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吹艳阳天》木子六

18、孤身一人（一）

　　手被另一只手牵着，跟着前面的步伐，目光呆滞，心神恍惚的行走，“别想了，他死不了的，他可比你想象中的惜命，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我们就是你的亲人”王意回头扫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振远。他只不过是砍下一截手指而已，他丝毫不担心他就会这样死去，蝼蚁尚且偷生，虽然在他眼里他还不如蝼蚁，宁悲哀的活好过立刻的死。
　　“哥回来了，姐，哥回来了”王丽开门一看是王意，挥舞着胳膊大叫，王意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身后跟着脸色苍白，更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王意进屋松开紧握的手，轻轻的坐在炕上，轻飘的摸了摸蜷缩一团，一言不发的王美的头发，满脸的柔情“我回来了，”王美抬头，空洞的眼神，依旧沉默，垂首静静的发呆。
　　“你看到了吗？这都是他干的好事，杀了他都不解恨，今天算是便宜他了。 ”王意冲着振远喊道，内心的火焰烧的他狂躁起来，紧绷的面部铁青。
　　振远此刻失语，一个是自己的爸爸，一个是视自己亲人的姐姐，却被万恶的欲望纠缠在一起，同时毁了两个人，不，是所有人。
　　王意手里攥着一个纸包，浸透出血，王丽瞪着双眼惊呼，王意随意的看了一下手中的血，浅浅的一笑“我没事，不是我的”，说着看了一眼振远，嘴角微微一扬，直径走到火炉前，提起水壶，将纸包扔进冉冉火焰，撕拉的燃烧声敲打着振远的心，空中很快弥漫着一股肉焦味，王意愤愤的看着混为一体燃烧的东西，冷哼一声，将水壶放在火炉上，燃烧的火焰舔着壶底摊向周围。
　　屋里的肉焦味直扑鼻孔，肠胃一阵翻滚，王丽皱着小眉头赶忙挑起门帘去味。
　　“振远，以后咱俩睡一屋”王意走到院子，抱起树叶走到隔壁房间，撅起屁股，探着脑袋往炕洞里塞，动作滑稽，如果是平常，振远肯定会笑出声挖苦一番。
　　现在，一切都不复从前。
　　天空五彩斑斓的烟花，一束火光冲上高空一个炸雷响散开，落地的鞭炮噼啪响，地上迎来阵阵捂耳欢呼声。
　　王意想尽办法让整天郁郁寡欢的王美开心一点，除夕夜带着三人到城中心的威远楼下看着漫天的烟花肆意的开放，闻着空气中浓浓刺鼻的硝烟味，听着喜气洋洋的欢歌笑语，想着感染别人的喜庆，带走自身的晦气，可越发的伤感。
　　肥年？！注定不肥。
　　如果时间真能抹去一切，那么就请光速的带走黑暗，让阳光照射可怜人的心房，给人希望。
　　王意无数个日夜内心祈求着，看着沉默寡言，经常在夜里痛苦挣扎的心上人，他后悔当初的怜悯，给所有人带来无尽的深渊。纵使血肉模糊的指节仍缓解不了心里绞肉般的痛。
　　金钱对穷人来说难挣不经花，对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更是不得片刻喘息，王意望着黝黑蹭亮的面缸，强打精神，简单的做了分配，他暂时在家照看王美，振远带着王丽捡破烂换钱。
　　出门前，王意再三叮嘱振远看好王丽，不管有没有换到钱，现在对他们来说人的安全胜过一切。
　　振远重重的点头，紧攥着王丽的小手向人潮中走去。
　　瓶子！纸板！……..
　　振远心里呐喊着，只要是能换钱的，都如潮水般的向他涌来，从没有如此的渴望钱越多越好。
　　“啪”一个瓶子掉在地上，被敏锐的振远发现，风驰电掣的捡起瓶子，橘红色的液体在瓶子里晃荡，荡起一些水泡，振远打开瓶盖，一股带着甜味清香的气味扑鼻而来，振远想起第一次仰头，张嘴舔到瓶子流出的最后一滴甜味，忍不住抿了抿嘴，递给一脸馋相的王丽。
　　狠狠的嗅了嗅瓶口散发的诱人，将带着甜味的空气咽下，王丽很小心的盖上白色的盖子，扭动几下，不放心的将瓶子倒拿，仔细的看看有没有液体流出，这才放心的抱在怀中，红扑的小脸蛋露出满意的笑容，眼里闪出些许迫不及待。
　　“留给姐姐喝”
　　大地复苏，万物疯狂，阳光也不甘的调高温度，一切就像上紧的发条，嗖嗖的看不细周围风景前进。依旧不变的声音，还是有家新生儿诞生欢呼，有家逝去丧哀。
　　“咱今天挖点洋芋做饭”王意不太满意这些天的生意，每天换的钱勉强四人吃一顿饭，近日街里出现了一些老头老太太也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抢生意：破烂不堪的衣着，干瘪黑漆的手，眼泪婆娑的眼神，蹒跚的身影换得行人嗟叹同情。
　　王意没想到，或者其他三人也没到，捡垃圾令人嗤鼻的行业也会竞争激烈，激烈到快要食不果腹的地步，激烈到让四人不得不打起山地里种植的农作物。
　　梯田堆积的大山，除了田埂上、斜坡的杂草野花，到处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双手造出的勤劳色彩，吸取天地精华，滋淋天地润气，开的炫彩夺丽，长的茂密丛生。
　　不似形的山地里，四人徘徊许久，选定了一大片土豆地，褐色土将茂盛的土豆枝叶围成圈，紧簇拱立，偶尔探出几朵黄色小花，摇晃着身姿诱惑着急于果腹的食肠。
　　“我和振远挖，你俩负责装进袋子”小心环视了周围，王意急不可待的分工，俩人各持半截木棍，趴在地里，被土豆枝叶很好的掩盖，掩盖住了一场正在进行时的罪恶。
　　摇晃的枝叶很快倒向一方，拳头大小的土豆露出地面，散发着土地的芳香，带着稚嫩的皮肤，来不及瞅一眼亮堂的世界就被一只稚手快速的装进另一个昏暗的空间。
　　振远用手中的木棍使劲的刨着土堆，从前跟秀红在自家山地里干活，有的只是玩罢的疲惫和干涸裂口的嘴唇，更多的是停罢回家躺炕上的期盼。这会同样在山地里，不同的是在别人家的山地里，拿别人的果实充实自己的包。浑身的血液在管道里奔腾，刺激心脏欢实的跳跃，这或许就是人的贪欲作祟。
　　拿别人的就是好的，吃别人的就是香的，沾了别人的就是兴奋的。
　　“王意，我的袋子快装满了”王美小声的冲着前方挖的欢畅，不停往后面扔土豆的王意，土豆的枝叶倒戈一旁，裸露出一片凹坑不平的土地和散落的鸽子蛋大小的土豆。断离土壤的枝叶很快失去葱色，像一个精神勃发的青年一瞬间被抽取年华变成垂垂幕者无力的垂耷，贴着翻松的湿土似乎想要补给身体快速流失的水分，根芽泛白，于事无补，如同垂死边缘的人拼命挣扎，仍旧抵不过死神的步伐，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等待凋谢，枯萎，腐烂，然后和自然融为一体。
　　王意停住激昂挖掘的手，起身，拍了拍沾满衣服上的土，走到一个被撑的凹凸有致的尼龙编织袋前，双手两边一攥袋口，轻轻的一提，往地上墩了几下，有限的空间里，土豆被颠的互相拥挤，稍稍的腾出了一点空隙，王意捡起了几个振远扔过来的土豆放进袋子里，扯出绳子，三绕两绑的捆扎结实。
　　“咱抬远些藏起来，等天黑点抬回去“王意说完，和王美姐俩抬着土豆往一片玉米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去。
　　振远依旧激情四射的一手拿棍挖，一手在一旁帮衬，忙的时间就此停止，万物一切无声，只有他急促的喘气和枝叶摇晃的刷啦声。
　　“他妈的，谁呀，祸害我的洋芋”一句歇斯底里的愤怒像天边闪过的电流，击中斗志昂扬的振远。
　　一股强劲通过衣领将呆滞的振远拉起，衣领勒住蠕动的嗓子，窒息的恐惧传遍全身，嗓子灼热的疼痛。
　　振远不禁的干咳几声，缓解嗓子的不适。
　　“小三山？”
　　喷火的俩眼球看清眼前的窃贼，更加的愤怒，如同暴跳的疯狗，手脚并用的在振远眼前晃动，在空气中将这个贼人分尸。
　　“魏老三，我看你这泼妇半天也没用”看了半天撒泼的淡国华撇了一眼如同木头桩，面如死灰的振远，没有他希望看到的害怕和胆怯颤抖，只是静静看着一头暴怒的狮子在神经质的嚎叫，不觉心里有些惊讶，这理直气壮的眼神，一言不发更像是被盗者，这他妈的要逆天？
　　淡国华赫然止住几乎喷血的魏老三，唏嘘的看了看一大片褐色的坑坑洼洼翻松的土地，随处散落的鸽子蛋大小的土豆，倒戈躺着发蔫的枝叶，装了半袋的尼龙袋。
　　“亏我这会来了，要凑个懒，明天来，我日你先人的白干一年”魏老三憋红的脸狠狠的说，“你老子偷盗，这小子也不学好，光天化日偷干偷东西，谁借你的胆子”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贼娃子的儿子就偷盗”淡国华轻蔑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振远，“眼看丰收了，这偷人也忙碌了”
　　魏老三重重的吐出一口黄色粘液，揪着圆角衣领，瞪着振远，说“还有谁跟你一起来的，谁家不去挖，跑我家地里祸祸”
　　振远脚尖处着地面，头微微的扬起，头顶还顶着几片野草叶，四目相对，一片漠然。
　　“这小崽子还挺硬”魏老三一个甩手，振远失去重心跌倒在地，缓慢的爬起，两手揪着衣角，仍旧一言不发。
　　魏老三气急败坏的解开腰部的皮带扣，两边对折，“啪”皮带掠过空中，一个简短的弧线落在振远后背，振远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依旧沉默不言。魏老三举起皮带，连抽数下，停罢，盯着振远，咬牙切齿道“说不说，是谁让你来挖我家洋芋的，还有谁跟你一起的”
　　单薄的身子在微风中打颤，煞如白纸的小脸轻微抖动，怒目的威慑恐吓如常的在空洞的眼神面前没起到任何作用，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无底洞，换来的只是无声。
　　“淡哥，你说咋办，我是没辙了”魏老三如挫败的秃鹰，重新穿回皮带，不怕耍赖的，不怕凶悍的，就怕这不出声的，他怕在继续打下去打出人命，又不甘心这么便宜的放过祸祸田地的贼娃子，只得求助一旁的淡国华。
　　“这小子比他老子有出息，一棍打不出个响屁”淡国华哼了一声，环视了一下周围，看到不远处停放的三轮车，一抹冷笑划过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