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橙手》香蕉橙子柚

8、第 8 章

　　后来因为厨亭改造得差不多了，又因为答应参加跨大洋远程夏泳比赛，我还是选择入会。

　　有资格参赛的包括所有晨游族成员，获得首奖的只有一个，不是我。

　　但我因此沾了不少光。

　　从此我们的同伴不断增加，从春到冬，不见减少，从学校门口到拥有最远游程的人的家门口，基本自发。

　　往后我们有了自己的网站，晨游族里人才济济，爱好学外语的超级编程手就有好几个。我们的网站在全球范围内都能看到。

　　虽然我是族中元老，但是游泳成绩不太入眼，速度比不上太多人。所以网站在介绍我的时候摒去了大量数字，只说这位是族中第一个成员，游程最长，还说是学校的职业剥橙手，创造过一些与橙子有关的世界纪录。因为我资格最老，名字和照片都放在首位。

　　这个介绍据说是某个文字爱好者想的，想的时间不算太久。

　　我特意看了一下“族中之最”一栏，才发现所谓的“族中游程最长”是变动的。我从家门口出来游到校门的时间其实才十来分钟，丢掉这个头衔是迟早的事。

　　网站上对我的质疑声逐渐增多，相对认同声有份压倒性胜利。比赛之后，我退掉了游泳队会员。一些会员更因此提出不满。路人的指指点点令人烦恼，我无比恐慌，一度讨厌见人。

　　一蹶不振时，我还能在放学途中遇到青天淡云下你的背影，很熟悉，水墨般带着回忆，你像雨巷中撑着油纸伞独行的孩子，带走旁人的思绪。

　　我想重新和你在一起。

　　我要向你展示图纸上的设计。

　　我要问你的意见，要看到你的欣喜。

　　首先要有一份邀请函，让你惊讶从未有过的正式。你是个好奇的伙伴，这我很早就知道。

　　你会来到厨亭，看到厨亭的全新面貌。从整体到细节，从原理到运作，从现在到远景，我都会向你一一介绍。

　　等一下，先止住兴奋，要先做好准备，检查每一个装置，将它们清理干净，然后将我自己也清理干净。

　　一切就绪时，等待需要技术。等待是该弹着木吉他，该煮好吃的，还是踱着大步子，还是直接坐在厨亭的顶上？

　　我有些乱，踱着步子乱来几回，准备好煮食，吉他是弹不下去了，脑袋里尽是沙槌声响，还是换了一件衣服坐到亭顶。一下又担心这件衣服太正式了，我跟你从不需要这些，一下想到邀请函，它实在太多余了！

　　亭顶的视线更远大，即使往脚下看，也不会叫人恐高。

　　过了许久，海平面出现十几艘快艇，没有一艘是你的。我心里发慌，还是下去拿了吉他，再坐回高处，抱着吉他却像抱一个婴儿。

　　快艇迎面过来，为首的人是六个轮子，六个轮子带着太阳镜，一脸潇洒不羁，手中拿着一份东西冲我晃动。是邀请函，我来不及问一句，好几个身手敏捷的人就跳到亭上。

　　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一时不知如何招架，很快被拉扯着扔到水里，连木吉他都被摔得破烂。那些人又在厨房里做什么，我听到打砸声。

　　我不是他们的对手，等他们尽兴离去，才乖乖收拾残局。

　　回头一眼看到他们即将驶向的海平线，我记得自己弄断了一艘快艇的发动机线头。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改装自己的小船，开始让那个中途上船的家伙享受赢战的无限快感。你无法想象他第一次比摩托小子先到学校时喜笑颜开的样子，简直笑靥如花，还是炮仗花，火力也全开，后来他几乎天天都乐融融地跟我打招呼。

　　我从他的心情里获得了重新上路的能量。这些能量可以帮忙挽回你。我要单纯做个乖学生，要单纯埋进书的海啸，要单纯冲浪到最顶端，要单纯见识广博，单纯广博到即使有一天发现最高处住的是一个衣衫褴褛者也不惊诧。

　　因为落下太多功课，我选择作为专业生保送上去似乎不错。

　　专业生通常会有自己的课题。

　　我决定做一项伟大的研究，等到它成功时，一个完整的带外皮的橙子可以自动泻汁。这个课题当然要最先告诉你。打定主意，我奔上小船就前进。

　　中途遇到晨游族的几名同学，我冲他们露一个笑脸，他们顿时诡异地疑惑着。呵，我竟然朝他们笑，他们一定觉得我今天在感冒在头晕，或者，看他们不敢靠近的样子，是以为我正准备发癫？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在那里，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等到他们确认我无碍，才定神过来说六个轮子家的快艇已经报废的事。

　　“啊？”我不过拔了几分之一根发动机的线头，不至于报废。

　　“那天我们好几个人看见的，快艇起火。”

　　我吃惊起来问：“六个轮子，那家伙没事吧？”

　　“有惊无险，六个轮子还在地上跑。”回话的同学指指一边的校道，正往树边荫下停车的正是那家伙和那家伙的车。我放下心来。

　　“听说，六个轮子砸了你家？”另一位同学突然问。

　　一句试探的话，我一下警觉起来说：“对方得到了回报。我不想再追究。”

　　说完我准备走，当中一人又道：”你不想砸他的车吗？我们可以帮你报仇！”

　　“不需要。”我摇摇头，转动方向盘。

　　我的厨亭我自己能复原，六个轮子的东西六个轮子自己能复原吗？

　　“哎——六个轮子的副驾又空了！”

　　副驾？我回头看看他们，又看看校道树荫下的车子，没找到合适的话回答。

　　他们中有人还笑着说：“已经好几天没见他们一起！”

　　说话人似乎是替我开心得意。我大概真的需要一些开心得意，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竟然懦弱地陷入沉思。

　　还好沉思短暂，看阳光不错，待会看到你也会不错。

　　时间不紧不慢，我到了离你不远的地方，还是被一群人拦着，当中有几个长得类似砸我厨亭的小子。六个轮子先一步走近你，说了些话，却是在请求原谅。连请求原谅都要抢先一步的人，实在值得人原谅！

　　只是你不会答应，不仅仅因为我在现场。

　　你接下来跟六个轮子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分外动听！你还说不坐车子，可以改骑自行车。

　　“你的自行车已经烂得不行。你若还在为我砸别人家的事生气，我现在就跟那人说清楚。”六个轮子说话时正指着我这边。

　　你没说什么，六个轮子当你默认，望着我问：“快艇的事是你干的？”

　　“砸我家的人是你？”我不会让步的。

　　“我只是叫人砸东西！你却想要我的命！”

　　“谋财害命，谋财都跟着害命，你谋杀了我的财产，却没有害我的命，有头没尾，我帮你结尾罢了！”这话居然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你的表情在说明你没想到，你没想到的事我自然也不会想到。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六个轮子的表情有些生气，还带着一番大彻大悟。

　　我一发不可收地道：“你说了，我就是一个不知所谓的小子，长着一个只会剥橙子的脑子。我剥橙子剥惯了，对快艇不习惯，难免不知轻重，比不上你喊的人驾轻就熟。”

　　这话说着好让对方知道我也是刻薄记仇的人。

　　六个轮子本来还要说，你已经迈出步子往反方向走。步子潇洒极了，你的心也跟你的步调一样吗？

　　剩下的六个轮子和我不看对方，各走各的。

　　晚上，我偷爬进你家仓库，找了一阵，就看到一堆完全散架的自行车零件。与其费力复原，不如再造一辆，让它成为一个惊喜。

　　我有这个能力，我原本有一辆车，我还横切过橙子。橙子的横截面造型很不错，可以用在车轮上。一整晚我连做梦都在焊接。当车的主人看到由新轮子和新零件重组好的车时，一定会很高兴。

　　在送出车子前，我开始翻阅一段电子纸的日记，等到厌烦其中永无止境的日期，又开始朗诵上古历史。朗诵历史是一件更需要耐心的事，也可一解之前阅读的单调。等到嘴巴喉咙因为使用不当迅速疲累，我才选择用菜刀将瓜果切成薄得透光的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