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不如休》风声萧萧

5、第 5 章

　　浪沙亭的风很好，吹面不寒，可朱承天的心情却不怎么好，炉内的香已经燃了一半了，顾惜朝却连个影子都还没见。
　　前天封素终于拿来了顾惜朝的资料，居然只有瘳瘳几个字“……柳五之徒，十五岁脱离权力帮，其后八年经历不详，一年前为傅宗书之婿，捕杀戚少商。”根本是有等于无。然而，他不能怪封素，只恨那骆飞远，竟然连门也不让他进！
　　朱承天深深呼出一口气，换上一副笑容——没关系，顾惜朝也未必就知道自己多少，咱们不妨见见面，掂一掂对方的斤两！
　　炉香已燃到尽头，远处一个青影亦冉冉而至。
　　朱承天笑道：“顾兄真乃信人，多一刻也不肯早到。”
　　顾惜朝也笑道：“倘若到的过早，难免有意外发生，所以我宁可来得刚好。”
　　朱承天的面色几乎是不易察觉的变了变，随即道：“顾兄言笑了。”
　　顾惜朝踏入亭中，洒然坐了下来，道：“朱兄，江湖客套也不必再讲，你我不妨开门见山。那日皇宫中我对面所隐之人可是你？”
　　朱承天的笑容顿时凝固，停了半天，方才吐出一口气道：“顾兄还真是开门见山。不错，那黑衣人确是我派去的。”
　　顾惜朝啜了口茶，道：“我倒有点不明白，那个昏君有什么值得好杀的？”
　　朱承天双眼闪亮，道：“当年你也曾逼宫，难道就不曾起意杀他？”
　　顾惜朝轻笑：“至少不是现在，诸葛尚在，我可不想惹那么大麻烦。”停了一停，又道：“只是，朱兄，杀了皇帝于你却又有何好处？”
　　朱承天不答，盯着顾惜朝一字字道：“你既不想惹麻烦，为何又要出手，若你始终不现身，岂不干净？”
　　顾惜朝大笑：“只因我还不想被四大名捕追杀。”笑容一敛，道：“朱兄你本来或许是去杀皇帝的，不过见到我之后，却或许改了主意。若是我出手稍慢得片刻，只怕你已将那黑衣人灭口，把那轼君的罪名全栽到我身上来，那我顾惜朝岂不冤枉？”
　　朱承天缓缓道：“所以，你故意留下他的性命以示清白。别人只道你是救驾，其实你救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顾惜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朱承天气极，但终于按捺下去，也拿起一杯茶来喝，放下茶杯时，已又是满面笑容，“好，顾兄，此事既已事过境迁，谁也不必再提，我倒是有一桩交易想和顾兄谈谈。”
　　顾惜朝眉也不抬道：“什么？”
　　朱承天一挥手，“雷神”杨厉已带着一行人来到亭外，为首的是个年青人，虽然双手被缚，浑身是伤，但却仍是一脸倔强的望着顾惜朝和朱承天，眼中满是怨毒。
　　顾惜朝觉得似乎有点面熟，不由看向朱承天。
　　朱承天道：“此人是雷卷的堂弟，霹雳堂的现任堂主——雷震，带了门人千里迢迢来找顾兄你报仇，恰巧碰到了在下，便顺手带来送给顾兄做个见面礼，如何？”
　　顾惜朝一挑眉，道：“我不要。”
　　“不要？”朱承天微微一诧，“这些人与你有血海深仇，难道竟要放了他们？”
　　顾惜朝淡淡道：“他们与我有仇，我却与他们无仇；他们若杀得了我，尽管来杀，我却犯不着去杀他们。”
　　朱承天不由怔了怔，随即击掌道：“好，好，顾兄好气度。既然顾兄不愿出手，那么，在下便代劳吧。”一回头，道：“杨厉。”
　　杨厉答应了一声，但眼角却瞟着顾惜朝。
　　顾惜朝冷笑一声，道：“朱兄要动手便动手，不必瞧着在下，朱大天王的人要跟霹雳堂的人结仇，在下倒是乐观其成的很，绝不会相帮于任何一方。”言罢，虚虚一伸手道：“请便。”
　　朱承天面色一沉，他亦没兴致与霹雳堂结这个不明不白的仇，原本想卖顾惜朝一个人情，再顺便帮他多欠一笔血债，岂料，现在竟成了自己骑虎难下——杀人，固然不智，放，却更行不通。一时脸上阴睛不定，再看看顾惜朝，却正悠然坐在那里品着茶，仿佛这一切混不关他的事一般。
　　朱承天思量良久，终于决定道：“杀了。”杀光这些人，绝不让霹雳堂得知今日之事。
　　“是。”杨厉双拳一举，重重击在雷震的头上，雷震闷哼一声，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亭中也抢进七八个人来，抱住雷震的尸身大哭，朱承天面色一变——这些人不是被封了穴道，如何竟冲了进来？立时扭头向顾惜朝看去，顾惜朝神色自若，于眼前一切若全不关心，只是手中的茶杯却不见了。
　　“你！”朱承天来不及发问，向杨厉厉声喝道：“别留一个活口。”
　　只听亭外一片兵刃之声，朱承天咬牙切齿道：“顾惜朝，你是故意的，你故意不救雷震，却要放走他的门人，这招移祸江东还真是妙啊！”
　　顾惜朝理理衣袖，微笑道：“不敢，全仗朱兄成全。”
　　朱承天将拳头握得惨白，但终于没有发做。“万万不可与顾惜朝斗气，他分明是有意相激，我却偏不上当，且看他能如何”朱承天在心中一遍遍对自己说，但一口恶气实在忍不下去，一转身，忽得掠出亭外，如行云流水般连击五掌，这才长出一口气，折身回到亭内，脸色已一如平常。
　　顾惜朝瞧在眼中，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也有些心惊：朱承天那五掌干净利落，几个霹雳堂门人连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下了，更可怕的是，自己如此处处相激，他居然还能忍得下来，则他所图之重，不问而知。
　　朱承天掠回亭子，眼见得那些霹雳堂的人已四散而逃，凭几人之力无论如何也不能尽诛了，只得长叹一口气道：“不必追了。派人告诉卫豪，灭了霹雳堂满门，永绝后患。”
　　“当机立断，朱兄果然不凡”顾惜朝击节赞道。
　　朱承天亦淡淡道：“小小霹雳堂何足挂心。还是谈谈我与顾兄之间的交易吧。”
　　“好，”顾惜朝道，“却不知是什么交易？”
　　朱承天道：“顾兄从前捕杀戚少商，一路血洗江湖，结下的仇家委实不少，就算霹雳堂的仇我替你扛下了，还有连云寨，毁诺城，神威镖局甚至赫连将军府，这些，难道顾兄当真的不放在心上？”
　　顾惜朝笑道：“那么，依你说如何？”
　　朱承天目光闪动，“只要顾兄愿意，所有这些，我都可以替你扛下。”
　　“条件呢？”
　　“让出黄河水域的控权。”朱承天紧紧盯着顾惜朝。
　　顾惜朝皱了皱眉，又松开，道：“很不错的交易，不过……，我不答应。”
　　“为什么？”朱承天道，“一直以来，朱大天王水上称雄，你权力帮陆地为尊，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顾惜朝你却占着黄河何用？”
　　顾惜朝不答，施然站了起来，缓缓走出凉亭，直走出十余丈，才回头道：“不为什么，我喜欢。”
　　青衫一晃间，已隐入夜色中。
　　朱承天愣了一下，猛得抬手向桌上击去，厚厚的石桌应声而碎，“顾惜朝，总有一天，会让你死在我的手中。”
　　封素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亭外，道：“朱公子，李将军有信给你。”

　　兆秋息坐在椅上望着顾惜朝，顾惜朝回来已快半个时辰了，一直就坐在那里，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他眼中的光茫不断深深浅浅的变化，像有无数的念头在急转而过。
　　正猜测间，顾惜朝开口了，“兆前辈，朱承天今天向我要黄河水域的控权，你说，我该不该给？”
　　兆秋息有些吃惊，顾惜朝居然问他这个，一向以来他和高似兰、宋红珠都是主张放弃黄河水域的，诚如朱承天所言，权力帮的威势是在岸上而不是水里，但顾惜朝却一意孤行，说是为了牵制朱承天，定要如此。可如今，他竟问起自己的意见了，兆秋息想了一下，道：“还是听顾公子的吧。”
　　顾惜朝看着他，微笑道：“是吗？”他的声音很柔和，眼光中有一种看透一切却隐而不发的神色，一瞬间，兆秋息几乎错觉自己回到了十年前，正坐在柳随风的对面。
　　顾惜朝却收回了目光，道：“若依我说，给他。”
　　兆秋息更是吃惊，顾惜朝却像是猜到了他想什么似的，道：“不是拱手让给他，而是要打，出八分力打；也不是全都让给他，而是只让出八分，其余二分则仍要由我们掌控。”
　　见兆秋息似乎仍有些不明白，顾惜朝又道：“朱承天对黄河势在必得，必有重大原因，只是我却不知道是什么；想要知道这个答案，就一定要把他想要的给他，这样才能看得明白。所以，我们要出八分力打，要让他以为我们真的是败了，才能放心做他要做的事，但是，我们同时也要在最险阻，最易守难攻的地方留下两分隐藏的力量，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朱承天，我们就来好好地斗一斗罢。”顾惜朝在心中冷冷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