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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学少年 ...

  •   第二天,孙权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去拿案头小草笼里的蛐蛐。孙策夺过来,摔到了营帐旮旯里。这蛐蛐虽然不成器,好歹也是大半个晚上的心血,更是今后军旅无聊时候的消遣,孙权忍不住地肉疼,大叫着下去捡。

      孙策把他拽回来,拿起湿帛,照着脸揉抹了一通:“几岁了,还这么点出息!今日开始,给我收收心,去和李夫子学做学问,君理家的朱然和你一般大,也跟你一同读书,若是被人家比下去了,瞧我不把你屁股打开了花!”

      孙权一个人在军营里无所事事地呆了好几天,闲得浑身都要长毛了一般,听到有了伙伴,开心得不得了,便也不把孙策的恐吓放在心上,喜滋滋道:“我自然会给你争气!啊哟,你拽得我头发疼。”

      孙权年纪小,发丝又细又软,孙策用手指帮他分发梳头,却是怎么梳怎么不顺手,总角实在梳不成,最后干脆胡乱扎了个髻儿,偏在脑袋旁。孙权就着盆里的清水一照,见是乱蓬蓬的一团,恼了:“哥,你干嘛把我弄得这么丑!”

      孙策逸逸然套上铠甲,不理会孙权的抱怨:“堂堂男子汉,又不是姑娘家,要那么好看做什么?”一边随口应付着弟弟,一边仔细打理着自己的行装,粉面银盔,相互辉映,俊美得好似临风玉树。

      孙权闷闷地想:那你干嘛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一边腹诽着,一边不甘心地用手把那没精打采的发髻子往端正里扶:“你将我扮得这样难看,叫我如何出去见人?”越照越觉得孙策梳的头发不堪入目,整个人气鼓鼓的,“娘亲都是帮我梳小丫角的,你梳的这一坨又是什么?”

      “这么大的人了,还梳什么小丫角?我孙策的弟弟,怎么就没脸见人了?”孙策嗤之以鼻,把孙权从水盆上拎起来,两兄弟一起走出了营帐。

      孙策去练兵,孙权就自己去李夫子的帐里,不料却只见到和自己一般年岁的男童伏在案上练字,想来便是朱然了,却并不见夫子的人影儿。

      孙权见朱然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促狭心大起,蹑手蹑脚地踱过去,悄悄低下头,附在他右耳边尖叫一声。

      朱然吃了一惊,飞速搁下笔,右胳膊肘本能地向后摆,一下就撞上了孙权的小腹。孙权完全没料到他居然动手打人,肚子痛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龇牙咧嘴地扑上去。

      朱然本能地反击之后,见是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就住了手,也没料到对方又动手,一个没留神被扑倒在案上,墨渍把白棉衫子染了一大片。

      这可是才穿了两天的新衣,被污成这样,哪里忍得住?朱然怒气勃勃,双肘撑着案几,腰一挺就把孙权摔倒在地,顺势骑了上去。这一手简直就是兔起鹘落、干脆至极,瞬间就上下倒置、攻守易位。

      被逆袭的孙权不服气,一面扭着朱然的手臂,挣扎着要把他摔下去,一面奋力踢腿,想要踹他的臀部。不料对方占着上风,居然纹丝不动,心里直咆哮:公瑾哥,你可害苦了我,你教的这些都不管用!

      周瑜教的自然是管用的,无奈两人的体力相距太远。朱然的父亲朱治被辟为从事而跟随破虏将军孙坚作战之时,他不过六岁,便跟在军营里厮混,刀枪弓箭、格斗摔打练了四五年。孙权娇生惯养的,打小儿父亲护着,父亲之后有哥哥护着,哥哥出征又有义兄护着,打架都轮不到他,跟周瑜学的这点花拳绣腿,耍起来是英俊潇洒,打起来是臭豆腐渣。

      孙权挣扎无果,有些丧气,任由朱然按着自己的双手,眼珠滴溜溜地转,忽然望着帐门叫:“哥,快来给我助拳!”

      朱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哥是谁,但总知道是有人来了,为了避免背后被人暗算,急忙要起身去回防。孙权看准时机,在朱然将起未起的间隙扭着他的双手,翻起身来又把朱然压在了地上。他知道自己力气不如朱然,便急忙把桌上的砚台夺来握在手里,摆出一副随时都会招呼上去的架势。

      朱然眼睛瞪得圆圆的:“你耍诈!这不作数,你起来,咱们光明正大再打过!”

      孙权反客为主,那叫一个得意:“若可智取,何必力敌?这么简单的道理,夫子没有教过你么?”

      朱然大怒:“教你姥姥!”一拳就像孙权脸上打去。

      孙权没想到朱然居然说风就是雨,而且还是雷霆暴雨,顿时脸上就吃了一记拳头,手中的砚台也就此砸了下去,两个人又扭在了一起……

      孙策回到营帐时候已是三更,见本该熟睡的孙权伏在案上,一边打哈欠,一边提着笔写字,旁边摆了好几卷竹简,自己的亲兵周泰在旁边帮着拨灯芯。

      周泰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脚步,立刻起身行礼。孙权扔下笔,举起袖子挡住自己的脸:“哥,你快睡,我写完这些字就睡啦。”

      孙策奇怪:“你挡着脸干嘛?”说着就往前走了一步,孙权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孙策再走一步,孙权就再退一步,始终挡着脸,不给孙策看。

      孙策不耐烦,往前疾走两步,扯下孙权的手,眼前的面孔鼻青脸肿,右眼窝乌紫一片,额角还贴着个新疤,一怔之下,哈哈大笑:“瞧你个熊样儿!怎么,跟谁打架了?朱然?”

      孙权沮丧地往蒲团上一坐,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孙策笑眯眯地问:“那打赢了没?”

      弟弟被人揍,他居然开心成这样?孙权看着孙策幸灾乐祸的样子,简直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亲哥,故意赌气呛他:“你瞧我这样子,像是打赢的吗?”

      孙策悠然:“居然还恼羞成怒了?你有本事打架,就别给老子打输!打都打不赢,还怒个屁!”

      孙权伤了自尊,激动地辩驳:“谁说我打输了?你去瞧瞧朱然那小子,看他脑袋不肿得和猪头一样!”

      朱然力大,孙权灵巧,两个人干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都是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谁也没占到半点便宜。却是李夫子终于赶了过来,才把两人拆开,停了战,每人两千字的检讨却是少不了的了。

      孙策也不理他的辩驳,看着案几上堆着的竹简,忍不住直笑:“学书第一天,就赚了这么些检讨回来,权儿真能干!”

      孙权发完了脾气,才觉自己如今这幅尊容,也威风不到哪里去,被这么一笑话,更没面子,赶紧蹭到孙策身边坐着,笑嘻嘻转移话题:“哥,你怎地这么晚才回?”

      孙策揉了揉孙权的脑袋:“军里莫名死了同泽,大伙儿在一起琢磨呢。”

      孙权想起前一夜那个杀了人的少年,估摸着已经逃之夭夭了,临走时候说什么回来自首的话,看来都是骗自己玩儿的,不禁十分没趣。

      孙策又叮嘱:“军中时不时就有战事,你没事儿就安分点,别到处溜达。”

      孙权连连点头,一眼瞥见帐门口候命的周泰,甲胄披身、威风凛凛的,心里十分喜爱,拉着孙策的袖子赔笑:“哥,万一哪天我去溜达,被敌人知道是孙郎的弟弟,就要拿了我威胁你,我身边又没个人,铁定要被绑了当人质的,那时岂不是要坏事?不如,你把周泰给我,让他保护我,好不好?”

      孙权和朱然打架没占到便宜,心里堵着,见周泰生得高大威猛,便想要到身边教自己练武,练好了再去找朱然一决雌雄,怕被绑云云,纯粹是胡扯瞎编。

      他这点小心思,也没指望能瞒过孙策,因此肚子里已经在盘算说辞,琢磨着如何说服孙策。不想孙策非常爽快地应允了,并且仔细交代了周泰,要好生护着孙权。

      孙权喜出望外,天花乱坠地谢了一番,趁着这股子兴奋劲儿,一鼓作气把检讨书也写好了。

      这厢孙策却是另一般心思,如今天下大乱,李傕、郭汜祸乱长安,马腾拥兵西凉,袁绍雄踞并冀,曹操挟有青衮,刘表、刘焉跨有荆益,袁术又在江淮一带上蹿下跳,群雄割据自重,汉室风雨飘摇,而当初让董卓闻风丧胆的孙家军却因为父亲孙坚的过世而日渐没落。孙策有意逐鹿天下,孙权也必得成长为能独挡一面的诸侯。

      因此,孙权人还在舒城的时候,孙策就已经开始帮他物色合适的人选,武有贴身的护卫,文有同龄的学伴,再找上两三个教学的师傅,也勉强算是个简陋的臣属班子了。周泰勇猛,又勤恳忠诚,放在孙权身边,再也合适不过。

      孙权和朱然自那日打了一架而被罚写了两千字检讨后,依旧是看对方不顺眼,读书时候每每相互怒目而视,被李夫子拿戒尺教训了一通,两个人手心都肿了,关系就从“白眼相对、书声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变成了“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人前春风笑,背地使绊子”。

      两人也都特别爷们儿,私下没人处往死里打,但又约法三章:不准打脸、颈等能被人看见的地方;小孩打架是小孩的事情,谁向大人告状谁就是孙子;好汉做事好汉当,一对一单挑,不准叫人助拳!

      本来还有一条“不准使诈”的约定,因为孙权抵死不同意,只得作罢。

      每次打完架,孙权浑身疼得快散架,依旧装得活蹦乱跳,回到营帐里再龇牙咧嘴揉身上的淤青。为了提高战斗水平,他没少和周泰学,无奈周泰自己打起来虎虎生风,和孙权一喂招,立马就蔫了,生怕伤到他一根毫毛。这种畏畏缩缩的打架,让孙权觉得很没意思,还不如再出去和朱然死磕一回!

      大半个月来,孙权和朱然打了好几回没分出胜负,孙策和吴景、孙贲对丹杨山越祖郎却是大胜。孙策当初到丹杨投奔舅父吴景之时,被祖郎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部下四散,如今报了这一箭之仇,心情大好。

      孙权听孙策叙说讨贼作战的精彩情景,闹着要从军,忽然一小将进帐来,低声向孙策说了几句,孙策眉峰一耸,瞬间就面若寒霜,也不交代孙权,抬腿就走。

      孙策平日和谁都是笑哈哈的,玩笑开得没个正经,忽然这么一副横眉怒对的神色,孙权吓得不敢多问,却又揪心发生了什么,便悄悄跟在孙策身后,到了议事帐外藏着偷看。

      议事帐里鸦雀无声,一边坐着朱治、吕范、孙河,都是和孙策一起出生入死的同泽。帐子中央站着一位全副甲胄的将军,旁边还跪着一个人,腰杆挺得笔直,孙权只是觉得他的背影实在瘦得厉害,却看不到面容。

      孙策径直走过去,照着那跪着的人就是一脚,踹得他翻倒在地。孙权看到他的脸,差点失声惊呼,分明就是那一晚偷马逃跑的少年,大半个月未见,愈发消瘦,两颊斧劈一般硬朗,脸上没有半点肉、完全皮包骨头的感觉。

      少年爬起来,用缀着补丁的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低头站着,不再说话。

      孙权本来已经往前跨出了两步,但见议事帐里庄严肃穆,孙策脸色不善,便知趣地退了回去,静观其变。

      孙策伸手钳住少年的下颌,迫使他抬头,冷笑道:“有出息!知道杀自己同泽了。你叫什么名字?”

      旁边的校尉袁雄急忙向雷霆大怒的孙策解释:“孙郎,这是邓当的内弟……”

      孙策喝道:“让他自己说!”

      少年本来垂着眼睑,虽与孙策对面而不对视,听到这句话,知道再也躲不过,一咬牙抬起眼来。也许是脸太小、眼睛又太大的缘故,一张脸上仿佛就剩下了一对眼睛,肤黄肌瘦,眸子却是精光四射、熠熠夺人,望向孙策平静地道:“吕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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