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吹艳阳天》木子六

5、大扫荡

　　振远依旧相信秀红会回来，总有那么一天穿着那件花格衬衫挥着胳膊在胡同口开心的冲着他喊“阿远，妈妈回来了”。
　　三山看到儿子经常坐在胡同口，觉得给他丢人现眼，不顾哭喊强行拉扯回家，关起房门一顿好打，振远哇哇的哭着，哭声溢出屋外，在空气中分散，飘向远方，听的人仿佛被扯住了肠子生拉硬扯的往外拉、揪着心脏使劲揉捏。摇晃着脑袋挥去源源不断往耳朵里钻的声音。
　　“我要妈妈”
　　“你妈跟人跑了，以后没你妈这个人，不许再提，小心我抽你”
　　“我要妈妈”
　　“啪啪”振远一嚷嚷秀红，三山便抄起木棍一阵猛打，振远挣扎着，哭的撕心裂肺。
　　秀红成了他心里不可提及的导火索。三山不知道儿子喊了多少次找妈妈，他只知道，每次喊时他便跟疯了似的不管儿子苦苦挣扎一顿打。
　　直到有一天，振远依旧执着的喊找妈妈，三山依旧如红脸关公，恍如地狱的獠牙恶鬼，抬腿拿掉脚上的鞋，对屁股啪啪的猛抽，这次振远竟乖乖的趴着三山的大腿上一声不吭，打累了的三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振远则安静的盯着他。通红的小脸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寂静的双眼看不出一丝波澜。看的三山心里咯噔一下子，完了，不会是打傻了吧。
　　“儿子，你说句话”三山半蹲在小振远面前，振远依旧呆呆着盯着，眼睛里一个慌张的影子对他说“你到是说句话啊，是不是我打的太重了，打疼你倒是哭啊，不哭我哪知道你有没有打疼”
　　依旧是死一般的安静，振远像一桩木头任凭三山摇晃。风吹进屋，地上的干草翻滚着轻轻刷着地面，此时听的格外清晰。
　　“你别吓我，说话啊”三山有些急了，抓着胳膊大声问道。
　　“我饿了”振远半天吐出三个字。
　　三山一愣，回过神心里咒骂，我日你先人，等半天等出这么一句话，吓的他差点心脏跳出来，还好心脏实在，能说话那就是没事。这猴崽子学会玩弄人了，玩的还是他老子。三山轻哼一声，此时肚子也咕噜噜的叫起来，兜里被洗劫一空的干净。三山想了想说“儿子，咱出去看看别家有没有吃的”
　　牵着小手，振远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跟着三山走。
　　闷热漆黑的夜晚，草丛里的虫叫声，打破了大街上宁静的氛围，黑暗中一大一小的人在漫无目的的游荡，不时传来咕噜噜声。看着周围巨大的黑影，夜深人静恐怕里面的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三山正为空腹的肚子苦恼着，突然依稀的听见有锁啦的声音，竖起耳朵仔细一声。
　　“哈哈，儿子，咱今晚的饭有着落了”三山兴奋说道。那传来的锁啦声是死去人时吹的哀乐，有死人的地方，就有吃的，这么晚了，还在吹，肯定还有人。
　　三山快步的走着，振远只能一路小跑的跟着，每动一下屁股便是火辣辣的疼，填饱肚子的欲望掩盖了身体传来阵阵疼痛，没有比腹中空空如也的饥饿让他难受。
　　经过七寻八绕的寻找，终于在一个胡同里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光亮。大门的门框上贴着白色的对联，大门敞开着，这时锁啦声骤停，估计是吹累了。院里传来稀疏的洗牌叫牌声，嘻嘻哈哈的声音里掺杂着细微的哭泣声。走进院子，院里摆了十几张圆桌，凳子随意的摆着，桌上还有一些吃剩的凉菜，几盘花卷，有的桌上摆放着几碗烩菜。在墙角落摆放了两个方桌，十几人打那打麻将，围观的围观，出牌叫牌，大声的叫着，笑着，屋里却哭声一片。灵堂放在正房中央，几个穿着白色丧服的人面对的灵堂跪着，不断的往一个黑色的盆里烧纸钱，一边抽泣，一边扔着冥币，金元宝。三山简单的巡视了一下，走到一张圆桌前端起一碗已经凉了的烩菜给振远，振远接过碗顿时风卷残云，一阵功夫碗就见底了，三山又递给一碗，自己也吞了起来，肥硕的肉片，圆圆的里脊，透亮的粉条，酥软的油炸豆腐，漂着油花的汤，世间的美味啊。吃了五六碗烩菜四个花卷，三山摸着鼓鼓的肚子，看着桌上的花卷眼里闪过一丝贪婪
　　“儿子，吃饱没，吃饱了，把那些花卷打包，咱明天吃”三山把振远的衣服边塞进裤子里，盘子一斜，花卷滚动着钻进衣服里。一会，振远的衣服里塞满了花卷，鼓鼓的像足了一个充气过盛的皮球，还有一些花卷装不了，三山犯愁了，把自己的裤口一绑，解开裤子把剩余的花卷全到进了裤子里。
　　“你到外面等我，我马上出来”，振远“嗯”一声小心翼翼的走出院子，三山朝麻将桌走去。
　　“三山啊，你什么时候来的，有兴趣来两把？”一个长了一脸麻子的人回头看了看身旁的三山，继续盯着桌上的牌，他这么一嚷嚷，众人都纷纷转过头看三山，看的三山心里有些发虚。
　　“这不是三山吗，婆娘回来啦”
　　“没有吧，那婆娘是不是跟相好跑了”
　　“跑就就跑了，三山多能耐的人啊，咱找个比那漂亮的娘们，还得找个实在的老丈人，免得不高兴就打姑爷，你说是不三山，”
　　“哈哈”众人大笑起来，忘了打牌，都兴趣盎然的盯着三山，三山脸青一阵红一阵说道“你们玩，我有事先走了”“别呀，玩几圈呗。”在众人的冷言嘲语中三山仓皇而逃。
　　“呸，什么东西，敢嘲笑老子，你们也配”三山愤愤的啐了一口，“吃饱了回家睡觉，明天还来，老子带你挣钱，吃香的喝辣的，让那些狗日的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们呢”
　　振远抱着圆鼓鼓的肚子，艰难的走着，这可是他这几天的饭。
　　回到家，三山迫不及待的找来一个大塑料盆，小心的脱下裤子，裤腿放盆里，一手拎着裤子一头往上一提，花卷争先恐后的从散发着酸臭的裤子里钻出来。振远小心翼翼的掏出怀中的花卷放在盆里，一个，两个，三个········
　　整整半盆的花卷，看着金灿灿的花卷，俩人很是兴奋。“你老子厉害吧，给你变出这么多吃的，这些先放到地窖里留着以后吃，快睡觉，明天带你吃好吃的”三山手舞足蹈的计划明天的扫荡，嗯，得多找几个塑料袋，结实点的，明天看见就打包，让那帮人看不起我，让你们吃屎去。
　　第二天一大早，三山喊起沉睡的儿子，屋里屋外的翻找了几个塑料袋，检查了一下有没有漏洞的，满意的塞进裤兜里。给振远了换了一条宽松的休闲裤，一件长袖的外套。
　　酷夏穿的跟粽子似的严实，一会的功夫额头渗出很多汗珠，汗珠越来越密，相容一起，溜溜的从脸上滑下，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
　　“你忍忍热，拿了东西就往家走，拿完在换衣服”三山安慰说，大摇大摆的冲向目的地。
　　今天是逝者出殡的日子，五六个和尚坐一旁低头念经，院里站满了前来吊丧的人，许多人吃着烩菜喝着酒说笑着，跟屋里的哭丧声、念经声混为一坛。
　　饥饿的人通常爆发力要比平时更具有杀伤力，眼睛散发出的光都能将目标撕成碎片。可眼前的三山不同，他可是奔着解决数天的饥饿在盯着桌上的烩菜，花卷还有凉菜。和旁人打过招呼后，三山带着儿子到人少的一桌面前，吃饱后开始行动，走到桌前，四下看看快速的将凉菜倒进塑料袋里，如此反复着。
　　吃饭的人没注意，一眨眼的功夫，桌上便多了一个白色瓷盘子躺着几片葱叶，上菜的人心里捣鼓这些人吃的太快，上都上不及。
　　振远负责拿花卷，先往裤子里塞，光溜溜的两条腿紧贴着金灿灿的花卷，裤子装不了了，塞衣服里。在众人疑惑和惊讶中，整个人圆鼓鼓晃晃悠悠的走出院子。
　　“哎，那不是振远吗，衣服装什么了，都鼓成那样了”
　　“我看好像装的是花卷，唉，挺可怜的孩子”
　　“那也不能偷啊，学什么不好学他那个狗都不吃的老子”
　　“别管，又不是拿自己家的，咱别多事”
　　“得了，我什么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