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优昙》儒独行

11、第十一话 歌

　　夜晚的海水涨的很快，海浪的声音一刻不停的拍打着，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怒吼，呜呼呜呼的，让人好奇又胆寒。尤其是在月光下，遥遥望去，黑色的大海几乎要与暗夜连在一起，无风却起浪。

　　他快步逃跑，呼呲带喘的连跑岔气了都不敢停下，好像身后有凶猛的野兽、地狱里的恶鬼在追他，让他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

　　最后，他停在了悬崖上，眼前便是那一刻不停的惊涛拍浪。

　　他停下，喘着粗气，眸子里闪烁不定。然而就在此时，遥远的远方传来了歌声。歌声曼妙清灵，好像仙女的笑语，如沐春风，一醉千年。

　　但自从那歌声响起后，他的身体整个就僵直了，几乎连呼吸都忘却了，双眼发直的盯着大海，仿佛就可以看到远方那歌声的主人。

　　忽然，那歌声婉转上扬，像是崩到了极致，一下子就崩断了，连余音都没有留下。

　　“啊......”

　　惨叫声随后响起，却是留下了余音，像是附和着那没有余音的最后歌声。

　　何生本是上京赶考的学子，但是因为不熟悉道路，反倒是迷路在这荒山野岭的。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自己一脚踩空，一命呜呼。黑灯瞎火的，何生唯有时时刻刻的抬眼看着月亮，留下记号避免自己在这树林里走到老。

　　走到老？开玩笑呢吧，不过就是迷个路而已，你当你可以走到地老天荒啊。

　　也许真的可以走到地老天荒也说不定呢。原因无他，只因这个地方有妖兽。

　　何生原本是要走水路的，但是询问了老板才知道，走水路到京城的路费很多，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支付的了的，于是他便和一群走山路的人走陆路了。结果，走着走着就分散了，自己迷路到这里了。

　　“这明风山虽然好，但是如今却是罕有人走了。”之前同他一起走山路的人这样说道。

　　“为什么？难不成走这里还怕绕远路不成？”另一人询问。

　　何生虽然没有开口，但是也在仔细的听着。

　　“山是好山，曾经也是有很多人喜欢走这里的，风景好，离京城很近，至少能比咱们现在少走一座山。但曾经是曾经啊，自从三年前明风山上那靠近悬崖的大海上来了一只妖兽后，凡是进入明风山的都死绝了。而且听说，每次有外人进入明风山时，那大海上都会传来婉转的歌声，好听余音绕梁，但代价是死。”

　　“哎呀，是不是真的啊，说的真有其事似的。”

　　“当然，你们可要相信。靠近明风山的村落小镇都传遍了也都家喻户晓，你们来的时候也都知道了，再不也有嘱咐啊。一定要听，为了自己的命，多走点路，没有关系，只要能赶上考试。莫要丢了性命啊。”这位学子倒是好心，众人也许是被说动了，没有在呛声。

　　如今，何生也不知道这里是何地，但他知道，自己应该没有进入明风山。因为自己是绕远路的。

　　“嘎吱......”何生脚不小心踩断了一截树枝，树枝发出嘎吱折断的声音，不大，在暗夜里却仿佛有了回声，更叫何生吓出一身冷汗。

　　不怕，不怕。快点找个落脚点休息。

　　何生安慰着自己，迈步前行。

　　然而就在迈步前行的瞬间，何生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因为，他，听到了。

　　在远方，缓缓的有歌声传来，明明很远的，却可以清晰的传来，那歌声的字里行间......

　　明月清风兮，白鹭可留也；

　　云深不知处，聚散不留人；

　　醉酒展眉间，愿君共白首；

　　.......

　　何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树林的，他只知道等歌声停下来的时候，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座破庙，破庙里不但有火苗，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心下一定，脚步却是快速跑了进去，直到靠近火苗的时候，才大口喘气。

　　屋里正在说话的人停顿了，都纷纷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外人，一时间，庙里寂静无声。

　　何生喘着气，刚刚的歌声让他害怕，但突然的寂静更让他胆寒，他抬起头，有些结巴的说道，“小...小生名叫何生，是..是要上京赶考的学子...天黑迷路，胡乱走到了这里，见破庙里有火光，便前来休息，两位要是不介意的话，小生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在下山吗？小生...是外乡人，第一次走这里的路.....”所以，天亮时能否请两位带上小生一起下山。

　　后面的话何生没有说出，但是那两位都笑着点头同意了。

　　何生顿时安心了，也因为这两个人的存在，让他可以暂时不去想那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的歌声。他开口询问那两人，“敢问两位姓甚名谁，此行又将去往何方？”不知是之前吓着了，还是看着这二人和火苗有些温暖，何生心下的害怕也减少了许多。

　　坐在轮椅上的穿着灰色补丁的男子笑容浅浅，如沐春风，“在下殊瑶花，乃是天地一散人，身边的这位是我的朋友，陵秋千游。我们是要去山上悬崖采集明风果的。”

　　山上悬崖？“那里不是靠近海吗？明风果是长在海里吗？”那里，有妖兽，他们不知道吗？“而且，听说那里有会...会......”后面的话何生说不出来了，因为害怕。

　　那轮椅上的殊瑶花还未开口，一旁的陵秋千游轻声开口，清亮的话音里含有一丝不正经，“明风果是在天亮初的那一刻才会离开枝叶，那个时候采摘最好。至于你说的会唱歌的妖兽，嗯...心无所挂碍，无所畏惧，不去招惹它，自然平安无事。”说的毫不在乎，仿佛那会迷惑人的妖兽和路边的猫狗动物并无两样。

　　何生顿时一颤，又开始结巴了，“可...可是，那歌声会迷惑人...来这里的人，都被...被吃了。”最后的话，他说的很小声，生怕可能惊扰远在天边海里的妖兽。

　　陵秋千游闻言，爽朗大笑，“既然是迷惑人的，只要心思纯洁无暇，不随着歌声的起伏胡思乱想，又怎么会出事呢。”

　　何生猛然抬头，看向陵秋千游的眼里冒出精光。

　　殊瑶花抬起手，靠近火苗，笑的暖意而温馨，“是的。虽然人的大脑很喜欢想象，但是只要怀有一颗赤子之心，不作恶，不乱想，那么，总会顺风顺水的。”他的手可以动弹了，但双腿还不行，至少得等从明风山回去才可以离开轮椅。

　　“会有来救吗？”

　　殊瑶花轻笑出声，“唯有自己可以救自己。”

　　何生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就看到殊瑶花和陵秋千游要睡觉了。自己也连忙拿了些稻草铺上。

　　临睡觉前陵秋千游嘱咐道，“记住哦，夜晚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出这个庙门，不然就真的回不来了。当然，你要是对自己的心有十足的信心，也可以去看看。至于回不回得来，就看你自己了。”

　　其实说这样都没有用，若人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那么，母猪都可以上树了。

　　何生点头，将嘱咐记在心里，闭眼睡觉。

　　一时之间，破庙里除了在睡觉的三人外，只有火苗的温暖和柴火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明风月蒹葭，弱水一三千；

　　吾求君缘来，君却求原地；

　　流年爱永恒，回眸为追随；

　　.......

　　朦胧间，何生又听见了那远方的歌声，起初还朦胧的睡意瞬间清醒了。那一瞬间他想起身，但是看到殊瑶花和陵秋千游都毫无动静的睡觉，又想起之前两人对自己的妖兽用歌声迷惑人，只要心思纯净便无所畏惧的话，又默默躺回去了。

　　比起那些想象，他需要的仅仅只是保住自己的命。没有了命，凭何想象，没有了命，赤子之心也不过荒芜。

　　就这样，何生一夜无眠的听着那歌声由远而近，却始终都在庙门外徘徊，无法进入。而这一回的歌声，听在何生的耳朵里，不再是婉转悠扬，而是异常的凄厉和泛着浓厚的血腥味，以及那最后的长音，几乎要震碎耳膜。

　　尤其是那余音！

　　是的，这一回的歌声，是有余音的。

　　忽然，庙门外渐渐涌起了白雾，却不进庙门，只在庙门外徘徊。何生看见，知道也是那妖兽幻化的更不敢起身。但随后，他感觉自己做梦了，但他没有睡觉啊。可是，他真实的看见庙门外的白雾渐渐幻化出一个镜面，镜面里好像还演着戏，与此同时，戏外，那歌声又响起了。

　　“为什么要走？我们可以生活的很好，为什么你还是不满足？”女子厉声质问背着包袱要远在的男人。

　　男人冷笑着，眼里满是不耐烦，“生活的很好？你是瞎了眼是不是！这里靠近悬崖又都是海，没有人来，连种菜都长不出来，还生活的好。要不是我不会游泳，我早离开这里了。我知道，你就是要把我困死在这里，让我永远离不开你。我告诉你，这样的日子根本不叫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再留在这里一天，我都生不如死。”猛然甩开女子的手，男人就要快步离开。

　　但被女子拦下了。女子泪流满面，眼里是祈求是爱恋也是悲伤，“不要不要离开，我们可以生活的很好的，这是你答应我的，会永远留在这里陪我的。我可以种菜的，然后你拿去卖，或者我们搬到山下去，这样会过的更好的。”说道最后还想拉住男人。但没有想到的是，男人猛地将女子推到一旁，指着她毫不留情，“滚！你是不是非要纠缠到死啊！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这样生不如死的，根本就是囚禁！囚禁啊！在待下去，我会疯的！”

　　随后不管不顾的快步跑走。只留下可怜的女子追在后面最后摔倒，悲戚的望着男人的背影远去，最后消失无踪。

　　何生安静的看着，看着，看着.....

　　女子下山了，没有了爱人她过的很不好，也许是失去了爱人，也许是男子临走时说的话。但忽然，她被临街的鞭炮声惊醒。原来，她迷迷糊糊的走了岔路，跑到了一处刚刚成亲的临街。

　　女子向一边靠去，然后静静的看着，看着这曾经熟悉也属于她和他的一切，最后她的眸子猛然睁大，因为她看到了他。人群中身穿喜服，熟悉的他笑颜如初，牵着喜服的新娘，走入了不属于他们的家，渐渐远去。

　　女子不知道自己流泪了，但她记得曾经的海誓山盟。

　　“飞羽，我赵泽此生此世，永不相负。”

　　“羽儿，我钓上来鱼了，今夜可有大餐吃了。”

　　“羽儿，夜很晚了，不要在操劳了，过来，为夫给你洗洗脚。”

　　.......

　　曾经，原来都已经是曾经了。

　　悬崖上，月光下，一袭喜服的飞羽笑对流月清风，头上的羽饰随风飘逸，越发衬得飞羽好似要羽化成仙，但更多的是下凡的仙女。

　　然后，仙女纵身飞跃万丈深渊，深渊下，唯有涛声依旧，无人知晓，无人...注视着观看着仙女入凡。

　　最后，何生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庙门白雾已散，一切如常。

　　殊瑶花和陵秋千游邀请何生一起去悬崖上采摘明风果，何生点头，“好。”是梦还是真实？也许是真实也是梦。

　　离开破庙时，走在最后的何生恍惚又听见了那迷惑人的歌声，遥远而凄凉......

　　明风几时月，烟雨等君归；

　　岁月人依旧，岁月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