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小册7：猫猫镇》桃源城

7、追随（七）

　　我和酒窝在外面一直耗到下课，他们班的其他同学跑出来，把我围住。其中有一两张熟面孔，冲我开玩笑地喊老大。我也开玩笑地举起手挥一挥，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们长大了，都和善起来，人模狗样。

　　后来上课铃响，酒窝不舍得离开我，跟我说，要不他逃课吧？

　　我问他以前逃过课吗？他说没有。

　　我问他敢逃吗？他说为了我，敢。

　　我就笑了，说不用逃课，我跟他一起上课。

　　他露出不解的神情，我拽着他，将他拉进教室。我径直来到他的座位，将他的椅子往他同桌那边推一推，然后叫他同桌挪一挪，腾出点位置来。

　　两个座位，坐三个人，酒窝坐中间。

　　我将胳膊往酒窝的肩膀上一搭，像个大爷一样等待老师的到来。

　　老师进入教室时，一眼就看见我。

　　“哟，今天有稀客呀。”老师说。

　　我站起身，冲老师鞠个躬。“老师好，我来蹭个课。”

　　老师笑笑。“好，好，坐，坐。”

　　这是位语文老师。或者该说，语文和数学都是他教，只是这堂课上语文。他讲课时，学生们都不怎么听讲，嗡嗡嗡，嗡嗡嗡，我也和酒窝小声聊着天。

　　“那位同学，嘿，同学。”

　　我抬起头，发现那老师竟在看我。

　　班级里静下来，老师冲我露出微笑：“我课讲得不太好，让你见笑了哈。”

　　“哪有哪有，老师讲得很棒。”

　　“哦是吗？你是在哪里上学？”

　　“我在猫猫镇。”

　　“猫猫镇好啊，咱村里条件照猫猫镇肯定是差远了。”

　　“哪有，都一样。”

　　“你给大家长长见识呗，我简单出个题，看看你会不会做。”

　　我暗想，在镇里我不行，在村里我还不行吗？于是我爽快答应，还谦虚地表示我学习不好，答不上来别见怪。

　　老师出了三道病句题：

　　“五年前，爸爸挣来的钱还不够养活一家人的生活。”
　　“一个人能否取得好成绩，关键是要上课认真听讲。”
　　“在教室里许多同学今天都同他热情地交谈。”

　　我一听，发现自己不仅没发现有什么错处，甚至句子都没记住。我呆站在那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将这几个句子写下来，说让我先坐下慢慢想，想出来了再告诉他。之后他便继续讲课了，所讲跟那几个病句都没什么关，他也没让其他同学做这题。

　　我悻悻地坐下，问酒窝知不知道答案，他摇头说不知道。

　　我问酒窝要来纸笔，将那几个句子抄下来，揣在裤兜里，下课后我就起身离开了。

　　后来，我拿那张纸问我住宿处的王老师，她看一眼，说这是中学的病句题。

　　第一句“钱”不能用来“养活生活”，养活的应该是人。
　　第二句“能否”和“关键是”不能一起用，“能否”后面对应的词依然是“能否”。
　　第三句则是语序不对，“许多同学今天在教室里都热情地同他交谈。”

　　我将老师给的答案记在纸条背面，下次回村，将这张纸条给了酒窝，说是我交给他老师的作业，我本人则再也没去过他学校了。

　　那张纸条后来被他老师批了个“优”，又被酒窝带回来送还给我。我看一眼，说不要了，叫他丢掉。酒窝却没丢，说他还没见过我写字，他要留下收藏。

　　酒窝说收藏，竟是认真的，因为这张纸条被他收藏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