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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明来电 ...

  •   翌日,雨霏和云轩去了他家。路上,云轩总是对他说自己的妹妹可以说是一无是处。雨霏有些怀疑,一母同胞的兄妹,差距不至于这么大吧?
      “我妈叫我回去给她补补课,但我实在没办法了。一会儿你帮帮忙吧。也不用多认真,只要做做样子,给我妈找点心理安慰就行。”云轩说。
      雨霏道:“恕我直言,你是不是说的太夸张了?她是你的亲妹妹,就算比不上你,也不会差到那种程度吧?”他想,玉淑既然肯为了偶像改变口味,连芥末都能当果酱吃,可见她是一个非常执着的人,也应该在学习上努力向天才不二看齐才对。说她成绩糟糕,还真不可思议。
      “我也纳闷呢!一样的遗传基因,我和她怎么相差那么远。”云轩笑了笑,“但也不奇怪,薛大傻子和宝姐姐①不就是先例?”
      ①《红楼梦》里的薛蟠和薛宝钗
      雨霏笑道:“你是把自己比作花王②吗?”
      ②薛宝钗有花王牡丹之称
      “打比方而已。我不多说了,你见着她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
      “我还真是期待。”
      两个人闲聊着,不一会儿便到了云轩家。一个中年妇女来开门,笑容满面,说:“云轩又带着同学来做客啦!”说的虽是普通话,却带有西南口音。雨霏便知她即是云轩提过的那个四川保姆了。果然,云轩对她点点头,介绍说:“雨霏,这位便是我跟你说起过的刘阿姨。”
      “您好。我叫萧雨霏,是重庆人,我们算是老乡。”雨霏向她鞠了一躬。他虽然是重庆人,童年却是跟着母亲在东京度过的,受日本文化影响比较大,所以总是彬彬有礼。
      刘阿姨却吓了一跳,慌忙说:“你太客气了!”在北京这样的国际大都市,像她这样的外来务工人员根本没有尊严、地位可言,从事最低等的劳动,过最艰苦的生活,却得不到最基本的尊重。云轩一家人已经是极有修养了,不仅从不看不起她,还格外关照;但即便是在美国长大的云轩和玉淑,也并未做过对她鞠躬这种事。她很感动,但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有热情地招待,端茶递水,准备点心,反而让雨霏很不舒服。
      云轩看出她的过分热情令雨霏无所适从,便说:“阿姨,不要忙了,我们要说话呢,东西等会儿再吃吧。”
      “哎,那好,你们先聊。”刘阿姨笑盈盈地说。
      “我爸妈都还没回来?”云轩问,“还有,玉淑呢?这个时候早放学了,她不会是又上哪儿疯去了吧?李阿姨又去哪儿了,家里怎么就你一个人?”李阿姨是他们家的另一个保姆——确切的说,是父母和他的保姆。玉淑喜欢吃辣,从四川来的刘阿姨就是专门给她找的。
      刘阿姨答道:“先生和太太去参加一个聚会,说是很晚才回来。玉淑在她房里。你李阿姨不知道你今天回来,以为不用做饭,就出去走走。我现在就打电话叫她回来吧。”说着就要去打电话。
      “不用了!”云轩赶紧叫住她,“今天你做川菜就行了,我和你们一块儿吃。”有个嗜辣如命的妹妹,他也是能吃辣的,只是没有玉淑那么喜欢罢了。
      “哦,也行。”
      “麻烦你把玉淑叫来,我们聊聊。”
      “好!”刘阿姨答应着,上楼去把玉淑叫下来了。
      雨霏一直在想象玉淑的模样,亲眼所见,颇感意外——他原以为她果真如云轩所言,除了脸蛋漂亮便毫无可取之处,简直就是一个花瓶,中看不中用。可是,此时此刻,看着缓步走下楼梯的人,雨霏只有一种感觉——美。他好歹是个读书人,还小小年纪就学习戏剧,当然不会那么浮浅,只看人的外表之美。自然了,外貌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单论容貌,玉淑算不上倾国倾城也是少有的美人了。
      但是更吸引人的是她的气质。她才十三岁,身体还未发育完全,就穿起了短款旗袍;然而并不让人觉得不伦不类,倒是真的增添了成熟的气息,独属于女子的曲线美很好地体现了出来。长长的头发又黑又直,但显然是没有染过、拉过的,十分自然;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眉扫青山,眸含秋水,不施粉黛,真可谓天生丽质。
      单看她的外貌和穿着,很容易误以为她是一个娇柔的古典美人。但是,仔细看她的眼神,不难发现她更接近花木兰、梁红玉,柔弱的外表下隐藏了强大的内心,很有王者风范。
      “此女不适合埋在书山、题海中,若是投笔从戎,定是巾帼不让须眉。”雨霏心想,“她不是没有展翅高飞的能力,只是被困在了一个笼子里,飞不起来,或者是不愿意起飞……”
      “呦,哥哥,欢迎回家!”玉淑走到云轩面前,姿态优雅,盈盈一笑,“不介绍一下?”
      “这是我同学,萧雨霏。”云轩说,“雨霏,这就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妹妹了。”
      雨霏想,她既然喜欢日本动漫,应该不会对日本的礼节感到不习惯,就又鞠了一躬:“初次见面,请多指教。”习惯成自然,在日本的时候总是要点头哈腰,即使后来回到国内也改不了。
      玉淑欣喜,连忙回礼,并用日语说了一句:“请多指教!”然后瞪一眼云轩,“哥哥,你每个同学都比你讲礼貌。你又在人面前说我坏话了吧?不争气是不是?”
      “那可不是我说的,是母亲大人说的。她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你又考了第一名,不过是倒着数的,她简直要活活气死了,叫我回来帮你补课。不过我对你是彻底没招了……”
      “哼,也不需要你有招。”玉淑冷笑一声,“你不用管我的事,自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给北京人大抹黑就行了。”
      “人大?”雨霏不解。他以为玉淑说的是北京人民代表大会,但又不明白云轩怎么跟人大扯上了关系。
      玉淑对他嫣然一笑:“北京大学,又名北京人大学,简称北京人大。”
      “呃……”雨霏一时无言相对。
      云轩道:“得了吧!北京人大学?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还元谋人大学、山顶洞人大学呢!我也知道你的成绩已是无药可救,不愿强迫你了。你若实在不想补课也无妨,咱们对父母撒个谎吧;但你也要认真考虑一下你的未来……”
      “我今天心血来潮,很想做做题呢。”玉淑不等他说完便看向雨霏,“但是你讲的我可听不懂。”
      “雨霏,那就拜托你了。”云轩早料到玉淑会喜欢雨霏,这家伙对这样的美少年毫无抵抗力。所以他请雨霏帮她补课,雨霏也已答应了。
      于是,玉淑把雨霏请到自己的房间,将跟来的云轩推出去,锁上门,然后翻箱倒柜,找出已经几个月没碰过的教材、草稿本、文具,恭恭敬敬地说:“前辈——可以这么叫吧——麻烦你了!”
      “你还真是……”雨霏翻看了她一片空白的书本,不由得皱了眉——每一本书都没有半点字迹,不是白痴就是天才。照云轩所说,她是差生无疑,不然怎么会连续几次考倒数第一;可是,雨霏凝视着眼前的少女,无论如何都不觉得她智商那么低。
      难道她是故意把成绩弄糟的?若真如此,又是为了什么?不如试探一下。雨霏这样想着,和她坐了下来,开始给她补课;讲知识点的过程中,时不时插一两句题外话。玉淑始终是一问三不知。
      如此美丽、优雅的女孩,怎么看都不像那么愚笨的学生。雨霏想了想,说:“对不起,我有点口渴了,你能给我倒杯水吗?”
      “当然可以!请稍等。”玉淑马上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端来,双手递给他。
      “谢谢。”
      “不用谢!”
      雨霏伸过去接被子的手停住了。与此同时,玉淑的手也僵在半空中。两人都是愣愣地看着对方。
      刚才那句“谢谢”,他是用法语说的。而她也不经意地以法语回答了。
      “你懂法语啊!”雨霏微微一笑,接过茶杯,轻抿一口。
      “呵呵—”玉淑素手掩唇,“因为我的梦中情人喜欢一部法国名著,所以我学过一点法语。同样的,他是日本人,因此我也会一些日语。不过都是很简单的。”
      “《小王子》对吧?这可是一本奇书。喜欢这本书的人不会是简单的人,视他为信仰的人更不会简单!”
      “嗯,我不想做一个简单的人。”玉淑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雨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真不简单,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呀?”
      “没日没夜的看书、做题,连健康也可以不顾,埋头苦读十几年,用仅有一次的青春换取一张轻飘飘的文凭;而后,找工作,谈对象,结婚,为生计奔波;有了孩子,又让孩子重复自己单调、乏味、可怜的人生……我厌恶这样的生活。”
      “但是,家人不会同意你辍学,因而你只有故意把成绩弄得一塌糊涂。”
      玉淑笑道:“不要以为你很厉害,第一次见面就看穿了哦。其实我父母和哥哥都知道我的心思,只是……”说到这里,又收了笑容,低眉不语。
      “你们家的事情,我作为外人也不好干涉。不过,我个人很支持你。跟着自己的心走吧!”
      “嗯?”玉淑抬起眼看着他,感激地说,“谢谢!”
      之后,两个人不再做题了,却一起把法文原版的《小王子》读了一遍。云轩来敲了好几次门,叫他们下楼吃饭,两人都说:“再等等。”这一等就等到了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感觉到窗户那边的光线暗了下来,二人才发现时候不早了。玉淑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根本看不见星光的夜空,说:“《小王子》里的句子,我最喜欢那句‘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一个人有一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不知道我的星星在哪里啊?”
      雨霏放下书,走过去站在她旁边,“你看过《三体》吗?”
      “没有,那是什么书?”
      “很优秀的科幻小说,作者是刘慈欣。”
      “国产科幻故事我基本不看,但是大刘很有名嘛,听说过。”
      “《三体》里有个云天明,身患绝症,弥留之际,正赶上联合国出售恒星。他便用尽自己的积蓄,给心爱的女人买了一颗。”
      “她真幸福,有史以来第一个得到一颗星星的女人。”玉淑露出羡慕的神色,即使她知道那只是科幻故事而已。
      “但是,这不是童话呢……”
      “嘭嘭!”敲门声打断了雨霏的话。
      “你们两个还吃不吃饭了?”云轩在门外气冲冲的说。
      二人这才想起他们还没有吃晚饭,赶紧开门,对云轩赔不是。云轩数落了几句,三个人一起下去吃了饭。不久,云轩的父母亲也回来了,大家又喝茶聊天,夜深了才各自休息。
      家里有很多客房,但云轩非要雨霏和他住在一起。雨霏也不好推辞。两人躺在床上说了一会儿闲话,都觉得困了,正要关灯睡觉,雨霏却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电话号码很奇怪,虽然也是十一位数,开头的却不是一,而是四——像是倒过来的;归属地没有显示。他迟疑不决,接还是不接?这着实怪异啊!他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灵异电话之类的无稽之谈;可是半夜三更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怎么了?”云轩看他拿着不停在响的手机发愣,便凑了过来。
      “没事!”雨霏慌忙下了床,“我出去接。”就走了出去。犹豫再三,他还是接了电话,“你好,请问是哪位?”
      “萧……雨霏。”出乎意料,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声,似乎有些悲伤。
      “是我。请问您是——”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就一个,请你务必真心回答我,拜托了……”不知身在何方的女子抽泣起来。
      “你别哭啊……什么问题,请问吧。”
      “假如,你被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害得遍体鳞伤,逼得走投无路,而你在这时得到了可以毁灭全世界的力量,你会怎么办?”
      雨霏一怔,许久无言。那一边的女子也沉默着,静静地等待他的答案。
      “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啊,有光明,也有黑暗;有温暖,亦有严寒。每一个生命都不可能不受到任何伤害的。”雨霏说。他想,不管电话那头的女子是什么人,她一定是遇到了大事,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自己就试着开导开导她吧,要是她一时间想不开,做出追悔莫及的事就太遗憾了。“但是,无论世界是否对得起我,我都不会对不起它。‘人之初,性本善’,我不知道是不是如此,但我会努力拥有一颗善良的心,永远不让它丢失。”
      “为什么?”那女子问。
      “为什么?抱歉,我也不知道呢。”
      女子不说话了。良久,她再次开口:“谢谢……”
      雨霏正想问她究竟是谁,她却已经挂断;查看通话记录,根本没有她的号码。就好像做了一个梦!
      “真是怪事……”他喃喃自语,回到了房间里。
      “谁的电话啊?”云轩打着哈欠问。
      这件事太离奇了,他不想说出来,索性撒了个谎:“我爸爸的。”
      云轩一听,只应了声“哦”,就不多问了。
      雨霏的家庭很不幸,纵然家财万贯,却是一点都不幸福。父母亲在东京大学一见钟情,母亲义无反顾地跟随爱人来到异国他乡,情深意重;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过两年又添了一个仙子似的孩子,羡煞多少人。
      可是,人心易变,雨霏九岁那年,父亲移情别恋,喜欢上一个年轻的秘书。母亲毕竟是千金小姐,怎能允许丈夫背叛自己。夫妻俩闹得天翻地覆。最后,母亲从一栋高楼上跃下,跌得满身血污,白纱裙染成了红色。雨霏永远忘不了美丽的母亲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那么凄美……
      这天晚上,雨霏心里总想着那个不明来电,本来睡眠质量就差,一有心事,更睡不好了。他梦见了妈妈,她穿着雪白的衣裙缓缓走来,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天空中飘下了雪花,却是红色的,像血一样。
      他还梦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子,她身穿红衣,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她念的是那首《采薇》的最后一段: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白雪茫茫,他仿佛还望见一个步履蹒跚的人,那人的背影也有些熟悉。他的衣裳也是红色的——不,那好像是袈裟,他是个出家人!远方似有歌声传来:
      “白茫茫,真干净,风雪弥漫一孤僧。
      青春年少昨日事,寂寞空门掩泪痕……”
      奇怪,这不是黄梅戏《红楼梦》里的唱词吗?自己是学越剧的,怎么没梦到过越剧唱词,倒梦见黄梅戏的了。
      雨霏猛然惊醒,觉得脸上湿湿的,伸手一摸,竟然流泪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补叙、插叙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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