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寒光》舞尘泪

4、第三章

　　高肃自梦中惊醒，顿觉下腹饱涨，于是起身穿鞋上茅房。屋外只有些许虫鸣，打个哈欠出门左拐，突闻一声“站住”。
　　他立马站定，心如战鼓，谁呀？应该没有泄露真实身份呀。
　　“转身”。于是，他缓缓转过去，一边防御着。
　　樟树旁立着一个人，似乎是宇文邕，他在这里干嘛？不管了，机会来了。可是……
　　宇文邕看着眼前只穿了内衬的人，双腿微颤。
　　“起夜？去吧。”
　　“谢皇上。”高肃小跑着离开，憋死了。
　　回屋的路上，高肃想着等会儿拿剑直接上。只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宇文邕望着那人匆匆离去，又急步归来，刻意沉重的脚步声。他大概以为周国没有人识得他的真面目，可惜，高肃，我见过你。
　　不过，他在这里干什么？还伪装成冷宫太监的模样，实在有失王爷身份。
　　“过来陪我喝酒。”宇文邕不管他来的目的是什么，先阻止高肃回屋。
　　“皇上，奴才不敢。”
　　“朕让你喝你就喝，怕什么！”
　　“皇上，可奴才穿着着实不雅，能否先进屋穿衣服？”
　　“没必要，朕不介意，快点过来喝酒。”
　　“……诺。”高肃开始想怎么徒手处理。
　　“你叫什么？朕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不揭穿他，看其在此有何目的。
　　“奴才肃琴，在冷宫当值，是去年刚入宫的。陛下不常来这，因此没见过奴才。”
　　原来如此，开，喝酒。
　　宇文邕打开另一坛，举起就喝，然后递给肃琴。于是，两人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喝酒。
　　“我很小的时候住在宫中，有次迷路走到了这里，院落一角桃树上开满了桃花，独棵而种，寂寞而又生机盎然，与这宫廷格格不入。
　　树下有位姑姑坐在秋千上，慢慢晃悠。我躲在远处偷看，姑姑像是注意到我似的，招手让我过去。我犹豫片刻，做了这一生从没后悔过的决定。
　　我站在她面前，她触碰我的脸，似乎在透过我看其他人。她询问了我的身份，然后问我要不要做她的学生，我不忍拒绝便答应了。
　　每日下午我都偷偷溜过去，她教我诗词歌赋，教我治国之道，教我剑法防身。直到后来父皇驾崩，师傅告诉我她要离开了。分别之前，我问她叫什么？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告诉了朕——齐霏。
　　后来查了资料才得知，她本是大将军齐秀之女，自幼习武，通晓四书五经，曾被誉为北周第一奇女子。她喜欢游历，领略各国美景，好打抱不平，深得贫穷人家爱戴。
　　可惜，先皇为了压制齐秀，下昭宣齐霏入宫为妃。被逼无奈，师傅披上嫁衣。不知何故，师傅逐渐爱上先皇，却又不屑争风吃醋，也高傲得不想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时间久了，师傅伤透了心，自贬入冷宫，不闻世事，安居一阁。
　　朕幼时长得像父皇，那天她透过朕看到了自己心爱之人，所以才会决定收朕为徒。先皇驾崩后，她心无所系，于是离开。戴着父皇送她的玉镯，继续游历。”
　　“陛下为何告诉奴才这些？”高肃总觉得宇文邕已经发现了自己，却又想着不可能。
　　“朕大概喝醉了，胡言乱语。”宇文邕依旧喝着那坛酒，只着单衣的高肃在初春的夜晚坐在石阶上瑟瑟发抖，靠。
　　阿嚏，阿嚏，阿……嚏，第二天起来，很不幸的，高肃还是得了风寒。
　　宇文邕到了快早朝的时候才离开，高肃站起来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脚在哪里。
　　穿上太监服，准备早膳。
　　宇文邕贴身侍卫夏侯羽端着一黄色卷轴进来，宣布：皇上下昭，调冷宫太监肃琴为贴身太监，即刻搬至侧殿。

　　宇文邕在书房看奏折，抬头瞧见高肃站在一旁，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他把他调过来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已经知道有这么个危险人物在皇宫中，又不想揭穿他，那么最好的办法是放在身边时刻监视，搞清楚他要干什么。
　　捂嘴打了个哈欠，宇文邕伸伸懒腰。这几天都没睡好，他有想过高肃是来刺杀自己，所以每天晚上都是时刻警备着，侧身握着枕下的碧渊。可是四五天了，高肃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如果是为了获取情报也用不着他亲自前来。
　　高肃就睡在偏殿，偶尔值夜会在宇文邕卧床隔间休息。当然，趁此机会，他偷看他。很猥琐的，高肃在夜半起床，躲在屏风后，朝里张望。宇文邕背对着他，安静。
　　他有想过动手，又觉得宇文邕白日忙碌应给予充裕休息，却没考虑到如果他刺杀成功，则他将永远安眠，如果失败，也许宇文邕会睡得更安稳。
　　所以追根到底，不过是高肃不愿付诸行动找各种借口而已，他想要再流恋一段时间。

　　伸完懒腰，看着高肃就有气，是他害得自己睡不好觉。
　　“肃琴。”想到一个坏主意。
　　“是，陛下。”高肃立马回神。
　　“那边架子上的书，朕已许久没有翻过，积了不少灰尘，你去清理一下，记得不准把灰尘扬起来，否则重重惩罚。”说完，宇文邕继续看奏章。
　　高肃内心发着牢骚，然后想办法。
　　宇文邕用余光偷看，发现高肃出了门，过了会儿拿着一盆水进来，不断在书架中捣鼓。
　　约半个时辰之后，宇文邕批完奏章，注意到高肃已经清理完毕，又在一旁当雕像。
　　遣了他去传唤晚膳，自己溜达至书架边，拿起一本书，表面干净是干净，可是纸张侧边有点泛灰，却又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灰尘。
　　回想起之前的那盆水，了悟高肃是用打湿的棉布擦拭灰尘，结果……可想而知。然而虽然脏了点，却也没有扬起灰尘。
　　宇文邕哂笑，让高肃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