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吹艳阳天》木子六

6、第一桶金

　　群山环绕，依山而居，以山耕种，当然最终落根于山，与山化为一体，一道又一道的轮回。按照当地的风俗，逝者在家夏季一般停放三天，前两天准备棺木，念经诵佛，在自家的田地里经过阴阳师按风水格局推算最佳的位置挖一个长方形的墓坑，亲朋好友祭奠磕头顺带的给一份白礼。（结婚随份子俗称红礼，这白事就是随白礼）。到了第三天出殡的日子，是最忙的一天，也是小孩们最开心的一天，因为可以挣钱了。邻居亲戚好友送来吊唁的花圈、花盆（这里的花盆不是养花的花盆，而是用五颜六色的纸做成的花盆，上面垂挂着金元宝、冥币）、纸房子、纸人、挽幛。这些在孩子和一些游散的人眼中是可以兑换的一张张钞票。
　　这些吊唁的东西都必须带到茔地，除了挽幛，其他的都得放在坟墓前焚烧掉，这运送过程就得靠这些孩子和游散人完成，到了茔地根据数量的多少换取报酬，当然是很少的。
　　出殡的时间快到了，门外墙上依着用竹竿撑起的挽幛，一根绳子上挂着各种各样的花盆。这些撑挽幛和拿花盆的得先走前面，小孩是撑不起比他高好几个身高的挽幛，争先恐后的抢夺短小轻松花哨好看的花盆，振远个头矮，在一帮孩子中间夹来挤去最终一个都没抢到，羡慕的看着抢到花盆搭在肩膀兴高采烈互相攀比吹嘘的同伴，挽幛也被那帮大人哄抢一空。
　　“拿着，这点本事都没有”三根细细的竹棍伸到振远的面前，振远抬头一看，三山右手拿着两根竹竿撑着的挽幛如同打仗扛大旗似的，这会看着很是威武。振远欣喜的接过竹棍，轻轻的往后一甩，搭在肩膀上，后面的花盆抵着屁股。
　　起殡了，有俩粗汉时不时的放着震耳欲聋的炮仗，扛着挽幛的先行缓缓的走着，跟随其后的是扛着花盆的孩子们紧跟着。身后传来阵阵哭声，振远被花盆挡着看不见后面的景象，只是糊里糊涂的跟走着。
　　正午的太阳是最毒的，发着一圈圈光晕的阳光赤烤每一寸裸露的肌肤，舌头舔舔干裂的起皮的嘴更渴了，这会没人想着前方等待他们的钞票，各个耷拉着脑袋排着散乱的队形，后面的盯着前面人的影子有一步没一步的走着。哭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大概是被烘热榨去了几天的精气神或者在积攒力气，在茔地还得大声的死心裂肺的哭喊，这可是持久战。
　　振远不知道走了多久，还有多久会到，双脚不听使唤的随意走着，旁边的小孩比他个头高，边擦着脸上的汗水边不时的看着周围，嘴里念叨着“加油，快到了，一定是快到了”。看着周围不断变少的房屋，振远提了一口气，双手压低了竹棍，拖在地上的花盆被抬高了一点。眼前一片花盆在甩动，看不到三山在哪。
　　“到了，我的亲娘啊，可算到了”从前方传来一句令人激动鼓舞的话，瞬时间，大人小孩都精气十足的加快了脚步。前面不仅有钞票，还有一屁股坐在阴凉地方的爽快。
　　“你别碰我的花盆”
　　“别推我”
　　“我的掉了，呜呜”小孩争前恐后的乱做一团，看的后面的人一脸的无奈，“哎哎，别损坏了花盆，我早说不要让这帮小孩拿花盆，你们看看，被折腾什么样了”一个穿着丧服的中年男子大喊着，孩子们扛着花盆仍旧一个挤一个的往目的地跑着，花盆一颠一颠的敲打着屁股，孩子们跑的更欢了，身后散落了一地的纸片。
　　“把你们拿的花盆和挽幛拿过来换钱”一个胖胖的有点秃顶的男人吸完最后一口烟，随手扔地上，掏出兜里一沓钱喊道，小孩们飞奔到男人面前，各个开心的笑着，而相隔不远处，逝者的亲人跪在茔地前看着棺材一点一点的放入墓坑里，新一轮的哭战一浪接一浪的响起。
　　“花盆一个五毛，挽幛一个一块，”男人手粘着唾沫等旁边男子数着递过来的花盆，“两个，给这小孩一块”，
　　“到我这边拿钱”
　　小孩接过一块钱，兴奋的叫着，跑远，“这个四个，两块”一个高个头的孩子拿到钱，满意的边走边数手里的四张五毛钱，揣进裤兜里，饶有兴趣的盯着不远处忙碌的人。两个小孩走到跟前，三个人并排着离开田地往回走，边走边商量着计划怎样使用这笔钱。拿到钱的孩子一阵欢呼，惹急了手里仍攥着竹棍的小孩，忙坏了两个点数发钱的人。
　　振远最后一个递上花盆，很顺利的拿到了三张五毛 ，共一块五毛钱，放在手心里盖住了小小的手。两个漂亮姐姐慈眉善目像极了妈妈，好看的花纹，我要留着给妈妈，妈妈知道了，就不会离开，可以买面，买油给我做油饼吃 ，我可以挣钱了，可以养活妈妈了，妈妈很快就回来了。振远心里不住的呐喊。
　　想着秀红亲手做的带着葱花味的油饼，咬一口满嘴都是油，香味四溢，振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怎样，你老子厉害吧，带你挣钱”三山走到儿子身边拍了拍头，振远沉浸在秀红回来的画面中被生生的打断，不开心的躲开了三山的手，“哟，挣钱了，长脾气了”三山好笑的看着瞬间变脸的儿子“走，带你去吃席，先找几个塑料袋方便打包”
　　上午吃了一碗烩菜就忙着打包花卷，一路徒走热晒，早就又渴又饿，这会一提嗓子顿时冒烟，肚子也开始叫唤。振远点了点头，手揣在兜里紧紧的攥着一块五毛钱，生怕一个松手钱不见了，那可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力量用汗水换来的钱。
　　收回去的花盆和冥币高高的堆放在一起，在一片哭泣声中点燃，熊熊的大火很快吞噬了花盆和冥币，微风吹过，燃烧后的灰片随风飘，漫天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