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优昙》儒独行

12、第十二话 燕

　　她很少出门，因为她的身体很不好，唯一可以和外界有所联系的便是正在从远方飞来的燕子了......

　　青天白日的，阳光大好的季节，虽然已经是秋天，但天地的万物也是别有一番景象的。但是，在红家的一处宅院里，除了阵阵的咳嗽声和能熏死人的药香外，便看不见任何人事物，包括那些花朵与树木。这一切皆因，那座宅院里，布满的全是纱幔，遮挡住了一切的芳华，阴阴暗暗，仿佛另一个世界。

　　红凌华咳嗽着，小脸上透着异常的苍白颜色，双唇无色，双眼虽有神却无力，看样子患病已久了。

　　“咳咳咳...窗外的花朵，开了吗......”声音软弱，透着浓浓的病态气息。

　　闺房里阴暗的角落处，走出一个身穿黑色长衣的明艳女子，看那头饰的装扮应该是丫鬟，但就是那一头的墨发，让这位有些屈居人下的丫鬟多了一份只有上位人才有的风采光芒。

　　让人觉得，这样的女子的身份不应该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丫鬟。

　　黑衣丫鬟笑的温柔，如墨的眸子里只有床榻上缠病的红凌华，“开了，很好看的桃花，要我去给你折下一枝吗？”她握住红凌华的手，温暖的气息缓缓渡到红凌华的身体内。

　　红凌华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无力和血红的血丝，整个人看上去有气无力的，感觉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好。不要太多......”声音渐渐弱下去，后面的话黑衣丫鬟没有听到。

　　黑衣丫鬟转身离开，背后还在咳嗽的红凌华微笑着目送她远离，随后，眼里的痛苦终于流露出来，那是悲伤和悲哀的混合体，让人看之流泪。

　　窗外，秋风飒飒，但院中的桃花却开的很好，粉红桃夭，花开花落，盛放的宛如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而院中的其他花朵树木应该说，同样开的完美，好像...好像不知道衰败是什么样子的。

　　黑衣丫鬟注视着开的最好的那棵桃树许久，墨黑的眼睛一下子锐利起来，风一吹，桃花飘落，黑衣丫鬟的身影也在瞬间消失无踪。

　　“咔擦......”忽然，桃树上传来了树枝被折断的声音，抬头望去，那一袭黑衣在粉红桃树上显得格外显眼。那正是消失的黑衣丫鬟。此刻的她笑的清澈明亮，宛如一个得到了夸奖的孩童。

　　只是，这一刻却没有人在意为何一个弱女子可以呼的消失，然后呼的一下子出现在高高的桃树上。然后一副奇异的画面出现了。

　　那个黑衣丫鬟将折下的桃枝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之后从树枝下飘落下来，无声无息，轻轻的落下，就好像在她降落的时候，周围的风正在拖着她，又好像她飘浮在风上，身轻如燕。

　　最后，黑衣丫鬟拿到了桃枝并平安无事的回到了地上。

　　然而就在黑衣丫鬟要进屋的瞬间，她猛地向身后的一个地方甩手，三枚燕尾羽破风而出！

　　“咔啦......”然而，那三枚燕尾羽在空中就被挡住，随后发出了被绞碎的声音，就这样从空中陨落，变成了废物。

　　黑衣丫鬟见状，并没有任何动容，但眼中的锐利已经变成如刀锋般凛冽了。她收回目光，看向手中桃花时温柔又欢/愉，“有事就说，无事...不要来打扰别人的家事，算什么东西，真是吃葱不酸，当嘴不是嘴。”不仅毒舌，声音冒着寒气。可见她对来人没有什么好感。

　　声音传出后，燕尾羽刚刚飘落的地方，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满脸笑意的殊瑶花，此刻他正在弯腰将燕尾羽捡起，“抱歉打扰了。我们误入此地，正在寻找出路，不知何时来到此地，真是抱歉。”殊瑶花可以下地了，说明他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

　　而另一个人宫本旬着一袭蓝黑劲装，手戴手套，手指上都是银丝，想来刚刚正是这些银丝绞碎了那些燕尾羽的进攻。“小小年纪不学好，没事拿暗器伤人，有毛线用。要我说，还是学习银丝的好，杀人不见血......”这话说的好像不对劲了。

　　殊瑶花看了眼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宫本旬，无奈摇头，向前走去，“我们只是误入此地，并非恶人，还请见谅。另外，请问大门在哪里？我们还有要事要离开，还请直言不讳。”将燕尾羽放在黑衣丫鬟的手里，一瞬间，那些被绞碎的燕尾羽顷刻间便恢复了原状，任谁也看不出它们曾破碎过。

　　黑衣丫鬟注视了手中的燕尾羽很久，表情不算凛冽但也算不上友好，顶多平淡道，“出了这个院子，直走，不要走岔路，不要回头。”就可以出去了。

　　殊瑶花正要道谢，就听见身后的宫本旬轻佻道，“一直直走？要是前方是墙壁呢？也直走？会死人的哦。”

　　黑衣丫鬟冷哼一声，“不直走，照样死人。随便你们了，记住，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我的家，不欢迎外人。”说完转身进屋了，门还关的紧紧的，看样子是真的很讨厌外人啊。

　　殊瑶花默看大门一会，转身道，“本旬，这个姑娘的脾气真是不一般的坏啊。”把他们关在结界里，让他们兜圈子，最后出来后还这个样子，真是坏孩子，要打手板。

　　宫本旬玩着手中的银丝，银丝被他当做玩翻绳的游戏了。他轻啧一声，“不管她了。直走出去就好了。这是她们的选择，我们也不要白做工了。要是弄巧成拙，破坏了她们临走时的心愿，那我们才是吃力不讨好。虽然，我们从一开始就倒霉了。”

　　殊瑶花和宫本旬不是误入此地的。他们是路过的，在一处荒郊野外处看到了一只燕子残留的魂魄，那只燕子让他们来此地解决一件事情，这样它才好放心离开。这不，有缘来聚的殊瑶花和宫本旬随缘来到了此地，结果，刚迈入宅院直接就进入了宅院主人隐藏的结界中。两人费了很大的力气，（走的）在结界里转圈子，终于在红凌华让黑衣出门去折桃枝的时候，被红凌华放出来了。

　　玩翻绳的宫本旬停了下来，回忆起病重的红凌华划破自己的手腕，让鲜血流进脖子上的项链，那里就是结界的阵眼，也是放出二人的方法。

　　“对不起...咳咳咳...对不起......”在结界缓缓破开的时候，红凌华这样对二人说道。

　　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渐渐低落下去，“对不起...黑衣这样做，只是想...咳...我可以活的更久一点...她不是有心要害你们的...请你们原谅她...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我......怪我...就好了......”

　　红凌华体弱多病，是活不过二十岁的。但是，因为黑衣的介入，强制红凌华的魂魄留在体内，改变了她的命格，因此红凌华可以苟延残喘，但付出的代价是，永远不能离开那座宅院，并且继续过着体弱多病的日子。也就是说和以往并无两样，只不过可以活的长久一点。

　　但这终究不是办法。再加上......

　　与宫本旬并肩前行的殊瑶花笑着，想起了那只荒郊野外看到的燕子残魂，轻叹一口气，默默摇头。

　　燕子残魂正是黑衣的，黑衣已经死去了，在去年的冬天。因为结界、因为红凌华，因为她逆改命格和天命，而付出的代价，魂飞魄散。但因为放心不下还活着的红凌华，拼尽力气将一抹残魂留存下来，以期待有缘人看到，能够帮助红凌华解脱，也许这其中也包括黑衣这只燕子吧。

　　宅院里，黑衣看着手拿桃花，躺在床上安眠入睡的红凌华，明艳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半晌，却好像回光返照似的，笑的很有精神，一如床上去世的红凌华笑的同样光彩亮人。

　　黑衣跪趴在床边，笑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姑娘，你还记得我吗？当年，被你救过的燕子，那段时间里，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而我也是你唯一的朋友，我们，过的很好。如果不是你的病，如果不是我受伤了，也许，老天就会让我们错过的。所以，我不后悔逆改天命，因为，我知道，我只是在报恩，报姑娘的救命之恩，而让你我可以相逢的老天，失望了而已。”

　　“所以...为了姑娘，为了我的心愿，魂飞魄散，吾往矣。”

　　声音落，宅院转瞬间破败，院外的花草树木眨眼间枯萎，整个宅院一下子就从繁华变成了荒芜，其中也包括屋内的红凌华和黑衣。

　　如今留在床榻上的，除了一株依旧开的鲜艳的桃花外，再无其他。

　　“瑶花，你说，这样算不算是私心？”

　　“私心？也许吧。但不能否认的是，黑衣那一颗想要报恩的心。哪怕，那颗报恩的心，最后也加入了私心。”

　　“那黑衣的私心，实现了没有？我猜啊，实现了。”

　　“那就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