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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血雨淋漓 ...

  •   山伯一再惨遭蹂躏后,被丢在上虞城中的大道上,所幸被打更的更夫及时看到。更夫认出他竟是今日新任的县令,急忙把他背到县衙中。
      山伯的母亲和家里的一个仆人已经在下午就坐着马车赶了过来,住在县衙里。夜里忽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梁母忙起身去开。一见到更夫背上的儿子浑身是血,气息微弱,惊吓不已。她连夜请来大夫开药调养,自己亦是哭泣不止。
      山伯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到了黄昏,可是神志不清的他,只是念着英台的名字,连母亲的呼唤都置若罔闻。
      “山伯,山伯……”梁母不停地轻轻呼唤着。
      “娘……”山伯终于喘着气喊了一声,眼睛也渐渐清晰了过来。
      “儿啊,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去去招惹祝家人呢……”说着泪珠滚滚而下。
      “娘,孩儿对不起您……”
      梁母又是呜咽了几声才说:“昨天你让我今天一早就回会稽老家,我便知道有事要发生,又见你彻夜不归,一直提心吊胆,没想到果然……果然……”
      “娘,我是不是要死了……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山伯惨淡的面色上,被透窗而入的余霞映照出了太多的不甘心。
      “不会的,大夫说你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没有伤及内脏,你不要担心,娘会好好照顾你的。来,先把这碗药喝了,不烫。”梁母把仆人煎好送过来的草药喂给山伯。
      山伯张开嘴接了一勺,又说:“娘,英台她怎么样了,祝家人……没有为难她吧?”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喘息很久。
      “都这样了你还管她死活?!”在梁母眼里,英台无疑是一个勾魂摄魄的狐狸精。
      山伯又问:“怎么了,她是死是活,娘你告诉我!”
      “唉……他们祝家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向来就被视为掌上明珠,何况梁员外还倚仗着她去攀亲结贵,就算她要死,估计都不会让她死。”
      “啊……她要被逼嫁人了!”山伯又忽然想起英台那天说,过七天就要被送到马家去和马太守儿子成亲,顿时气火攻心,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第二日幽幽醒来,是因为梁母唤醒的。
      梁母扶着他坐起来说:“山伯,英台的母亲祝夫人来看你了……”
      一旁站着的祝夫人脸色还算和善,说:“梁大人,下人眼瞎无知,误伤了您,还请不要见怪才是。我带来了宫里赏下的人参灵芝,都是些海外贡品,给您补补身子。来……”说着递上装着人参和灵芝的包裹。
      山伯根本没有看她双手递过来什么,梁母也只目不转睛地关心着山伯的面色。
      山伯说:“祝伯母,英台她怎么样了,你们不要难为她。”
      祝夫人微笑着说道:“大人年轻有为,又何必为一女子牵肠挂肚,难道不怕折了名声吗?”
      山伯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和英台同窗共读半载,情谊深厚……”
      祝夫人打断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无非是儿女私情罢了。你和英台相处不过半载,感情不会太深,很容易放下的。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请大人给英台写封信,让她死心……”
      山伯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会写!”
      “不写?”祝夫人故作疑惑地说,又好像看着一个天真的孩子一般看着山伯笑了笑。
      祝夫人摇着头说:“你以为你不写,就能改变你和英台的命运?你以为反抗了,天都得塌下来帮你?要怨就怨你生错了地方,怨你生错了时候——生在这个我们汉室没落的年代,人人都这么虚伪、迂腐和势利,要怨就怨你们年少无知,自作多情……”祝夫人越说声音越冷。
      梁母打断说道:“够了,‘单’夫人,你说这么多,还不是给当初自己的虚伪、无情找借口罢了。如今你女儿重蹈你的覆辙,你却还在这里装腔作势,目中无人!”梁母显然知道祝夫人年轻的风流韵事,故意咬重了“单”字。
      “梁夫人,令郎不识时务,想必你明白该怎么做吧?”祝夫人绕开话题,从袖中拿出一个写书信的卷轴,里面空白无字,缓缓递给梁母。
      梁母神色难定,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放在山伯的被子上,“孩子,你写罢。”说着泪水滚滚而下。
      山伯看着母亲那过早衰老的憔悴面容,久久才说:“好,我写……”接过祝夫人取来的笔,一字一字颤抖地写道:“祝英台台鉴”。他脑海中想着该如何劝她斩断这段所谓的“孽”情,只是如何能够!
      看着“祝英台”这三个字,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浮现了两人共读的光影:
      他想起初识时英台反复请教的那首诗歌“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我心则夷。”英台那温厚甜润的声音依稀萦绕在耳畔。
      他想起中秋佳节的那个夜晚,英台说:“那我要是女儿,你……”“我便娶了你……哈哈哈。”“你这话当真?”“这有什么为难的呢?”
      他想起了在重阳秋游的时候,英台谎称替自己和她表妹说媒,“我们可先说好,秋试之后,你要到我家来提亲。”“如果未能考上……”英台便伸手按住他的嘴唇说:“我相信你……”那种信赖的眼神,多么难忘,可是考上又如何?——官小如豆,依旧被人轻贱。
      然后是前日相见,英台说:“山伯,我知道你,我只会等你娶我。”英台坚定而平静的说。
      忽然才意识到原来英台一直在对自己暗示,只是自己迟迟未能领会她的心意,竟然以为这只是单纯的兄弟友谊!想到此处,不禁气火攻心,狂喷一口鲜血,正洒落在写信的书卷上。
      梁母见此,急忙搀扶住摇摇欲坠的爱子,抓住书信卷轴扔到祝夫人脸上冷声说:“祝夫人,请回吧,你放心,我儿子是一定不会和你们祝家人再有来往的!”
      祝夫人看着山伯那行将就木的身体,捡起地上的卷轴,欠身一拜说:“多谢梁大人成全!”转身走出衙门。
      回到家中就直接来到英台的闺房,揭开一块木板透过光线,看到英台蹲在墙角披头散发,瞪着毫无神色的双目正发着呆,手里还捏着一只笔,脚尖前面,几张写满字迹的白纸胡乱放着。
      “英台,英台?”她见英台根本不抬头看她,自己又温声说道:“娘今天去见了山伯,他写了封信给你,如果你乖乖吃饭,我就答应给你看。”
      英台已经领略够了父母的各种威令和谎言,想着这不过又是自己母亲骗自己吃饭而随便说的谎罢了,并没有理会她。
      “英台,实话告诉你吧,那天晚上,山伯根本就没有在院外等你。”祝夫人又想出了一句谎话,希望一点点蚕食掉英台的希望。
      英台抬起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整个脸。
      祝夫人轻叹了一声便转身走开,她不想现在就告诉她山伯快死的消息,也许等山伯真死的那天再告诉她,效果会更好。
      这时候下人告诉她,有一位大师在迎客厅中等着她。
      祝夫人疑惑不明,赶去迎客厅见到那位大师的时候,觉得这面目有七分熟悉,却想了很久,才一字一字地说:“纪堂清。”
      “贫道法号若虚。”若虚面带微笑着说。
      祝夫人冷哼了一声,不屑地摇了摇头,面色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
      “祝夫人忙忙碌碌,看起来十分疲惫。 ”
      “府中上上下下几百张嘴等着我来管,自然不如大师讨来的方便。”祝夫人冷笑着说。
      若虚说:“夫人误会了,贫道今日前来,并非化缘乞食。只是想逢缘度化,尽一心力。”
      祝夫人忽然欺身逼问道:“逢缘度化?你莫非真以为自己是如来佛转世,能解救天下人不成?那当初为何连一弱女子都顾不住,而任她被人掳去?”
      “夫人心机多变,口舌凌厉,依贫僧看来,还是该放的放下,该忍的看开。”
      “放下有何用?看开又有何用?”
      “如果人人都能如此,贵府上也就不需要这高高的围墙,也不会用池塘把鱼儿都关在庭院里,若能如此,夫人就不必忙前顾后,劳心劳体。”
      祝夫人突然抬手就甩了若虚一个耳光,冷笑道:“你说得轻巧,你如果真的什么都明白,就不会躲在寺院里十几年,独善其身,让别人怎么都找不到。”
      若虚依然面色平静的说:“正是因为明白得不够,所以才出家绝俗。但有一点我知道,不太明白的事情就更不能强人所难,制造悲剧。”
      祝夫人道:“你以为我想这样?我一步步到如今,还不是被你们逼的?”
      若虚道:“阿弥陀佛,能放下就放下吧,网开一面,功德无量。”
      “少拿这些套话塞给我,你直说吧,何必拐弯抹角呢?”祝夫人想到自己刚刚确实表现过激,有些失态,便回身坐了下去。打算去喝杯茶压一压激动的心绪,却因为手指颤抖,碰得茶壶“哗啦”“哗啦”地响,急忙缩手端坐。
      若虚道:“我想见英台一面,还望夫人通融。”
      “长福,带他去见英台。”说着起身就离开,又当着若虚的面对长福补充道:“别让他胡来。”
      英台的双手已经因为拍打门窗想呼救,已经麻木地失去知觉,又因为一整日没吃东西,浑身不断渗出冷汗。她背靠着窗户,倚坐在墙角。忽然感觉有人进来,抬了抬眼一看,竟然是山伯向她引见过的若虚大师。
      “大师……”英台先说道,声音有些嘶哑。
      若虚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半蹲下说:“英台,还好吧?”
      “大师,求求你帮帮我,带我出去,我要见山伯……”英台的泪水又不禁淌了下来。
      若虚看着英台那闪着泪光的明亮双眼,轻轻摇了摇头,顿了顿又说:“那天你和山伯来拜访我时候,我在你坐的地方,找到了你包在手帕里一张画,我想是你不小心失落的。”
      说着若虚已经从怀中拿出那张山伯所绘的蝴蝶图画。他捏住两个角,递到英台面前。
      英台没有接,而是伸出惨白的手,用颤抖的手指去摩挲着画纸上的蝴蝶——那是山伯为她所画。她眼前浮现了重阳节那天,山伯和自己悠闲地躺在河边的石板上,那时它们多么像是自然之中的两只蝴蝶啊……
      而那时的她竟然还挂念着家中纱笼里的蝴蝶,如今纱笼里的蝴蝶被放走了,自己却被关了起来!
      “到了冬天,大雪封山,我们就都要回家了。明年能否再见……”山伯摇了摇头说着。英台想:当时如果自己再勇敢一点,也许就该想想,为明年能再见做出足够的努力,如今却已经回天乏力。
      “虽然我们肯定分开一段时间,但是兄弟情谊,我是不会忘记的,我一定会去上虞找你。”英台更加恼恨自己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可是一切都晚了,虽然山伯最终明白过来。英台心想:“那他到底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身呢?那晚……他到底有没有来?”
      猜忌一旦滋生,她耳畔就浮现了山伯那天所说的一句让她最讨厌的话:“英台,人在世间,有时候会身不由己……”
      “啊……”英台再难压抑,歇斯底里的高仰起头,喊叫着一声,“哇”地又一声,喉咙里喷出了一口腥红的淤血,正洒落在绘着蝴蝶的画纸上。
      泪水再也不加遏制地涌了出来……
      若虚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能哭出这么多的泪水,那简直就像是瀑布一般,滚滚而下。他眨了眨湿润的双眼,双手还依然捏着画纸的两角,看着上面的图案已经被血水浸透——那看上去,就像两只粉色的蝴蝶,在下着血雨的空中,翩翩起舞……
      忽然传来祝夫人的声音说:“英台,外面下雨了,我给你拿了几件厚衣服来,别着凉了……”说着祝夫人已经推门而入。
      倾盆大雨被剧烈的北风疯狂一吹,就在房门大开的时候,瓢泼进来,正迎面淋了若虚一身。他手中捏着的画卷,也“滴滴嗒嗒”被豆大的雨点打烂,血迹和墨迹都模糊一团,裂成几半的画纸上只蕴着一层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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