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时光仓》从今

147、白云的上游。云朵歌（下）

　　到人事处报道之后才来到自己的位子。干净的桌面上什么东西也没有，这是一幅现在为止还很愉快的画面，想着等下就要堆上一叠资料，我整个心情一下子又跌落了下去。
　　“楚森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隔板后的人，只得立马恭敬地站起来问好，他倒是一副觉得好笑的样子，随手指了下近处的一个桌子，上面的资料简直要一下子从隔板上飞越出去，好是艰巨的工作量。再一反观他一副悠闲地表情，一瞬间有种对他肃然起敬的感觉，“我叫季森林。算是设计部的老油条了，BOSS去法国出差三天，你暂时的工作就是和我一起解决我桌上的那座大山。当然了，也算是让你快速上手，熟悉一下工作。”我看着他一身悠闲至极的打扮，再回想到刚才在大堂看见的那些西装革履的身影，深深觉出了很大的反差。他带着一点混血的面孔像是一块巨大的磁力贴，每个人的目光都要在他的脸上停留一会儿。
　　一边在包里拿东西，一边庆幸自己还算镇定。只是为什么设计部的人这么少，除了他们两人，别的位置上都是空着的，而且现在已经九点了。
　　“他们集体休假了，所以整个设计部的事情都得我们两个人做完。”季森林将一大叠资料放在桌上，我还在消化他话语里丰富的信息量，有种自己进了狼圈的感觉，自己绝对会被压榨得只剩下一身的骨头吧。眼前的人瞬间又变幻了脸上的表情，玩笑道，“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会加班加到死的吧。他们去开早会了，我们这种技术工不用参与。”我默默地冲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说话喜欢说一般，吊着别人的胃口，一上一下。
　　一直像一只工蜂一样低头看设计图、画圈，等到不小心瞥了一眼电脑上面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12点半了，瞥了眼季森林那边，他倒是还在座位上，手上纸翻阅的速度快得很，简直是令人瞠目结舌的机器人般的工作速度，他那一叠只剩下三分之一了，再一看自己还是高高叠起的资料，心一下子降落了几度。
　　“季森林，季森林。”好半天他才听到，惊讶得一把站起来，捶了捶酸疼的背，还扭了扭腰，“终于告一段落了。”
　　结果电梯一路下降，不停地有进电梯的人熟络的和季森林打招呼，眼神落到不眼熟的他身上，季森林立马飞快的介绍道，“这是设计部新到的货，楚森河，绝对新鲜。”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在市场里待售的鱼，而油嘴滑舌的季森林更像是青楼的老鸨，还是一个有点姿色的老鸨，圆滑的周转在公司的女人之间。有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道充盈鼻腔，太过于霸道的气息，隔在电梯的空间里，有些不舒服，我看着电梯镜面上映现出来的那些交谈的脸孔，突然有种出窍感，似乎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这个地方，可是却又不知道能够去哪里。
　　好在吃饭的时候不是和她们一起，不然自己绝对会像是他们中的异类，隔绝在他们之外，显得那么不合群。
　　“你还真是不合群啊。”季森林低着头玩着手机，不经意的说道。
　　一个人又怎么会突然发生性格上的巨大改变呢？即便是突发的时间、沉重的打击也只会让自己越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只是一个窗口，自己或许可以伪装着融入他们，可是总会有疲惫的时刻。
　　“你们说的都是我不熟悉的话题。”她们一看见季森林就开始说着一些自己根本没听过的人名，一些八卦、一些抱怨，还有一些他看得很清楚的对一个人的感情。确实，季森林这张脸，算得上是红颜祸水的级别了。
　　“其实都只是一些表象罢了，底下全是虚无。”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很嘲讽地笑意，“在这里久了，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只有皮囊的生物。除开皮囊，我整个人都被掏空了。”这番沉重的话一下子噎住了我，我只好转开话题，“你们经常结伴去酒吧吗？”他们刚刚很兴致勃勃的说着“昨天的酒吧”什么的，他的眼神游离了一些，“打发时间而已。”
　　他和遇见过的人都有些不一样，能说会道，眼睛却很清明，周旋在形形色色的人之间，不知不觉间和每个人的世界都有了联系，特别是女人的世界。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游戏人生的人，过去遇见的人都很认真的对待生活，每一个细节都舍不得扔掉，他们让我收获更多的是珍惜当下。可是季森林给我的感觉就是，他已经没有的所谓的轴心，他的生活剩下的一切就是玩乐和享受。
　　季森林很快就消灭了桌上的文件，脚步飞快的消失在门口，办公室慢慢地空荡了下来，其实我也可以加快一点快些回家的，可以想到那个空荡荡的家，我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也许季森林那样的生活方式也是大小孤寂的一种方式，只可惜对我并不受用，我能想到的就只是下班去超市买一点菜，自己做饭，自己吃饭，自己看书，再慢慢地陷入睡眠。时常感觉自己就要这样过完孤独的一生。
　　街道上的人每个都行色匆匆，也许是为了一场决定生意结果的饭局，也许是为了一盏等待自己归家的灯。自己却没那么着急，超市里处在人不多不少的时间段，我想着今天晚上的菜单，看着那些菜却索然无味。
　　“抱歉。”明明是我先撞到他的购物车的，他倒是抢先一步冲我低了头说了抱歉，还真是个很谦逊的人。拿在耳边的电话那端还在说着什么，他耐心的听着，扫视着货架上的食物，温柔的答道，“知道了，你都念叨了五遍了。”大概是刚下班，西装搭在购物车上的扶手上，他推着往肉食区推过去，在地上遗落了东西。
　　好在他没有飞奔起来，不然我这回就当不成好人了，易初集团的市场销售经理，这可算个高职了，只是他的名字倒是很耳熟，段易，好像在哪里听过。他有些讶异的接过职员证，道了谢。
　　提着菜回家的路上，空气有些回暖的征兆，初春的料峭怕是要过了，道路边上有几株不知道名字的花树在风里轻轻摇摆，传来隐秘的花香，让人心里一阵舒坦，倒是好过一些香水的味道。住的小区里很多年迈的老人，在黄昏下下象棋，苍老的纹路上有着智者的意味，也有一些大概是吃完饭在慢慢打太极的人，还有一些遛狗的老人。我这样穿插在他们的身影中间，觉得自己也是个悠闲地没有顾虑的老人了，生活就剩下知足常乐，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等看到自己玻璃上自己一脸老气横秋的样子又觉着好笑。
　　这里安静得很，四处飘散着各家的菜香，生活的烟火气息原来是一种这么贴近脉搏的东西，能让泪腺也跟着慢慢在眼里流淌。想起小时候在家外面的空地上玩，总是闻到熟悉的菜香就回到家里，妈妈喊着让我先去洗手，爸爸还在阳台上捣鼓那些花盆，那个时候的时光那么深刻的嵌进我生命的脉络里，在国外的时候，我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时常会突然转过身，觉得有人用熟悉的腔调喊我的名字，回应我的都是一些匆忙的脚步，开始很努力的想要融入那些圈子，整天在一些才认识一两天的同学的聚会上认识另外一些新鲜的人，可慢慢的，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什么奇怪的循环，身边的人一波波的流走，像是一股流过的溪流，一去不返，只剩下自己还在这里周旋。想到这一点才算是让自己的心沉淀下来，这样才认识了一些停留下来的人，交换了一些生活。再回到这里，熟悉的东西不见了，又是一些新鲜的东西在等待着自己，已经习惯了原先那样自然地生活轨迹，却无法突出重围了。
　　将剩下来的菜放进冰箱，端着冒热气的红茶，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准备挑选一个电影来看，全是一些看过几遍的老片子，却别有一番韵味。还记得和一群好友在漆黑的夜里窝在沙发上，吃着东西看着老电影，被里面一些经典的画面震撼心灵，还有些容易感怀的女生不住的为电影里面的人物而哭泣，拿着纸巾不断地擦眼泪，而现在的我看着当时的场景，却觉出了别样的温馨。
　　高中的时候，全班也看过几次电影的。有一次是外校来实习的美术老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上课，她从自己数不清的电影列表里挑选了那一部当时很轰动的《80后》，讲的是非典时侯的事情，印象深刻一个场景的是，两个人在转角就要遇见，却还是错过了。当时的我们还是一群不懂事的孩子，看着那些沉重的感情并不太懂，只是在一些现实面前睁大了眼睛，我看着屏幕上放映着的最后，星辰走进那家店里，大家都在屏息期待着明远的出现。我的视线慢慢地游移到前左方的一个身影身上，她嘴角不自觉的上翘，荧幕上的光打亮我能看到的侧脸，她的眼睛里充盈着光，包含了我全部的青春。
　　直到现在，我偶然看别人发的关于《80后》的影评，我最先想到的还是那张侧脸，在昏暗的教室里熠熠生辉。“我一直在想，我们在进入爱情之前，都带着伤疤。但是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吵过，放弃过，分开过，都是那么令人难过。可不可以不分开了。”很多人评价不同的年代说道，80后，不敢爱，难放手。可是每个年代又哪是那么容易概括的呢？
　　高考前夕，老师临时有事不来上课，以为又要自习了，却说老师传话让我们看一节课的电影放松一下，男生想不出什么电影，大部分的女生起哄说要看《初恋那件小事》，我一头雾水的看着屏幕上那个土得掉渣的女主角，不明白这部电影会是怎样的走向，我以为这是一个无疾而终的故事，离下课还剩十分钟的时候，女主角变美了，她努力的想要走向阿亮学长。那之后的很久我都快忘了这部电影，直到简嘉和我说她当时看的时候哭了，我才重新去看了这部电影，这大概是我看的第一部泰国小清新电影，关于爱和蜕变的故事，爱一个人，能让自己变得更好。我想到因为这个故事掉眼泪的那个人，心里有些刺痛，是哪个情节感动到了她，还是她也曾这样喜欢过一个人，这些问题的答案现在都变得无疾而终。
　　毕竟，当时看那部电影的时候，她已经转学离开，留在我记忆力的都是她的笑脸；而多年后重逢，她变了模样，一步步的退后，我们之间只剩下距离。关于简嘉这个名字，好像是一场偶然而至的海啸，能够摧垮我苦心经营起来的城墙。我从来都不善于表露自己内心的情绪，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为了保全自己，不让他人坠入深渊，我会划出一道明显的界线，自私的让自己好过一点。
　　原来看她和安城的背影，心里涌现的都是一股愤愤不平的情绪，班上同学偶然提起他们两个人青梅竹马，只得自嘲自己是输给了时间，违心的让自己的眼神聚焦在别的事情之上，上课时候老师点她起来回答问题，偶然看到的她的画以及他们之间简单的交汇。自己时常驻足在她在玻璃推窗里展示的画前，在笔触间寻找一些蛛丝马迹。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默默地叹气。
　　最先遇到的却是她的妈妈，等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心脏骤停了一拍，接着便是担忧她会不会早忘了他是谁。她似乎是被剥夺了色彩，身上全是苍白，不戴眼镜连他都看不清楚，而她戴上眼镜他却认不出她了。那时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绝不能放手，坚守住这来之不易的相遇，他想过也许安城还在她的身边，想过也许她有了新的伴侣，却没想过她会推开他。他还记得她坐在靠窗的花店，四周浓郁的花香将她包围，她看着窗外，眼睛里面是别人无法读懂的世界，他小心翼翼的捧出他的真心，看着她讶异之后的沉默，然后是无奈的摇头。同一层楼的缘分羁绊还是将他们绑在了一起。她似乎在躲避什么，害怕什么，但是却对自己守口如瓶。父母不同意他继续把自己的时间耗在花店里，以及来自另一个女人的话语把自己慢慢地推向了她的外围，即将出国的前一周，他下定决心，再努力一次，如果她点头，他就留下。当他坐上驶往澳大利亚的飞机，看着周围被染成金色的云层，心里却是止不住的颤抖，他们还是错过了，又或许，正如她说的，他们之间，有缘无份。
　　每次这样的回想就像是一场洗礼，将自己的心浸泡在时间酸涩的河流里，等待那些伤疤的脱落，却始终是一场空谈。我记得在商场看见一个酷似她背影的人，我时刻觉得那是梦，还疑惑的喊着她的名字，那个穿着白裙的背影慢慢地转身，惊落了一地芳华；在同学聚会上看到她还是高中时候的样子，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过去，直到她微笑的站在自己面前，才确定这是事实。
　　信息提示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的响亮，倒是吓了我一跳。看着屏幕上闪现的那几个字眼，嘴角不由得慢慢地展开，维森算得上是我的灵魂好友，两人的爱好很相似，一些习惯也是很偶然的相似，开始还以为他是个男生，直到有一天她提出希望他暂时成为她的树洞，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屏幕上的字眼，心像是被一双手给攥得紧紧地，差点窒息，那是一段简直算得上是恐怖的往事，她能够对他说，算是对他极大地信任。他们经常就一些电影或是歌曲相互推荐，两人就这样成为了精神上的好友。原来网络也有这样的一个好处，它神奇的拉近了地球两端的人的距离，却不让他们看到彼此的脸，彼此也因此而自由自在。
　　“我高中的时候有看过一部叫做《初恋那件小事》的泰国电影，是大部分女生都喜欢的类型。”
　　“我也看过，还很丢脸的掉眼泪了。”
　　“看来女生对这部电影的免疫力都为0，大部分都看哭了。”
　　“小水的等待和蜕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想起了我喜欢的一个人，只是最可惜的是我们错过了，没有电影里面的好结局。”
　　“错过了，你们留在彼此记忆里的才是永远青春的容颜，而不是日渐衰老的满脸皱纹。”
　　“可是，人最放不下的就是求不得、爱不能。”
　　求不得？爱不能？这是多么伤感的六个字，我们在人群中寻寻觅觅一个符合我们缺口的碎块，有些人将就着活了下去，有些人不肯妥协的继续寻找，可错过了最开始的那一块，就始终找不到最好的那一块了。人们口中的缘分又是多么脆弱的东西，它也许给了彼此相遇的机会，却没有划定命运交汇的轨迹，就像是两条交叉的直线，始终要错过那个交叉点，留下无尽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