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江南之两岸稻花香》玄清道君

5、竟是故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蒋志远就来敲门了，同来的还有他十二岁的弟弟蒋志明。两兄弟每人背着个人高的大背篓，拿着柴刀和锄头。好在蒋静书起的也早，他们来的时候，她正在吃早饭。熬的喷香的精白米粥配上凉拌的酸窝笋丝，真真香死个人。

　　蒋静书拿出三副碗筷，一人给装了一大碗：“吃吧，吃完了才有力气做事。”她知道这两兄弟定是没有吃早饭就来了。可蒋志远和蒋志明确没动：“书姑子，我们不饿你自己吃吧！”话音未落，只听得“咕噜噜”的地一声，蒋志明立即捂着肚子，脸腾的红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枞树明子给照的。

　　“吃吧，别逞强了。你要觉得不好意思，等明天你卖了笋子有钱了，请我个吃个肉包子就好。”蒋志远沉默了一会才道：“志明，吃吧，明儿卖了钱请书姑子吃肉包子。”说罢端了粥碗，没人看见他埋头喝粥的眼睛红了。蒋志明见哥哥端了碗，也跟着端了碗。三人将一大锅的粥喝了个干净。吃过早饭，兄弟两帮着收拾了碗筷，背着竹篓子朝侗竹林出发。

　　只隔了一天没来，原本矮矮的桐竹笋子拨高了一大截，不仅如此又有许多新笋子冒了头，远远的看去高高低低的一大片，极是喜人。蒋静书将挖笋子的窍门给兄弟两简单的讲了一下，都是做惯事情的农家孩子一点就通。

　　三人闷不哼声，埋头挖笋子。半个时辰过去，竹林里东一堆西一堆的堆满了笋子。蒋静书看着也差多了，就叫大家停了，把挖好的笋子捡到一堆开始剥壳。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才算剥完了全部的笋子，剥出来的硬壳堆了一大堆，估摸着钻两个人进去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鲜笋肉也有八九十斤，全都搬到河边洗干净，用背篓装了，稍事休息了一会三人才慢慢的往家走去。路上偶尔有碰到人，会问他们背篓里装的什么，三人也不隐瞒说是桐竹笋，准备拿去卖的。来人只是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心道这东西都没人吃过，还拿去卖钱，小孩子家家竟玩些稀奇古怪的。

　　三人把笋子背到了蒋志远家，他家的地方要大一些，处理笋子比蒋静书家要方便。蒋静书教他们把洗净的笋子一根根剖了，架了大锅烧开水焯，三人忙的不可开交。见此蒋志远七岁的三弟蒋志新和四妹妹蒋志敏也主动帮忙，这两人是一对双胞胎。当年蒋志远的母亲就是因为生这对姐弟时难产而丢了性命。

　　人多力量大，大家分工合作，挑水的挑水，剖笋子的剖笋子，洗家什的洗家什，烧火的烧火，各司其职。总算赶在午饭前把这些笋子给焯了出来，泡在冷水里。只等明天一早，就背了往城里卖。

　　四兄妹的父亲蒋根华一早就出去给人打短工了，家里就几个孩子。午饭时，蒋志远留蒋静书一起吃饭，蒋静书没有拒绝，走进破旧的厨房看了看，便叫蒋志远洗些笋子出来切了，中午就吃油闷笋子，随后走出了厨房。

　　蒋志远嘴角动了动，没说话。其实他想说，他家跟本就没有油。蒋静书如何不知道，出了厨房的门就只接回家，拿大碗将昨天买的那罐子油倒了一半出来，又包了两斤左右的精米跟五斤糙米，和前两天伯母婶娘们送的菜——这些菜再不吃就坏了。把这些东西拿背篓装了快步走回蒋志远家，却见他正对着见底的米缸发呆。回头看见蒋静书手里的东西，俊脸有些发红。好在没有骄情，默默地接米油进了屋，她的好却是刻在了心里。

　　饭是蒋志远煮的，糙米饭里掺了些精米。菜是蒋静书炒的，油闷笋子和素炒叶子菜。简单的饭菜，蒋家四兄妹却吃的很满足——通常时候他们连糙米稀粥也是吃不饱的，甚至米糠粑粑巴蕉根磨的粉子粑子也没少吃。像今天这样干饭里头还加了精米的配加了油炒出来的菜这是过年才有的待遇。吃完饭蒋静书帮着收拾了碗筷就回了自己家。眯了会午觉起来，把昨天换下的衣服拿到井里洗了。因为没有盆子，只能提了个笨重的大木桶子，心想着明日进去一定要买个盆子回来。

　　回到家晾了衣物，看了看空空的房子，才发现要买的东西多。

　　次日四月二十八早晨，天有些阴阴的。蒋静书和蒋志远蒋志明兄弟背笋子进城。因为今天本村没有谁家撑船进城，只能走陆路。脚力快的一个时辰能到，像他们这样的半大孩子尤其还背着这许多东西，一半个时辰能到就不错了。

　　好在运气不错，走出三四里后，赶上了邻村进城的牛车，一人一文给了三文钱搭上了车。原本蒋志远是不舍蒋静书花这个钱的，可看到蒋静书瘦弱的小身体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进了城，蒋静书带着兄弟两到了广源楼。还没进店门，远远的就有伙计迎上来了，笑呵呵道：“哟，小妹子你总算来了，我们掌柜的可等的着急了。”

　　一边将三人迎进了广源楼。唐掌柜正在算帐，见蒋静书来了乐呵呵道：“小妹子来了，快快坐会子再讲！”一面叫小二拿了茶和点心过来，客气十足。蒋静书道了谢，指着蒋家两兄弟说，这两个是我兄长，帮我背笋子来的。以后，就让他们送笋子来可好。”掌柜的只管有人送货就好，哪管是哥哥还是妹妹，自是应好。蒋志远兄弟顺着话上来同唐长柜见了礼，以后就算是认识了。

　　唐掌柜让兄弟两把东西背到后头过了称两北篓共计93斤半，唐长柜也大方就算了九十四斤的钱，共465文。蒋静书报出的数比唐掌柜的算盘珠子还要快上一些，令他很惊奇。上次的时候他就想问了：“小妹子，你是哪家的女仔，数算的这么快？”蒋静书笑了笑：“牌楼的。”

　　“牌楼都姓蒋，你可认得蒋秀才？”

　　“正是家父？”

　　“哎哟，你竟然是他的女仔。真是巧了，我和你爹是以前的同窗，都大半年没见他了，可还好。”

　　“他......过逝了。”

　　“......”唐掌柜愣了一下：“过逝了，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晓得？去年我们还在一起喝过酒呢！”

　　“走了快一个月了。”蒋静书低下头苦涩扯了扯嘴角。难怪她头上绑着粗麻。唐掌柜惊鄂了好一会才宛惜的摇了摇头，心情沉重道：“文析兄（蒋秀才本名蒋文析）那般好的一个人，竟然......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忽而又道你父亲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么，这两位又怎么成了你哥哥了。

　　蒋静书指着蒋志远道：“这是我志远哥哥，他是父亲生前的得意弟子又是同族的，父亲出殡时是他帮着捧的牌位。”本地风俗，没有儿子的人死了，就由女儿抱牌位，若是无儿无女的就族中出一后生晚辈给抱灵牌位，虽然不算过继，确也要当事人的父母同意才行，因此这给死者抱了牌位的人有权继承死者一半的家财。只可惜蒋秀才死时家里什么也没有了，当然除了蒋静书这个拖油瓶。所以名义上，蒋志远就成了蒋静书的半个哥哥。

　　“原来如此！”即然是给蒋文析抱了灵牌位的学生，唐掌柜自然是要高看一眼。对于故人的遗孤，尤其是蒋静书唐掌柜想着少不得要多照顾一些，尽管她不是蒋文析亲生产。于着笑着对蒋静书道：“罢了，你就别喊我唐掌柜了，我同你父亲当年是很好的同窗，只是后来各自忙于生计，少了往来。你小时候，我也是见过你的。你且称我一声唐伯伯吧。”

　　蒋静书点头爽快的应了，多个叔伯辈的照应，往后也多条路子。又对蒋志远兄弟道：“你们也算是自家人，都称我声唐伯伯吧。”两兄弟赶紧应下。

　　唐掌柜又同她讲了这两天笋子卖的情况。原想着那四十斤年笋子能卖个两天的，谁知道吃的人太多，当天都不够卖的。因为名声传了出去，昨日来问的人更多，却是没有了。今天他们送来这九十多斤也不知够不够两天的，只叫他们后天再送百把斤才好。两兄弟笑着应了。辞了唐掌柜，三人出得广源楼，蒋志远死活要把卖得的钱分给蒋静书一半，蒋静书推辞不过只好拿了一小半。

　　有了钱自是要采买些东西回去的。兄弟两除了买了十斤糙米三斤菜油外，再没买别的东西，余下的钱都拿回家攒着还债。蒋静书却是买了一大堆的东西：一口大锅，用来烧洗澡水的。炒菜的锅拿来烧水，就算洗的再干净，水面上总还会漂着一层淡淡的油迹，她实在受够了。除了这口大锅，还有一个木盆，本想着再买一个竹篮子洗菜用的，突然想着村里的跛子太公家就有，用不着舍近求远，自己还欠着他一个竹篓子的钱没给呢，正好一并给了。

　　突然又想到自已家还没有油灯，于是又买了一盏油灯，并一些灯油。两斤五花肉五斤肥肉，加多两文钱还得了五根大骨头。瘦肉红烧或是炒菜，肥肉炼油、大滑头熬汤，这年头的骨头便宜的要命，接近白送。

　　买完了这些还不算，蒋静书又冲到点心铺子里买了二斤绿豆糕，二斤花生糖。出了点心铺子又买了八个大肉包子。在酒铺子里买了一坛子二斤装的米酒，预备还钱的时候带给跛子太公，老人没别的爱好除了竹子就是喝两口。

　　看到有卖糯米的，又买了几斤糯米，因为过几天就是端午节，她想包些粽子吃。最后又冲到书店里选起了纸笔。蒋志远觉皱了皱眉，拉着她小声道：“书姑娘你买的东西够多了，这些笔墨贵的很，不是我们现在买的起的。”蒋静书笑道：“志远哥你别拦我，我心中有数。况且我同林记约好了，再过几天要来家里拿花样图纸的，不买笔墨我怎么给人画图？”

　　蒋志远惊道：“你真被林记聘了画图纸？”蒋静书挑眉：“你当我哄你呢！”蒋志远就不再说话了。转而打量起书店里的书本纸墨，很认真——很渴望。蒋静书将他的表情都记在心里，仔细的选了一些东西。两块砚台，几根上好的墨条和画画用的颜料，几刀雪白的宣纸，各种大小的毛笔，两本字帖。至于书藉之类的倒是没有再挑，她的床底下多的是，都是蒋秀才留下来的。上辈子读的书已经够多了，她可不想再念什么之乎者也，送给蒋志远是最好的选择，这书呆子绝对会当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