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侣蝶》河岳

8、同窗同难

　　却说教琴先生每三日一课，这天又轮到上琴课的时候，他正在前台弹得正津津有味，入情入神，音律婉转叮咛。
　　树林里的这门课堂，除了知了的声音外也还算安静。
　　坐在英台旁边的亭望春看着山伯对着英台发呆，时而摇头，时而傻笑，心里不由嫉妒起来，便使气推了一把英台，想威胁说让英台不要和山伯走得太近。不料英台正也在胡思乱想，一时没撑稳，被推倒下去，头磕在琴上“咚”的一声，在寂静的树荫林里十分突兀。
　　教琴先生一惊之下恍如梦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斥道：“是谁出的声音！如此无知无礼！真是可恼可恨。”
　　山伯急忙站了起来说：“老师，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下琴。”
　　英台也急忙起身说：“不是他，是我。”
　　“为什么无缘无故会撞到琴呢？心不在焉的……”教琴先生怒气冲冲的蹒跚着腿，摇摇晃晃走了过来。边走又边说：“你们两个毫无情操的麻木之辈，不懂欣赏，竟然玷污如此悦耳的琴声，还打扰了同学，真是天地不容！”
　　把两人都重重地拍了一扇子后，他又命令道：“把琴举过头顶，然后背过身，站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好好反思去！要是敢偷懒，我就把你们赶出书院！还看什么看，快些走吧，真不嫌丢人，两个无情无义的小犊子！”一边说，一边挥着扇子摇头走开，似乎是都懒得看两人一眼。
　　山伯和英台两人对着西半天空的太阳，站在书院的正中间，也就是学堂的前面。看着自己映在地上的影子活像是张牙舞爪，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英台似乎并不觉得委屈，对山伯说：“山伯兄，你对我真好。”
　　“就是这样我才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我也像亭望春一样……我觉得对你的感觉怪怪的。”山伯说着不敢看英台。
　　英台一抬头，正觉察到一群人在远处看着它们，还结群要走过来。而亭望春正对着自己这边呆呆地笑，吓得她浑身一颤。
　　周围人连拉带拖地把亭望春催了过来。一个同学说：“亭望春同学，你不想说点什么呢？我们可都是被他俩互相争着承担错误感动死了呢。呜呜呜，你就没一点感觉吗？”那个同学装着哭了几声，又眉飞色舞地取笑着亭望春说道。
　　亭望春嗫嚅道：“我……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转身要去，又被周围人拉住。
　　又一个同学说：“亭望春，快向祝同学宣战，我觉的你们应该打一架，谁要是赢了山伯以后就跟谁怎么样？”周围喜欢看热闹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亭望春再想走，忽然被周围人把他往山伯身上推。而山伯想起老师的惩罚举着琴一直不敢动。
　　却不知是谁又横着推了一把，亭望春还没碰到山伯就又倒向英台那边。英台眼看平时举止怪异的亭望春要扑到自己怀里，惊叫一声却又不敢挪动脚步躲开。这时候山伯突然撒开琴一把拉住亭望春，两人便重心不稳扑倒在地上。
　　周围人再是一阵哄笑。
　　山伯冷冷看了看周围的同学才突然发现自己的琴被摔坏了。琴是书院里的东西，他连学费都交不起，哪有钱赔呢？想着的时候不自主地将两截断琴拼在一起，可是怎么还能接上。他心里已经是慌乱不已。
　　这里的吵闹已经惊动了教琴先生，他在远处喊道：“你们在胡闹什么，还不快远远的滚开，一群无情无义，不通‘琴’理的蠢货，当心我连你们一起罚。”
　　学生们都吓地走开了。英台将举着的琴塞在山伯怀里，拿起两截断琴说：“老师来了，快起来。琴我赔得起，就说是我摔坏的……”
　　山伯应了一声，也不好再夺过来，就赶紧举着琴站了起来。
　　这时候教琴先生已经走到面前了。一看到英台举着两截断琴，气愤不已，“梁山伯，你可以走了，我今天要单独教训教训这新来的毛头小子，真是无法无天，无情无义啊。”
　　山伯解释道：“老师，琴是我砸坏的，不关他的事。”
　　“你还想替他顶罪？这次我只罚他！你快快走开，走开！”
　　教琴先生看到山伯走开了些，就对英台破口大骂，发泄着积蓄在心中的不满。英台纵然父亲严厉，但何曾如此受气？加上两只手臂高举了半个多时辰，已经酸软无力，又不敢轻易放下来休息，一时百感交集，泪水满面，哽咽不已。
　　教琴先生见他哭了，骂了几声“没出息”就转身离去了，也不说要罚他到何时。
　　山伯知道英台和院仕夫人交好，急忙去求情，院仕夫人虽然也十分心疼，但是说：“书院有书院的规矩，老师要罚学生，我也不能干涉，学习的事情，就是院长他也不便多说。”
　　山伯抱着琴，在远处望着英台，揪心不已，又十分愧疚没勇气上前见她，又不知如何安慰。他焦躁不安，踌躇不定，却也没什么法子了。
　　转眼天已经黑了下来，明月东升，树林里蝉虫嘶鸣。
　　他忽然坐了下来，把琴放在腿上，希望能用琴声分她心神，让她好受一些。安静下来之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曲子，就自己随心弹奏，弹着弹着，便悠然成律，又因为心里记挂着英台，并不把精力放在琴上，却不知已经进入到弹奏的最高境界。
　　本是随手挥弄，却俨然成了一段妙曲。婉转顿挫，高低成韵，清幽动听之中，又透着淡淡的伤感。琴声传到英台耳中，她一下就知道是谁所奏，所为何意！不禁感动得泪如泉涌，哭里含笑，忘却了双臂双腿酸麻的痛楚。
　　琴声依然在婉转飘荡，教琴先生也注意到了，他听着听着，便摇着蒲扇，循声而去，忽然路过英台身旁，便挥挥手让她回去，又不忘再训说：你听听学学这琴声，不要再不知天高地厚，只知道嬉皮打闹……
　　但显然，他并不知此琴声之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