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徽年》儒独行

4、第四章

　　崇徽已看着满屋的熏香以及...飘带纱帘后安静等待的姬宫夷，苍白如雪的脸上毫无表情。他走到桌子前，拿起茶杯喝着水。

　　“何事？”毫无感情的声音，没有起伏。

　　姬宫夷见崇徽已不过来，便拿起床榻上早已准备好的烟具拿起，放到凳子上为其点燃，“王爷，奴今日就要走了，特来告别。”将烟斗递过去，眼眸里是淡然如水。

　　崇徽已缓慢的眨着眼睛，随后接过，等待着姬宫夷后面的话语。

　　“王爷，一直以来都非常感谢您的照顾。若不然，奴的家一定会因为奴的关系而不复存在，多谢您。”见崇徽已接下后，姬宫夷淡淡一笑，侧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今日来一是感谢，二是...有一件事，奴希望王爷知道，并可以解开心结，这样的话，奴走后也可以放心。”崇徽已不喜欢人跪着，那他就听话不跪，不喜欢触碰那他就不碰，只要崇徽已高兴，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虽然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徽王府的面/首了。

　　“何事？”崇徽已没有抽烟，只是安静的拿在手里，双眼无动于衷的注视着前方，但那双墨眸里却是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姬宫夷抬手为烟斗里添加烟丝，并起身前往香炉里添加香料，背对着崇徽已，“一年前，乐正司里来了一位智者，名为木易初昭。那位智者深得皇帝喜爱，特批那人可随意进出乐正司，只因那人虽身为智者，却尤为喜爱听曲，而他一闲散智者之所以会来到皇宫，是因为听说皇宫里的曲子是最好听最圆满的。那智者果然被宫内的众多曲谱吸引，停留了三个月。三个月后的一天，那智者打算离开了。因为，宫内的曲谱他已听腻了。...哈，是全部哦。皇帝只是讶异却无震惊，仿佛知道会这样一般。皇帝同意了智者的离开，但...那一天，是一切的开始，更是智者的结束。”

　　将香炉盖盖上，姬宫夷温和款款的转身，眸光流转，“王爷，在燃香这段期间，可愿与奴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件礼物送给王爷。”流转的眸光仿佛泉水涟漪，望着崇徽已的那一刻微微涤荡开来，似投入湖泊里的石子，缓缓扩大，无声却也无息。

　　崇徽已放下烟斗，起身。这表示他同意了。

　　“多谢王爷满足奴。”姬宫夷率先迈步，在前方带领着崇徽已，去一个地方，取一件礼物。

　　大荆国的皇帝寝宫内，点着幽幽烛火，重重叠叠的蔓帘后，倒映出一人的身影。那人轻咳着，手持烛台向着屏风后走去，然后触碰机关，一道暗门出现眼前，黑黝黝的暗门里仿佛张大嘴要进食的野兽，阴冷黑暗，叫人无端胆寒。但那人显然已经习以为常，拢了拢衣服后迈步进入。暗门后的走廊好像很长，脚步声回荡了许久也没有达到尽头，直到烛火燃烧了少一半的时候，那人才停下。

　　“默伽罗，今日睡得好吗？”那人将烛台放在一旁，彻底照亮了黑暗，但看见全部的一刻，却希望再次重归于黑暗。

　　长廊的尽头，是一个四方形的巨大...天牢或者是刑房。除了进出的那一面不是墙外，剩余的三面上挂着满满当当的刑具，有的还在滴着血，滴答滴答的宛如水迹，但水并无血腥味道。在那人的正对面，孤坐着一个宛如破布娃娃一般的人。娃娃身上绑着一圈一圈带有血迹的绷带，几乎要将自己绑成一个粽子，然而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绷带上的血迹是被体内涌出的大量鲜血而染红的，从还没有全部缠完的绷带后可以看见，娃娃身上的伤口很多，鲜血才会一直涌出，并且这样鲜血一直涌出的事情已经持续很久了，不多却足以将这间刑房染上满室的血红与血腥味。更恐怖的是，这个娃娃的胸口有起伏说明没有死，但鲜血总会有流尽的一天，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娃娃身上裸/露出的一块皮肤上，有一道类似用线缝合的疤痕...显然，娃娃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流血，用线缝合，在流血，在缝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无止境。

　　或许有一天会是尽头，但必须...要那人的开口。而那人......正是大荆国的现任皇帝。

　　皇帝闻着刑房里越来越浓厚的血腥味，清瘦的脸上慢慢浮现一种情绪，却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情。他一步一步靠近孤坐着的粽子娃娃，在还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下，轻轻拍了拍娃娃的头，“伽罗，这是给你的奖励，过来吧。”皇帝毫不在意的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流出，与满地干涸的血融合。

　　“乖，喝了它，喝了它，孤就放你出去。”皇帝将流血的手腕放到粽子娃娃的嘴边，双眼里闪烁着光芒，仿佛在等待着娃娃的品尝。

　　粽子娃娃依旧在流血，但是，娃娃没有动弹，一丝一毫的举动都没有，仿佛这间刑房里只有其一人，更没有将这位皇帝放在眼里...说起来，粽子娃娃除了肋下和还没有包起来的嘴部外，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在绷带里，想看也是看不到的。

　　但无论看得到还是看不到，粽子娃娃都没有动弹。

　　见粽子娃娃无动于衷，皇帝笑了，可以听出那笑声里的满意。他随意的甩了甩手腕上的鲜血，将粽子娃娃搂入怀里，爱抚的抚摸着娃娃的头，虽然是隔着绷带，“伽罗，你真乖，好记性，将为父的话都听了进去。你记着，你是太子，不久后更是万人之上的皇帝，所以，绝对不可以相信任何人。对你这个太子以及未来的皇帝来说，你要做的，唯有利用。无论好人坏人，无论忠诚奸佞，无论是在意、爱的人还是爱你在意你的人，包括你自己，你都要全部的利用上。因为，你是太子，更是荆国未来的新帝。”

　　皇帝说着仿佛诅咒自己的话语，脸上却是异常幸福的神色，他望着昏暗仿佛阳光永远照不进的刑房，尤其是看到那些还在滴血的刑具时，双眼里的光芒越加明亮了。“伽罗，你还有一个皇叔哦，他呢是一个风流好/色的家伙，名声非常的不好，是这个的国家的毒瘤，虽然这是那些老臣们说的，他们一直想让为父灭了你的皇叔，但为父一直没有动手，知道为什么吗？”

　　怀里的粽子娃娃没有动静，仿佛已经死去。不做声的默伽罗没有惹起皇帝的不满，相反皇帝将默伽罗搂的更紧了。

　　“因为，那是给你练手的。你的皇叔，留给你这个侄子收拾。至于是好人还是毒瘤，你自己看清去吧。毕竟，这么久的时间了，没点成效，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些年的耳濡目染了？嗯？我的乖孩子啊，荆国的未来就交给你了，万不可...让自己去的不瞑目哦。哦，荆国的列祖列宗不需要在意，你...满足了自己就好。若是身为太子...嗯，即将身为帝王的你无法靠自己的手守护荆国的山河，那么...想要靠已经逝去的祖宗们为你效力，做梦吗？我的孩子啊.......”

　　“哈哈哈，伽罗，伽罗啊，真的想看看你孤身一人面对群狼的模样，一定非常好看。可惜，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所以，伽罗，你随自己的心意就好。荆国，是属于你的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皇帝将默伽罗猛地推出去，不看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他，手持烛台随着轻咳缓缓离开了暗门。背后，烛火带走了光明与温暖，将默伽罗再度独自扔在了黑暗里，好似苟延残喘的蛆虫。

　　但这个蛆虫或许知道，下一次皇帝再来的时候，走出去的人将会是他——默伽罗。

　　跟随着姬宫夷来到后院已经废弃的一座宅院的后院水井前，崇徽已看着姬宫夷费力的将水井上的大石板推走，然后请他驻足水井前。

　　“王爷，礼物就在水井下，您，敢不敢去看一看？”姬宫夷的口吻很平淡温和，即使说出这样可能会引起误会和歹心的话语。

　　崇徽已四周看了一眼，尤其是那块已经破损的牌匾“无境楼”半晌后，一个眼神都没有看姬宫夷，纵身飞入水井，破风声都没有，落水声更没有。

　　望着已经消失的崇徽已，姬宫夷也回头看了眼无境楼的牌匾后，淡然一笑，跳入水井。

　　后，清风拂过，废园如旧。

　　百丈寒冰的水晶棺里，躺着一个人，一个...别人故事里的男子。而此人，却也是让人想不到会再次遇见的，尤其是...跟随姬宫夷来到这个地下寒冰里的徽王爷崇徽已。

　　“王爷，这便是送给您的礼物，名唤......”无尽寒气侵袭着姬宫夷，过于透明的寒冰将姬宫夷脸上的表情映得虚无缥缈，看不清真实意图。

　　“木易初昭。徽王爷您昔日最宠爱的...面/首。”

　　然而，即使是没有想过在这种情况下相见的崇徽已也没有透露半分情绪，就这样静静的注视着冰棺里与世长辞的木易初昭。

　　无声无息，却又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