也喊叫道。
　　“好，”小辣椒说道：“刚刚你是用踢的？”
　　“是。”这兄弟此时已觉得没脸，自是认打认罚，虽然低着头声音却也亮。
　　“把他栓我马后面，我看你这腿有劲没处使，就跑回去吧。”
　　回去的路可不近，一路下来搞不好要死人，这人昨儿雪地里趴了一夜，这会再走回去非废了不可，赶紧就地磕头，口里说道：“当家的饶我这回，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兄弟们也开口求情，小辣椒却不动心，厉声喝道：“绑了，谁在废话一起跑回去。”兄弟们也不敢再说，又想想自己从前也是做苦力的，这事确实也不地道，只好给绑在了后面。
　　这会村口的马儿马车都呼啦啦来到了村口，村子里也传开了崔家被劫，村民都躲在自家屋子里不敢出来，小辣椒叫了一声“走。”
　　众人马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