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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孤身一人(二) ...

  •   弯曲的山路上,破旧的三轮车缓慢行驶,哐当哐当的颠簸声似乎在呐喊,快散架了,快散架了。魏老三手握着三轮车把手,淡国华坐一旁,俩人大声喊唱着不着调的曲子,不时的回头看一眼被绑在车厢后左摇右晃颠走的振远。
      蓝蓝的天空纯的连一丝白云都融不进去,毒辣的阳光烤的人燥热万分,一双摸不透的双眼,冷峻而苍白的小脸看不出任何的波澜。
      “停住”淡国华看到不远处齐排站立的三人,高矮不一的身影在小路上格外的无助,“我就说这小子不可能一个人挖那么多,肯定有同伙,”魏老三使劲拧动右把,哐当声剧烈响起,车后拖动的人牵扯着没步伐的跟跑。
      王丽惊怕的躲到姐姐身后,拉着衣衫小心的探头,王意紧抿了一下嘴,攥拳的手心渗出汗珠,身体轻轻的碰了一下王美,对着一双忐忑不安的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车子停在三人面前,魏老三一个猛子跳下车,瞪着眼前的人,心里的怒火和燥热布满整张包子似的的脸,眼里的火焰似乎将黑瞳里的人烧的尸骨无存。“你们是不是和他一起的”,想都不用想,这个他是谁 。
      只要示意承认,看怎么好好的收拾这帮流浪贼娃子,魏老三嘴角快速的抽搐一下,眼神锐利的等待眼前的人答案。
      淡国华怀揣笑意走到一旁,手里多了一根布满坚韧刺的植物杆,根根针尖扎进王意的心里,千戳万刺的疼痛化作泥水混合的汗珠从脸庞两侧顺颜滑下,滴在黄土地上,干涸的土灰瞬间吸收,凝聚成一个褐色小圆圈。
      “肯定是一伙的”淡国华眯着眼,握着剃去耸立的尖刺,渗出的绿色枝液沾满手心,有意无意的甩动,牵动气流伴着呼啦呼啦的吼叫,无形的飞镖刺向四人的身体,。
      是幻觉?王意感觉有一只手迅速的蹭了一下他握头的手背,背后的衣衫被细微的刷动,是颤抖!他甚至听到了在他左后方传来害怕的抽泣。
      “说不说,不说我挨个打,”魏老三不耐烦的说,夺过刺鞭向王意的身上甩去,火辣辣的疼立刻在胳膊上传来,让他不禁的一个趔趄,一双焦急的眼神传入他的瞳孔,他勉强的露出一丝笑,眨了两下眼回复了前方不停摆动绳索的振远。
      “哇”躲在后面的王丽大声的哭出声,突如其来的哭声惊了所有人,王意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早已梨花带雨的王丽,王美一个转身,将妹妹抱在怀中,拍着不住抖动的后背。
      “我还没打你呢,哭什么哭,偷了我家的洋芋,你还有理了”回过神的魏老三气急的挽起袖子,扬起刺鞭向王美挥去。
      带着呼呼风声,刺鞭向瘦弱的背部弧度的落下,一只手在快要碰触□□的刹那,闪电般的接住,根根细长的刺毫不犹豫的刺进手心,手指。
      王意咬咬牙,一个用劲,刺鞭脱离魏老三的手,甩手,刺鞭躺在地上,惊动地上的黄土,两股土帘荡起,缓缓的落下。
      “呸,我今天不打你们喊娘才怪”魏老三红着脸,气愤的干啐了一口,张牙舞爪的冲王意扑来,
      “你凭什么打人”王意往后一仰身子,躲过风声赫赫的拳头。
      “凭什么?”魏老三不觉冷笑一声,“偷我家洋芋,你还得势了”
      淡国华更像听了牵动他探出胡子的皮肤,看好戏的盯着倔强的人。
      趁着王意不做声,魏老三抬膝,白色镶边的黑布鞋稳稳的贴在王意肚子上,一股猛劲,王意倒退几步,重重的跌倒地上,荡起尘土活跃飞散,王丽从怀中探出脑袋,停息的哭声,又响起,响彻山间,穿梭其中,回荡,击撞三人的心。
      王意腮边肌肉紧绷,站起身,拍了几下身后的衣服,甩掉一些土,攥紧拳头,努着嘴,发狠的眼神瞪着魏老三,魏老三挑衅的目光反击,短暂的偷袭让他兴奋的像发情的猪,两腿分开微曲,身体朝前倾斜,随时扑向怒火的王意。
      刺啦,噼啪,轰,两股视力在空中碰撞,刺激着两人很快扭做一团,一拳,一巴掌,翻来滚去,压倒无数野花杂草,惹的姐妹俩哭的哭,叫的叫,振远费力的挣扎,浑然不知捆绑结实的手腕摩擦着流出血液。
      山中旋绕着嘈杂的回声,只闻声不见身,引的田地的人停止循环不变的动作,抻着懒腰,四处寻看。
      淡国华鼻孔哼出一口气,为不出胜负的俩人鄙视一番,这才装模作样的上前劝架,拉起骑在魏老三身上的王意,紧抓的甩手,王意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
      魏老三嘴里咒骂着,借力站起身,灰头土脸,头发凌乱,鼻孔流出一条鲜红的血,顺势留下,魏老三手一抹,抹去快入嘴的血,手背上的土和血混杂一起。
      魏老三不甘的想冲上去,被淡国华止住,“别打了,多大人了,跟孩子打”言外之意,连孩子都打不赢,打的脸青鼻血流,心里更是一番嘲笑,“我看这俩姑娘老实,我问问她们”
      “只要你们说了,我绝不打你”淡国华自视摆出最亲切的笑脸,可姐妹俩用哭声回复了他。
      “哼,打了才会说,你这样的傻子才承认”魏老三不屑的说
      “既然不说,别怪我不客气了”淡国华捡起地上的刺鞭,呼啦呼啦的挥,抽打在王美的身上,王美咬着嘴唇,颤抖着身体,王意迅速的站起身,冲到王美身前,破烂的衣服甩掉不少土,“小子,你要敢英雄救美,我今天连你仨一块收拾喽”淡国华变色龙似的褪去方才的慈善,转眼恶狠狠的看着不自量力的王意。
      “我们没偷洋芋”王意肿着半边脸说
      “什么?”
      王意凝重的看了看不断挣扎的振远,复杂的眼神些许无奈,沉默了一会,垂下头说道“我们没有偷洋芋”。
      空气瞬间凝结,只有心脏活蹦乱跳。
      “不是你们是谁,拿我当三岁孩子啊”魏老三鄙夷的说。
      “我们是想去山顶打野鸡”
      “你觉得我会信吗”
      “刷”王意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弹弓,V形的树杈,抛去树皮,乳白的树干被岁月磨的失去本色,树干的两边绑着灰黄色的皮筋,一块黑色毛边的皮子系在皮筋两边。
      一双疑惑的眼神不断的质问,王意故意躲过不看,青红的嘴角泛着血丝,手的青筋根根触目。
      “你拿这个糊弄我,你们几个是一伙的”魏老三将弹弓随意的扔在地上,微眯着的眼睛发出寒光。
      “我和我妹妹去山上掏蛋打野鸡,他说自己家的地里有洋芋挖一些”王意顿了顿,咬咬牙“他一个人跑地里挖的”
      一字千金重,闷声的敲打着四人。
      “我呸,他家有个屁,他家的地早就被他老子抵赌债了,在说这也不是他家的,下贱的人狗都不吃,哪有这么好的收成”魏老三恨恨的说,转身走到振远跟前,“啪”
      振远摇晃着身子,眼前顿时无数的金星围着他飞,那样的狂傲,那样的嘲笑,那样的飞涨跋扈。
      世间突然安静,只有眼前的身影无声的像小丑般的狰狞,飞溅的唾沫星子冰冷的打在脸上,身上。
      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听不到言语。杂草混合的土坯房一间一间的眼前窜过,黝黑的烟囱冒着浓浓炊烟,行走的人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方向,圆形的撅嘴,惊骇的眼神看到了什么?
      自己是时间老人?为什么经过的地方,一切都很默契的停止,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好累,脚却不知疲乏的走,好困,白晃晃的四周不知从哪散发的光芒,刺的眼睛睁不开又倔强的无法安沉的闭合。
      这是哪里?该去哪里?
      振远睁开眼睛,缓缓的动了一下身子,全身的骨节立刻咯咯作响酸楚疼痛,振远咧着嘴不敢动弹,两只黑眼珠子盯着上方。
      粗壮的树杆一条条有序的排着,裸露的枝干干涩裂口,像极了那个V形失色的弹弓,墙角的蜘蛛网炫耀的展示丰硕的果实,墙上嵌入半截的干草直挺的挑衅。窗台上厚厚的灰尘被阳光照耀发着星星点点的光,居然那样的高傲。
      “起来吃东西”一个富有磁性沙哑,又显不耐烦的声音打断振远愣神,一只脏兮干瘦的大手将一个碗放在他的旁边,碗里呼呼的冒着热气,香气四溢,勾引出振远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的敲打。
      突然一个异常让振远清醒,那只手的食指少了半截。他永远都记得那个下午,刀起,刀落,手指分离,哀嚎。他没有看到在梦里出现无数次的发白节骨,而是一只手掌的落魄。
      振远慢慢的坐起身,剧烈的疼痛从手腕传来,让他直冒冷汗,眉头皱成一团,红通带血丝的圆圈围着手腕像极了两副宽大的手镯,别人的手镯是为了显摆好看,而他手腕上磨去皮渗出血点的手镯轻轻晃动,便是绞心挠肺的痛。
      “快点吃,给我惹这么大麻烦,吃饱了在收拾你”三山说完走出去,穿着黑色油亮的衣服走出大院,阖上两扇门,脚步渐渐远去。
      振远记得那件衣服是秀红买的,浅蓝的衣衫,时兴的款式让三山得瑟好久,甚至睡觉都不舍地脱下。这会只有衣服的衣行款式才能看的出是那件让高大父亲如同孩般的衣服。
      振远摇了摇浑浑噩噩的脑袋,忍着痛,哆嗦的端着半碗鸡肉汤,囫囵的吞咽,煮烂的鸡肉,鸡皮分离,几片香菜叶飘动,油花的荡漾汤水香气喷脸扑鼻,更有一股让他久违的熟悉的气味,那是一种只有在丧场上,厨师做的特有的气味。
      很快,碗底朝天,振远舔去碗边的香菜叶,放下碗筷,四处打量这个离开许久,印象当中的家。
      除了桌上堆放的花卷,一团团打包好的塑料袋,屋里仍旧是一成的未变,木箱,水桶上的灰土偶尔被使用留下印记,地上甚至出现了一些脚印,只有墙角未被踩踏,厚厚的灰土静静的躺着。
      振远脑海里一片模糊,眼前不断的浮现王意躲闪的眼神,王美欲言又止悲伤的看着他,魏老三群魔乱舞的身影,咒先人骂祖宗的冲他吼,几个黑影闪过,眼前一阵晕眩。振远摸了摸火烧似的脸。他只知道被拉扯着无休止的走,浑身的疼痛在那个躲闪的眼神中变的麻木,这会缓过劲,稍微的挪动,便是万剑穿心的痛。
      振远望着窗外杂乱的院子,眼睛随意的定格在没有生机的朽木上,脑海里反复的重放王意无比坚定诚实的话。心里油然出一股恨意,冷冷的目光视朽木如那个口口声声一家人,处处维护他的人,寒栗的瞪着,穿透身体似看清对方的心思。
      黑红色的结痂爬满全身,分分秒秒牵动他的痛神经,警告他小心,小心,在小心。
      振远以为三山会跟以前一样,爆揍一顿,不解气的乱骂一番。几天的相处,让他大跌眼镜,三山并没有打他,甚至一个粗鲁的动作都没有,好几次吃饭,竟温柔的给他的碗里夹菜,和颜悦色一个劲的说多吃。
      后来,振远和三山聊天时,无意知道了原由。那天魏老三抱着半路昏厥的振远找三山理论,三山是谁?无赖溜子。看到软瘫一团,脸色苍白如纸,不省人事的儿子,拿出他一闹二整三耍赖的本事,硬生生的要了一笔医药费。
      康复后的振远走在大街上,挤在人群里漫无目的的走,他没有找王意,他不知道看到三人会是怎样的心态,或者他不敢看到他们,看到陌生的眼神,看到消失殆尽的亲情,看到彼此碰面后的尴尬。可心底的另一处却偷偷的期盼看到三人身影,哪怕是一个不经意的碰面,没有生疏,没有距离,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四人组成的家庭,有欢歌有笑语,一起长大,如王意所说,他取王美,王丽嫁他,两个男人守护两个女人,守护一个家。
      一切的幻想,被紧闭的大门,一把穿过锁眼的黑色大锁打破,大锁上的灰尘告诉振远主人的不辞而别,所有的画面降在寒冰里,封住了所有的一切,也封住了一颗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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