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不如休》风声萧萧

3、第 3 章

　　神侯府。
　　无情静静地坐着，他正在听戚少商讲这次与顾惜朝见面的情形。他的眼睛一直低垂着，面上也没有一丝表情，几乎令得戚少商怀疑，他是否在听自己说话。可是，当他不经意的提到那个绿衣女子时，无情的眼睛抬了起来，里面闪过一抹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冰一般的沉静。
　　“那么，后来呢？”无情道。
　　戚少商道：“后来，她走了，顾惜朝却变得很怪，像失了神一样呆了半天，然后，竟然消失了！”
　　“消失了？”无情长眉一轩。
　　“对。”戚少商有些迷惑：“他竟然就像一阵风一样，从我跟老八的眼前消失了。我倒从来不知道，顾惜朝的轻功竟会那么好。”
　　“像风一样。”无情重复了一遍，才淡淡道：“倒也不奇怪，他本就是风神的弟子。”
　　“风神？”戚少商有些莫明，正待开口，却见银剑匆匆进来道：“公子，戚大侠，刚刚收到消息，顾惜朝在江上杀了两个船夫，均是朱顺水的余部。”
　　“朱顺水？那个号称朱大天王的朱顺水，当年权力帮唯一的敌手？”戚少商愈加的吃惊，像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他却一无所知。
　　无情点头道：“正是那个朱大天王，十余年前与权力帮苦苦争斗，双方高手几乎死伤殆尽，连朱顺水跟李沉舟最后也同归于尽了。自此之后，两派日渐式微，近年来甚至很多人都已忘了他们，但其实，他们的实力始终未曾全面消解，双方都在等待时机，以俟东山再起。”
　　“可是，”戚少商道：“这与顾惜朝又有什么关系？”
　　无情微微笑了，淡淡的笑容像冬日照在雪上的阳光。
　　他望着戚少商，眼中有微微的好奇：“戚大侠，你曾请顾惜朝出任连云寨大当家之职，难道，竟从来没问过他的师承来历？”
　　戚少商怔了一下，没有，从来没有，非但他没有，连他的兄弟们也没有，红袍那样的怀疑他，却也没问过。像他那样的人，出现的时候，像有一股奇异的力量，让你忽视周围的一切，更遑论是去想他遥远的过去。
　　戚少商望着无情，认真的道：“那么，他究竟是谁？”

　　顾惜朝正站在江边。
　　才刚上岸，就受到这么多人的“礼遇”，是否太过隆重了一点？他在心里暗暗叹气。在船上时，他就已经知道岸上一定会有人在等着他，只是，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
　　他暗自打量了一圈：那个铁塔般的汉子不足为惧，空有蛮力而已；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不好惹，他拿剑，想必是个用剑的高手，然而，他终究老了，眼中已少了那种决绝的杀气，有了老人的疲倦；那个斯斯文文的年轻妇人需要小心，她连头上的珠钗都是暗器，但是，她的弱点却是旁边的男子，二人相依甚近，必然是对恩爱的夫妻；那男子拿一柄枪，看来甚是英武，气度也很沉稳，只是，看向他夫人的眼神却太过温柔，他的枪一定比不上赫连春水。
　　最后的一人，站在最远处，可顾惜朝却一眼就看见了他，那是一个年轻人，决不超过三十岁，穿一件普普通通的月白袍子，挂着轻松随意的笑容，但，却是全场中最可怕的人。
　　顾惜朝粗粗地算了一下，他没有取胜的把握，但是也未必就一定会落败。于是，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静静站在那里。
　　那月白袍的年青人走上前来，微笑道：“阁下想必就是顾惜朝顾公子吧，在下姓朱，朱承天。”
　　顾惜朝也笑了：“原来你就是朱承天。”停了一停，道：“你的两个手下办事也太不力了，所以我替你杀了他们。”
　　朱承天仍然微笑：“李九太自作聪明了，竟然想先扮做毛贼诱你低估他，然后才出其不意的伤你，只是没想到，你根本就懒得管他是谁，杀了就好。可笑他上了黄泉路也还是个糊涂鬼；而赵八，根本就是去送死的，为的就是想探探你的高低而已。”
　　“那么，你探到了吗？”顾惜朝冷笑道。
　　朱承天笑意更浓：“我当然探到了我想知道的东西。你果然是他的弟子，那样的轻功只有他才会施展，你虽不及他精妙，然而身法却是一般无二。”
　　顾惜朝的笑容有点凝固，“所以呢？你想杀了我？”
　　朱承天摇摇头，“一来我不想，二来我也没把握杀得了你，所以，我今天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我，便是你的对手。”
　　说完，一转身，一行人走得干干净净。
　　顾惜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轻声笑道：“我只怕，你却不是我的对手。”
　　一轮明月升到了头顶，顾惜朝负手静静望了月亮一会儿，朗声道：“各位既然已经来了，不妨便出来相见吧。”
　　果然，有三个人从暗处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灰袍的中年人，仿佛一把藏在鞘中的宝刀，光华内敛；后面的是两个中年妇人，一穿红裙，一着蓝衫，虽经岁月雕蚀，风华犹自绝代。
　　那灰袍人走到顾惜朝面前，微笑道：“顾公子。”
　　顾惜朝不敢怠慢，垂首道：“兆前辈。”
　　穿灰袍的竟是当年权力帮中“十九人魔，八大天王”中硕果仅存的刀王兆秋息。而穿红裙的便是宋红珠，蓝衫的则是高似兰。
　　兆秋息望着顾惜朝，温言道：“长这么大了，当初离开帮中时，还只是个孩子呢。”
　　顾惜朝的脸色变了变，道：“八年风霜，自是与从前不同了。不知兆前辈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兆秋息叹了口气，道：“方才你也见过了，那个朱承天是朱顺水的嫡嗣，年纪虽轻，才志却不小，朱大天王的旧部在他手中必然会很快壮大，当年朱顺水做不到的事，也许他便能做到。而我，却渐渐老了，也从来没有什么大的志向，权力帮的兄弟们跟着我，不会有什么前途的……”
　　“所以呢？”顾惜朝静静的问。
　　兆秋息吸了一口气，道：“你是柳总管唯一的弟子，当年帮主也曾赞过你的才志，所以，我想你来带领权力帮。”他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然后，便紧紧盯着顾惜朝的脸。
　　可是，顾惜朝的脸上却连一丝表情也看不到。

　　顾惜朝的心早已飞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江南的冬天也还是很冷的。醉红轩的后门夹着一阵风雪被打开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被几个龟奴推出门外，鸨母站在院子当中高声喝道：“把这小杂种给我扔得远远儿的！好好儿的红牌姑娘却偏偏生下他，跌了身价不说，最后还生生被他克死了。以后，我这儿没他的闲饭吃。”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小男孩儿全身一震，他又冷、又饿、还想着娘，可是，他不哭，他把嘴唇咬得渗出血来，但就是不哭。
　　一个青衫的公子不知在旁边看了他多久，终于在日暮的时候，带着他一起走了。
　　从此，他叫做顾惜朝，他有了一个天下间最好的师父——柳随风。他喜欢师父，喜欢看师父眉心那淡如柳丝的忧愁，在他小小的心中，师父就像神一样，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可是，师父却死了，仅仅因为兄弟的一点怀疑，潇洒出尘的江南柳五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灵堂中，李沉舟消沉得几乎不能站起来，所有人心一片惶惶，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十五岁少年冰冷的目光——他发誓，以后绝不让任何人做他的兄弟，他不要兄弟。
　　柳随风死后，权力帮的人对顾惜朝更加客气了，也许只不过是愧疚，也许还夹着一点戒心。而顾惜朝，选择了离开，他要离开这里，去寻找自己的天下。
　　这一走，就是整整的八年。

　　“顾公子。”兆秋息再次叫道。
　　顾惜朝回过神来，微笑道：“兆前辈刚刚说什么？”
　　兆秋息望着他深不见底的双眼，忽然，一阵凉意袭上心头。

　　“柳随风！柳五柳随风？”戚少商不可思议的望向无情。
　　那个当年权力帮的总管，慑人千里之外的柳随风？他整个儿的人都已变成一个传说，一个神话，几乎要令人怀疑他的存在，可是，顾惜朝却竟然是他的弟子！
　　戚少商一时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只愣愣看向无情。
　　无情道：“是很意外，我初查到顾惜朝的资料时，也很吃惊，但再一想，像他那样的人，除了柳随风外，世上还有几人能教得出？”
　　戚少商沉默了一会儿，忽道：“不对，像顾惜朝那样贪恋权势的人，若是柳随风的弟子，又怎会离开像权力帮那样的地方；更何况，他从连云寨一路追杀于我，若当真是柳五高足，我现在又焉有命在？”
　　无情将轮椅缓缓驶向门口，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眼中，分外寂寞。
　　他望了那月亮好一会儿，终于道：“原来你并不了解顾惜朝。他的身世很是凄凉，幼年时若非柳随风，他早已流落街头，死于非命了。柳随风于他是师、是父、更近于神。但是，柳随风却为李沉舟死了，以他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还在权力帮中继续待下去；至于他隐藏武功师承，也许是为了避嫌，李沉舟当年曾有意起兵自立，朝庭也不是不知道，既然顾惜朝决定了要走仕途，自然会小心避讳。否则，他杀了你之后，下一个该死的就是他了。”
　　戚少商听着无情平静如水的话语，心中忽然觉得沮丧——顾惜朝看透了自己，千里追杀中，他几乎算得出自己每一步的打算，而自己，却至今还不明白他倒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有些疲倦地问道：“那么现在，他又会在做什么？”
　　无情想了想，道：“既然朱大天王的人要杀顾惜朝，那么，权力帮的人便一定会去找顾惜朝，希望由他来主持大局。”
　　“那么，顾惜朝呢，他会不会答应？”
　　无情没有回答，只轻轻扬了扬眉。
　　于是，戚少商知道了答案。
　　他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我跟他苦争苦斗了那么久都不明白他是什么人，而你，只见过他一面，却仿佛比谁都了解他？”
　　无情眼中的月光更浓了，半响，才轻轻叹道：“也许，只是因为我们都一样的寂寞。”
　　那种戚少商这种关外大豪一辈子也不会明白的薄脆如春冰的骄傲与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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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阵子才听熟悉温瑞安文的大人说，原来，柳五竟是南宋的，汗～～～～～～～～～
　　只是因为狂迷顾惜朝才快进的看了《神州奇侠》系列，基本上只看了与柳五相关的故事，没注意到故事的时代背景，以至于终于出了这样可笑的错误～～～～～～～～
　　现在文已经写完了，修改也是比较困难的事了，所以，请各位看文大人自动忽略此时间问题吧，我已经汗流浃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