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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续霍舒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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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得知一切,他的生活也并未有多大改变,依旧是在那竹屋里,教那群他看不见的孩子,偶尔去垂钓,偶尔去下棋。
唯一不同的是,他开始了长久而不可解的思念。
他让好友翻出当年描的那些画,铺展开来置于窗前,仿若他还能看见一般。
当初那深深刻入脑髓的容颜,如今却已渐渐模糊,他的女孩若是知晓,定然会怨他。
只是那画,他的手再怎么抚,仍不过是一张纸罢了,而那木雕刻得再精细,却偏偏脸是朦胧一片。
一切不过枉然,他唯有执了胸前垂挂的扳指轻吻,却如何也想象不出,当初那女孩是怎样的依偎在他身旁了……
十年时,好友说,单于死了,据说是听着你那女孩的长安忆死的,虽死犹笑。
他说,喔。
好友问,你不去寻她么?那人现在稚子年幼,孤儿寡母,新单于怕是容不得她们。
他说,我,并没有能力帮她们,何况,她的身边不会一直有人陪,那女孩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他想,那个男子怎得如此,留下卿卿一人独对那大漠长风,单防那虎视群狼,但,他不能去。
如今,他不过一废人罢,他怎忍得,去毁了那女孩记忆中的翩翩公子。
好友说,你的女孩对那单于,可真是用情至深,夜夜一曲长安忆,据说那些偶然听得的人,都不自觉落了泪,只是,她这样苦这样念,为何不随那人而去呢?
他说,她是一个好母亲。
好友不言,他也不继续说话,只是在庭院抬头,想他的姑娘,是否又在垂泪拨一支琵琶曲。
不知那人奏一曲长安忆,可会回忆往昔,那些斑斓画面里,可有一个翩翩公子?
而他,却是连与她同望一轮明月,都已无法做到了。
十九年时,好友说,新单于即位,虽年幼但手段迅猛,安了草原内外,只是单于母却在他登位当夜,着嫁衣离奇死了,而那单于母,是他的女孩……
终于,那女孩完成她的使命,选择了死……
他请好友为他寻了七盏灯,等得一人之时并排置于床边,摸索着点燃,滚烫的灯油,灼热的火焰触及那手,都只是让他展得笑颜。
传闻,若有人临死之时点燃七盏星灯,会有上神现身,实现将死者的夙愿,从前他未曾信过此等虚妄之言,如今,却奢望这些无稽之谈均为箴言。
曾经好友问他,你活着每每七日,便要受一次百剑穿心、万蚁蚀骨之痛,每每月圆,便得历一场冰火两重天,魂经此生最痛之事,这般苦,为何还要活下来?
当时他只笑不言,心中想的却是,此生为人,他已因种种身不由己,错过了那女孩,怎样怎样也不愿为鬼之时,再因魂不由己而错过……
他怎能如那人一般,舍下女孩先登黄泉,只要想得他还与那女孩在同一个世界,哪怕呼吸都是痛的,他也甘之如饴。
他躺到床上,运功逼出脊髓内的金针,顿时全身一轻,陷入深眠,然后,他便做了一个梦,很美很美的梦。
梦中那个女孩等在香溪畔,他乘舟归得,女孩跑过来与他相拥,他便紧紧抱住了那女孩。
然后,他带着他的女孩去看了那些未见的碧水青山,他们一起至百花谷轻嗅那春花烂漫,一起去杨柳湾静听那夏夜蝉鸣,一起坐枫林晚淡看那秋叶飞舞,一起偎长白山感那冬雪微凉……
等得那女孩长成姑娘,他实现他诺的十里红妆,终于成为那倾城女子的夫郎,与她安居南郡,子孙满堂,他们携手,再历数年风霜。
等得白首,溘然闭目,与那人葬在一起,墓碑上她的名字前刻着他的姓氏,坟墓里她的尸体旁放着他的遗裳。
这样的一生,才算得完满,只是如此梦境,却不知是上神的轻薄恩赐,还是预言的下世得尝。
他一个人躺在软榻之上,含笑而逝,身旁的几盏星灯明明灭灭,华光跳动至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