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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青伶戏馆(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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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潭。
大祭司盛装打扮,抹白.面,眉毛剃短呈现出微扁的椭圆形,漆黑眼线末梢微粗上扬,以青金石颜料仔细描画出星辰形状,点点洒落在眼角。黑色衣裳,外披青翠色薄件曳地坎肩,缀着一团一团雪白柔软的圆形毛绒球。头发紧贴头皮,戴一顶帷帽,帽檐垂下半透明白纱,在冷风吹拂下高高扬起。
自层叠袖口伸出削瘦手腕与修长手掌,轻轻托起一支深绿木棍,木棍顶端垂下长长的二色折纸,白青二色交相辉映,闪着淡淡的金光银光。他敛步徐行,漫不经心,细长双眸浅浅瞥向镜潭另一端。
一大片幽光闪闪的透明潭水的后头,整齐的走来两队人马,四个白衣人架着一个踉跄身影,后有两个白衣人推搡着另一个人。那六个白衣人皆是一样衣裳,白色外袍,阔大袖口绑着翠绿丝带,丝带结绳结,末端缀铃铛,袍子下端露出一截绿色内衣。他们俱留长发,眼前蒙着一块洁白方巾,方巾中央一点朱红圆形,似泪痣亦似血迹,触目惊心。
他们走到镜潭水面上,如履平地,走过的地方不泛起一丁点儿涟漪,镜潭平和沉默。他们越过镜潭,抵达大祭司面前,大祭司抬眉看向他们,为首四人首先行了个礼,将架着的那人丢在地上:“大祭司,我们将小祭司带回来了。”
“我知道,”大祭司抬了抬手臂,木棒指着后面那两人推着的那人,“这位是……栗本小姐?”
被推着的那人抬起头来,一张雪白的如花似玉的脸在黑暗当中一闪而过,那一双好似能看穿人灵魂的金黄双眸,佐证了她的的确确是栗本小姐——栗本抚遗。
大祭司点点头,挥了挥木棒:“丢进镜潭。”
那两人麻利地架住栗本抚遗的双臂,把她拖到潭边。镜潭似是听见了大祭司的命令,原本波澜不惊的湖面此刻已泛起浅浅涟漪,这小涟漪愈演愈烈,一层一层的波涛叠在一起向岸边推进,像怪物大张的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入腹。
那两人在栗本抚遗纤弱的后背一推,她便如落叶一般轻飘飘地落进了水中,迅速被水浪所吞没。
被丢在地上的小祭司听闻那声沉闷的落水声,挣扎着要起来,大祭司一木棒点过去,折纸在他头顶轻轻一触,他便再也动弹不得。大祭司将木棒的一端点在手心,居高临下的看着小祭司:“……真是丢人!亏你还是华氏的小祭司、未来的大祭司……!”
“父亲!”小祭司咬紧下唇,匍匐在地上,“ ‘小女’她,她有危险,我要保护她……”
“ ‘小女’?”大祭司听了这个称号,好似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偏过头冷冷的笑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你敢说你做的一切是为了‘小女’?你自己心里所想的人——会是她吗?华清璃,你根本不像是我们华家的人。自私自利、口不对心……收起你那标榜的圣人之名!”
华清璃一时语塞,趴在地上深深地低下头去,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父亲,”他的声音低低的,近似于哀求,“把栗本从潭里捞起来吧,她无罪。”
大祭司伫立在那里,手在颤抖,二色折纸也跟着上下抖动着。他尖着嗓子,一字一句锋利尖锐的要剖开华清璃看见他的真实——“栗本家的人,都有罪!从栗本伶开始,他们,他们就是要和我们作对!可是你呢?你居然——居然为她说话?难道你喜欢上了,她?——那个女人!”
八十八年前。栗本伶与宋寐之在镇丽开设青伶戏馆,开始对外唱戏表演。
八十六年前。当时尚为国.民.党工作的唐晓翼来到镇丽,遇见宋寐之,与她陷入爱河。
八十三年前。唐晓翼在镇丽与宋寐之的爱巢当中,在与她结婚的前夕,将她杀害。带走她的簪子七碧桃,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镇丽。
如果当年,栗本伶没有将宋寐之带出崐色灵山,这片天然的保护地,那么宋寐之也就不会遇见唐晓翼,唐晓翼也就不会因为她的七碧桃而将她杀死,宋家也就不会因为宋寐之临死前的诅咒而出现,华家也就不必以现代外衣披饰古代身份,不畏艰险极力寻找宋家后代保护“小女”血统,唐家也就不会——因为七碧桃的力量开启需要钥匙而——疯了一般的寻找宋家后代当中的“小女”。
宋家的目标是保护“小女”,华家的目标是守护“小女”,唐家的目标是毁灭“小女”。
只有毁灭了“小女”,将她血脉当中的力量与七碧桃相糅合,七碧桃的“长生不老不死”之力方才会长久、圆满。先前的七碧桃是不完整的,因为它有一部分力量在“小女”身上,而当“小女”被七碧桃的持有者杀死,那么她的力量就会被七碧桃回收,七碧桃原本出现裂痕的能力也就会被修补完整。长生不老不死,不再是空话。
宋家不知华家存在,也不知华家是敌是友,他们选择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小女”——可那恰恰是把他们最重要的宝贝,送到了龙潭虎穴之中。
“小女”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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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种异样的不适感当中我醒来,身体绵软发酸,无法动弹。我机械地转过头,眼前渐渐清晰,我在旅馆房间里。我摸了摸残留湿意的唇角,抬起手指时看见自己指尖一抹殷红,旋即哑然。——昨天晚上真的发生了点儿什么。
被强吻也就算了。……那个人到底给我喂了什么?这让我很在意。
我撑着褥子坐起来,眼角余光瞥见地上闪着光的某种东西,仔细去看时发现是一地玻璃样的透明碎屑,零零碎碎的横尸在地。我浑身一抖,寒意自毛孔侵入全身上下,我猛地抱紧了被子,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项链,那个项链。宗祁岚秋给我的项链。
那个盛着奇怪液体的透明的十字架。
那个人把十字架打碎了,然后——
然后他把十字架里的液体,喂给了我?
我皮肤上沁出一层冷汗,慢慢地,凉嗖嗖的,好像有无数条小蛇在我背上爬过。
我撇开被子站起来,赤脚踩过木地板,走进洗手间。脚踩着冰凉的瓷砖,我手撑着洗脸台向镜子里望去。湿漉漉的刘海,鸿蒙水汽氤氲沉浮的碧绿双眸,湿润、张皇,惨白至恐怖的面孔,唇角仍显刺眼的殷红色——额猛地一阵火烧火燎般的灼痛感自额部袭来!
我掀开刘海,看见眉心那点印记,自淡淡的金色变成了鲜艳刺目的……血红色!
“啊!”我尖叫了一声,滑倒在地。
我好像想起了点儿什么。
六岁那年。颂伊。
二〇〇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夜。我的六岁生辰日。
没有人为我举办所谓的“生日宴”,那一天只有一个小蛋糕和父母陪伴着我。那时的母亲还是个眉眼温婉的美丨少丨妇,会温柔的给我讲故事,会和我一起玩拼图游戏和飞行棋,父亲则永远都是那个样子,带着儒雅的笑容,把我高举过头,旋转,旋转,无休止的旋转。
蛋糕是母亲订的。小小的洁白的,蛋糕顶部一圈粉色草莓味的奶油,装饰切半草莓,罐头黄桃块,罐头菠萝切片,巧克力薄片。一把透明的塑料蛋糕刀,我握在手里,在蛋糕上胡乱划出痕迹。父母并不嫌弃,边笑边说“生日快乐”,我们仨互相往对方脸上抹着奶油。父亲在母亲鼻头抹了一点儿,她那美艳的脸蛋看起来像是大花猫儿。
我们坐在一起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我十指扣在一起对蜡烛许愿。我要——我要一个超大的泰迪熊。睁开眼猛吹一口气,呼——蜡烛熄灭了,父亲打开灯,他挽起衬衫袖子露出肌肉结实有力的手臂,拿着蛋糕刀开始切蛋糕。粉色奶油塌陷了,草莓歪了,巧克力薄片破裂了——一块蛋糕被分离出来,放在盘子上,父亲笑着递给我。小寿星要吃第一块。
母亲柔柔地笑,她捏着我的耳朵问我,许了什么愿望啊?
父亲连忙嘘了一声,愿望可不能说出来啊,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大声说,我的愿望是我们永远在一起!——但其实我的愿望是要一个超大的泰迪熊。
既然我说的不是愿望,那么我说的话也就不会实现,而我许下的愿望,绝对会实现的。
对吧?
对吧?
叉子插进蛋糕里,翘起挖出一大块奶油,放入口中。浓郁的奶香味,甜腻味在唇齿间泛滥成灾,满足的眯起眼睛。我最喜欢吃蛋糕上装饰的水果了,总要比平时吃的新鲜水果美味上那么一点点,令人欲罢不能。
父亲母亲给我的礼物是什么呢?我期待着。
前年是八音盒,去年是我希冀了好久的一条裙子,今年会是——?
一家三口聚在灯下其乐融融地分吃着蛋糕,门突然被人敲响了,“笃——笃——笃”的三声长音,安定、内敛,标准的大家佣人的作风。
父亲放下盘子,开了门。门外冷风呼呼地灌进屋内,母亲侧过身子将我挡住免受寒风侵袭,她高声询问来人:“怎么了?”
她拔高的声音里藏不住的惊惶。好像她知道这个东西有朝一日总要到来,而现在它终于来了。
门外站着的人一袭黑色长袍,敛着阔袖,半肩披过厚重绵软的深绿色毛绒裹肩,裹肩末端垂下长长的白色结绳,挽起长发,高髻显得很干练,也很无情。她的年龄在四五十左右,法令纹浅浅,眉眼间冷冷淡淡,抹着砖红色口红。她的目光在屋内扫过,落在母亲身后的我身上:“太夫人请大小姐过去。”
我抓紧了母亲的衣服,把自己深深地藏到她身后。仿佛这么做,我就会消失在这个人面前一样。我认识这个人,她是太奶奶身边的大侍女,我们家的人都不太喜欢她,因为她刻薄,纯粹是太奶奶的忠实走狗,走狗总是不被喜欢的。
见我们大家都没反应,她又重复了一次:“太夫人请大小姐过去。”
“……”母亲与父亲对视了一眼,父亲说:“可以请您先出去一下吗?……我们先收拾一下。”
毕竟我们一家三口一通胡闹过后,身上状况可谓惨不忍睹,实在不方便去见太奶奶。
大侍女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退出去关上了门。
如果这是舞台剧,那么这个时候导演应该安排后勤人员拖过一面大屏风,遮住屋内情形,然后灯光打过去,将我们的影子映在屏风上,可以看见我们三个人急急忙忙地擦衣服、收东西、梳头发。母亲替我换了一身衣服,将脸洗干净,用毛刷把头发梳顺梳清,然后牵着我的手送我到门外。
大侍女正站在柱旁。外头下了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鹅毛大雪。我眼中的园林都覆盖着一层洁白雪盖,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嶙峋的假山,此刻落满雪花,远远看去模糊一片,静静地定格在月光当中。
大侍女从母亲手中接过我的手。她的手掌修长冰凉,指甲修剪整齐,皮肤轻微皱起,是一双中老年人的手。她牵着我从长廊里走过,我看见一根一根朱红柱子从我眼前闪过、后退、消失,那自天幕上洒落下来的雪花无休无止,落在我眼底,结冰又融化,我感觉到寒意。
我那一夜披了一件桃红色的丝绒斗篷,斗篷下沿委地,时不时拖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偌大的宋家此刻如此安静,只有忽明忽暗的橘黄色路灯与月光陪伴着我和大侍女。
“太奶奶找我有什么事呢?”我脆生生地问大侍女。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同她说话,至少她那一会儿是意外的,很快她恢复了沉稳,答道:“奴婢不知。”
“别奴婢奴婢的,”我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大声说到,“我以后就叫你婶婶吧,你呀,就叫我,嗯,叫什么好呢?”
大侍女却好似被我吓到了,她骤然松开了我的手,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便一个转身,跪在了我面前。她的上身卑微地弯了下去,趴在地上:“请大小姐莫要折煞了奴婢!”
那一刻我竟很想问问她,婶婶你冷不冷呀?铺地的石砖看起来很凉的样子。婶婶可千万不要着凉了啊。
可是我说:“……知道了。你起来吧。”
明明我们都是人啊,婶婶还是我的长辈,可是为什么,婶婶要自称“奴婢”,要叫我“大小姐”,要叫太奶奶“太夫人”,我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叫婶婶“婶婶”呢?我以正常的长幼顺序相称,却被认为是错误的,而我不需要道歉,却是婶婶在道歉,这个世界怎么了?是不是本末倒置了?我——到底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大侍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别开脸不愿看我,也没有再牵我的手,而是拽着我的袖子虚虚地引着我,向长廊的另一头走去。
她带我去了宋家祠堂。
祠堂里空空荡荡,只供奉一个牌位。
而且,不能简单称之为,“牌位”。
那其实是一幅画。
深紫幕布背景前,孔雀蓝旗袍勾勒出线条姣好的纤细女体,一枝含苞的洁白玉兰花自胸口一直开到腰际,那旗袍上暗金闪闪,是匠人以高超技术织入金丝所致。皮肤白皙若雪的绝美人儿,手持一把浅紫羽扇,一双金黄眼眸颠倒众生魅惑万分,另一只手撑在木桌上,压着一根碧绿的簪子。
她那如墨长发尽数披散下来,似云一般漫过身躯,海藻一样慵懒地蜷着,无限风流。
好美。
这是我看见她,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然后有人在我后腰重重一踢,没有任何防备的我因为这一踢而跪在了画前的蒲团上。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演奏起了乐器,凄婉哀艳的音乐回荡在空阔的祠堂里,我猜他们是在木质雕花屏风后吹笛子、拉二胡。那屏风上的雕花雕的是仙人摘桃,衣袂飘飘的仙人卷着披帛伸手去够硕大熟透的桃子,他的玉如意被他丢弃在他的脚下。
一双黑色缎面厚底鞋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她是变形的小脚,那一双塞了棉花的厚底鞋此刻看起来这么的不合时宜。她的裙沿流云般滚动着,缓慢地、仪态端庄地踱到我身前。一抹冰冷寒意突然贴上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与她对视。我咽了一口口水,是半年未见的太奶奶。自夏天那次失败的教导过后,我再没见过她。
此时,她手持一柄锋利长剑,剑尖正抵在我咽喉上,似乎我一呼吸,咽喉往剑尖上一贴,我就会立即被划开喉咙,流血不止而死去。
我瞪大了眼睛。
因为我看见,剑刃上长出了一棵碧绿色的树。
说它是树,是因为它的整体形态很像树,可是仔细看,它的枝头又是花朵的变形。我不太清楚应该称呼它为什么,姑且叫它“树”吧。
“太奶奶,”我说,“你看见了么?这里有一棵树。”
音乐戛然而止。
我目光从那光华璀璨的树上移开,向太奶奶的脸看去。
——我看见了一张怎样的脸啊?曾经的冷静沉定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撼与嫉妒。对,嫉妒,确确实实是嫉妒,非常明显的嫉妒。太奶奶的表情扭曲了,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着我,随即她又笑了,这笑就像是绞成麻花的毛巾展开时层叠的褶皱,她一字一句的,高贵傲慢的像是在宣判我的死刑:
“……‘小女’的继承人,出现了。”
“哗啦”一声,自屏风后出现了一大群人,我循声望去,发现都是长老院的。为首的自然是宋明坤,他穿着他最为隆重的黑色礼服,外披深绿色窄袖缀白色宽边长款开衫,走动时腰间玉佩金铃撞在一起当啷叮铃作响。他快步走到我面前,低着头难以置信的看了我一会儿。我被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盯得浑身不自在,嫌恶地转过脸去,避免与他目光相接。宋明坤浑身都在颤抖,他忽然一把撩起自己袍子,直挺挺地冲着我跪了下来。
“砰咚——”,这一声在空荡荡的祠堂里被无限放大,我的心为之一跳。
随着宋明坤这一跪,长老院的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此起彼伏的跪地声令我心烦意乱。他们在搞什么?无不无聊?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还没有收到父母亲的礼物我还没有吃完蛋糕我还没有好好睡觉,你们就把我拉来这个祠堂,现在还给我下跪?我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这简直不可理喻!
在这一片跪倒的人群当中,孑然独立的太奶奶显得如此突兀、格格不入。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手掌骤然一松,那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我看着它融化成点点星光般的翠绿光点,消散在空气当中。
“好神奇。”我无意识的脱口而出道。
宋明坤扯住太奶奶高贵的裙摆,低声斥道:“阿芝,跪下!”
太奶奶的名字是宋芝。
太奶奶静默了一瞬。
猛然间,她抬起头,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笑得有点儿恐怖,也有点儿可怜。
这悲凉至极惨淡至极的笑声充斥着我的耳朵,刺耳难听,她用尽全身力气要撕裂喉咙般的笑着。笑到最后,她颓然地倒在地上,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捂着脸,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呆呆的看着从未如此失态的太奶奶,心下前所未有的一片苍凉难抑。作为孩童的我,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人内心深处的绝望有多难受。
宋明坤并不理会哭泣的太奶奶,他向我顶礼膜拜,高呼“小女”,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也对“小女”是什么不感兴趣,我仍然记挂着我的生日我的礼物我的蛋糕,我只想赶紧回到我温暖的屋子里,和父亲母亲待在一起,好好的睡上一觉,明天早上起来,这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什么都不存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依然是那个不识人间疾苦活在自己的伊甸园里的小女孩,我没有经历今晚在祠堂发生的一切。
可是,回不去了。
发生的事情,它就是发生了。
它无法挽回了。
我听见有人跨过门槛,在看见门内景象的一刻,他们的脚步顿住了。
我回过头,看见了父亲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