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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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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一人一张床,然而同一个房间睡觉,还是不自在。
天刚蒙蒙亮,苏时光就醒了。
叶哲平比她起得更早,被子枕头收拾得整整齐齐,在阳台上踢腿展臂做广播体操。
也许是以为苏时光还没醒,他穿得很随意,一套纯棉睡衣裤。
睡衣上印着卡通图案,后脑勺一撮头发睡觉时压乱了,蓬松着竖起,纯天然无公害的样子,很可爱。
专业知识领域里,叶哲平是佼佼者,因长期接触精神病人的缘故,他的性情极温和,柔韧坚毅,简单且执着。
如果不是先认识了靳北川,这么优秀的男人,也许就动心爱上他了。
然而世事没有如果。
两人分别进洗手间洗漱,起得早,收拾了到餐厅时才七点。
苏时光以为不用跟剧组的人碰面,谁知进门抬头就看到端着餐盘的章菲儿。
章菲儿眼眶有些发青,看来一夜没睡好,看到苏时光和她身边的叶哲平,眉头皱了一下,幸灾乐祸的神色往餐厅一角看。
苏时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握房卡的手霎地收紧。
剧组的人竟然到得很齐全。
靳北川、陆聿宁、麦荞,连姜存周和邹国方等人都来了。
众人凑在一起,围看麦荞手里的平板电脑。
“晓声老师,过来一起吃。”姜存周面对着,先看到苏时光,笑着打招呼,又看向叶哲平,略一顿,问道:“这位是?”
苏时光来不及说,麦荞抬头看到,笑道:“晓声的老公。”
砰一声点燃了爆竹似,劈头盖脸炸响,众人一脸懵逼,片刻后,刷刷地,一齐看向靳北川。
靳北川抬头,淡淡地瞥了叶哲平一眼。
他坐的位置背光,看上去,脸色晦涩,点过头后便低垂下眼睫,不知是天气渐冷还是不舒服,衬衫之外,加了一件薄外套,深沉的藏蓝色,袖口挽起一圈,手腕节凸起,瘦且苍白。
苏时光轻咬了咬唇,挽着叶哲平胳膊走过去。
“大家好,我是叶哲平,是一名大夫,很高兴跟大家认识。”叶哲平笑着自我介绍,朝众人伸出手。
“你好你好!”众人一齐起身,跟他握手。
“叶大夫有股子与世无争的淡泊气质,跟一般医院的大夫不大一样。”陆聿宁笑道。
“是吗?这么明显。”叶哲平笑了笑,说:“我是精神科医生,接触的病人比较特殊。”
“失敬。”陆聿宁眼眸闪了闪。
对上了,《越轨》里面,男二季恒就是一名精神科医生。
苏时光不想叶哲平和众人太熟悉,笑着转移话题:“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好像很热闹。”
“聊碧水那个贴子,姜导和周副导打开新世界大门了,都说碧水是很神奇的所在。”麦荞笑,眼角瞥章菲儿,“姜导对《再见艳阳天》很感兴趣,打算亲自执导,男主演他推荐靳北川,女主演也在一线当红女星里面挑,东影再磋商一下,就可以定下拍摄时间了。”
自己还没和东影签合同呢。
苏时光嘴唇蠕动了一下合上,麦荞在帮她打章菲儿的脸,不能拆台。
章菲儿的脸色更难看了,餐盘砰地一声用力砸在桌面上,坐了下去,夹起一个小笼包狠狠咬。
包子刚出炉的,汤汁滚烫,疼得尖叫。
“没人跟你抢,急什么。”陆聿宁坐在她对面,笑着抽了纸巾递过去。
麦荞脸色变了变。
苏时光注意到,她脖子又增加了红痕。
一餐饭吃得暗流激涌。
叶哲平刚来,众人自然就问他一些话,陆聿宁尤其热络,跟叶哲平说话的同时,捎带着,也和苏时光说上几句。
他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人,场面话说得真诚真挚,叶哲平不是善交际的人,跟他却是很快地聊得如鱼得水。
靳北川自始自终沉默着,姜存周和邹国方有时把话题往他身上引,他只是嗯嗯应付,专注地,不住往嘴里夹食物,动作机械僵硬。
苏时光视线在他的脸和手指之间游移,看他吃了一笼蒸饺,三个棕子,四个茶叶蛋,一碗粥,还在吃,紧张得冒汗,脑子嗡嗡响,几乎忘了要与叶哲平亲热刺激靳北川,让他死心的初衷,只想上前,按住,不让他再自虐似大吃。
靳北川终于停下,拿纸巾擦嘴。
苏时光再也支撑不住,问姜存周:“姜导,我想陪叶哲平到处走走,今天不跟去片场可以吗?”
姜存周看靳北川。
靳北川霍地站起来,撇下一桌人往外走。
姜存周扯扯嘴角,笑道:“让季老师一块到片场走走不是更好?不了解咱们这圈子的人,对怎么拍戏都很感兴趣,晚上放工了再陪他浏览影视城怎么样?”
这么说话了,叶哲平又隐约露出感兴趣的样子,苏时光也不好再坚持。
这一天的戏靳北川和陆聿宁都有镜头,章菲儿作为女主演,戏份更重。
从化妆棚出来,她脸上的戾气不见了,赫然就是剧中的甄意璇。
“这女人私德不怎么样,演技真的不错。”麦荞赞道。
苏时光应付地笑了一下,太阳穴像是有什么抽打着哔哔痛。
场务指挥工作人员吊威亚。
“那是做什么用的?”叶哲平有些好奇。
靳北川在系安全带,苏时光看着他,不想说话。
麦荞看剧本,说:“第103场,今天拍女主和男二在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出来那一场,男一从五级台阶的高处直跳下来去追女主和男二,吊这个是为了让靳北川从台阶跳下去时避免发生意外。”
叶哲平哦了一声,凑近苏时光,小声说:“这么样对他会不会太残忍了?”
经历过的伤心事重演,挨捅一次刀不够,还捅第二次。
而且他还没忘情,这打击更甚于第一次,尤其是,叶哲平就在一旁看着。
苏时光搓了搓脸,按太阳穴。
“不舒服?我给你揉揉。”叶哲平马上说。
一旁有椅子,把苏时光推过去按着她坐下,手指定住她额头各处穴位,轻轻揉按。
沈静端重病时,苏时光自责内疚,濒临崩溃,头痛失眠,叶哲平帮她按摩过,手法熟练。
“这么恩爱,虐单身狗啊!”麦荞咭咭笑。
“麦老师如果有需要,一会儿我帮你按。”叶哲平笑。
他的气质极清雅,微笑时,眼睛略弯,和暖温煦。
麦荞微闪神,怔了怔,摆了摆手,往一边走。
“我说错了吗?”叶哲平莫名其妙。
苏时光想着心事,没听到他说的什么,随口应付道:“麦荞性格很好,大大咧咧不计较,说错了也不要紧。”
叶哲平看着麦荞背影,若有所思。
沈静端过世后,苏时光将自己禁锢起来,跟谁都不亲近,这么多年,叶哲平第一次听她毫不思索地肯定赞扬一个人。
“她对你很好?”他问。
苏时光点头。
场记报场次,剧务拧下镜头盖。
姜存周打下手势,喊:“Action!”
甄意璇和季恒从民政局大楼出来,把结婚证打开给接了她的电话后匆匆赶来的许云舟看。
许云舟如遭雷击,整个人傻了。
甄意璇挽着季恒的手臂走下楼梯,渐行渐远,许云舟回神,面前五级台阶,他不管不顾,大步往下跳。
威亚吊起,在台阶下位置落下。
按剧情,许云舟在台阶下跌跪了下去,这一阻滞中,再抬头时,甄意璇和季恒的踪影已消失,许云舟双手捂脸,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哭。
许云舟跪下去了,没有哭声,捂着脸,身体发抖。
苏时光呆呆看着,一双手攥紧。
这个镜头NG了,姜存周在监视器后暗暗叹气,不忍说,摆了摆手,示意机组停下。
靳北川迟迟没站起来,膝前不知泪水还是汗水,很快淌湿了一汪。
剧务咦了一声,盯着取景框没离开,姜存周停了停也觉察到不对劲了,回身看监视器。
苏时光怔看了一会儿,跳起来,尖声喊“靳北川你怎么啦”冲过去,一脚绊到监视器的电线,哗啦一声,监视器连带一旁的设备全勾倒了。
姜存周手臂被砸到,顾不上扶设置,也急忙冲过去看。
地上那汪湿渍不是汗不是泪,而是血。
苏时光拉起靳北川的裤子一看,嘴唇都咬出血了。
他的膝盖和小腿皮肉外翻,血水淋漓,原来仆倒时,在地面剧烈擦过,伤着了。
“不是有威亚吗?怎么还受伤?”苏时光眼里的泪水没忍住。
“我故意的。”靳北川咬牙看她,脸上湿漉漉的水渍,眼眶通红,“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再痛的外伤也没什么承受不了的。”
口中说着,发泄般,把那条伤腿用力地在地上又一蹭,霎时,比一刀割上去还重的伤口,血淋淋的皮肉,鲜红的血汹涌,他若无其事伸手抹了一把,扬起下巴,举起血水滴滴答答的手指,挑衅的眼神看苏时光。
苏时光咬紧嘴唇,霎地站起来,转身,往外奔。
“时光,等我一下。”叶哲平喊,紧跟了过去。
靳北川紧盯着他俩离去的背影,一双手在地上狠狠抓攥。
“不用这么敬业,靠演技就行。”姜存周尴尬地胡扯解围,弯腰挽靳北川。
靳北川站起来,姜存周松开手后,一下子又跌跪了下去。
姜存周蹲下去,看了看,不敢置信。
好像一条腿骨折了!
“不是吧?靳北川怎么看起来像动真情了?”章菲儿和陆聿宁搭完戏回来,皱眉看着,小声嘀咕。
不是动了情,而是本来就有情。
真蠢,讨厌一个人连缘由都没搞懂。
陆聿宁完全肯定,《越轨》写的就是靳北川和苏时光的故事。
瞥一眼章菲儿,陆聿宁笑了笑,说:“晓声老师以前是搞心理咨询的,少管所的心理咨询师。”
“说这个干嘛,她以前做什么工作的关我什么事。”章菲儿撇嘴,看陆聿宁,“你不是吧,对她兴致那么浓厚,想上她?”
话说到这份儿她还没觉悟,陆聿宁淡笑,不再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