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橙手》香蕉橙子柚

20、第 20 章

　　走在出校门的大道上，惊觉道旁枫树叶潇洒风流，我也像跟着叶子醉了一般思绪摇曳，再走小路经过一条地摊街，就瞧见一位卖伞的和一位卖画的吵架。

　　在这摆摊的都是自己挣钱的学生，平时就是一眼看去两边排开，现在有人为了争一块地盘吵得有意思，我不由得停脚观望，随手拿了一个水果摊上的橙子开始剥。行人三三两两也有停步的，大多是凑热闹。

　　卖伞的已经说得有些躁，喝口水直接不说地盘了，只道：“你个娘炮！”

　　这是要把路边看热闹的人逗乐？我微微一笑，不敌边上几个女生花枝乱颤。

　　“你才是娘炮，”卖画的用一种压低的声音，像用纸包着一样说，“你全家都是娘炮。”

　　边上的女生“噗嗤”一下还是没忍住，我“呵呵”两下听出来了，卖画的声音是细一些，只是声音细，举止动作还是正常的，而且卖画的连说骂人的话都表现得很有礼。

　　“哈哈……”边上的女生将自己的笑点防线全盘卸下，叫道：“你不也是他家的吗？”

　　听边上议论，我才知吵架的是俩堂兄弟，不禁哑然失笑。看架的兴致已经全无，前路还是要走的。后边争论不休，什么一三五卖伞，二四六卖画。俩傻瓜，一起卖不就得了？

　　水果摊的同学硬是追上来要橙子钱。我翻口袋时发现没带钱，其实蛮想跟水果摊的同学说既然我没钱，就把剥好的橙子还给他。只是那同学先开口说算了，我也得再厚道些，比如一定找时间过来补上。心里是觉得抱歉的，嘴上只好连声说“对不起”，说得太轻声，还怕搅乱风气，惊扰了两旁看热闹的枫树叶子。

　　两旁的枫叶跟先前一样在风里游戏人间，我忽然觉得生活多了几分惊喜。波澜不惊不容易，波浪起伏也很好看。

　　科研所那边我已经请过假，水下地铁的重建已经开始启动，导师和其他伙伴会坐镇的。只是导师这几个月外出讲座，我没来得及亲口跟他说什么。

　　还有剥橙子的工作，我已经提出辞职。

　　在过去的没有你存在的时间里，我做了一些事，表明自己记得你。我能常常回去看你，就算经过几天几夜到达目的地已经是黑夜，我只能在你家窗下观望，也叫人心满意足。

　　只是好景难长，医院的加护病房成了我们相见的地点。那回我是等所有人都走了才去看你的，病历上有学术文字，叫人看不懂，无奈我将它夹在衣服里带出去。临走前我还是为你剥了一个橙子放在桌上，橙肉外白色的皮还等你来撕。如果六个轮子发现了这个橙子，就知道我曾经来过吧！橙子在被发现后会有怎样的命运，我来不及追究，因为再去病房时才知你已被转移。医生说你所在的地方有更好的医疗条件。

　　“这种病能治好吗？”

　　“目前没有治好的先例，希望这是先例。”

　　病历上的文字被解答：“……一种遗传形的疾病。上世纪环境灾难，污染严重，使不少人得了一种怪病。得了怪病的人通常在青年时期会开始发病，之前没有太多征兆，发病严重的会昏迷不醒，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我能做些什么？”

　　“好好照顾病人吧！”

　　照顾病人，我是该照顾你，可是首先得找到你，没想太多，直接去找六个轮子。六个轮子并不说明你的去处，只是拿出一封信。拆信是一个迫不及待的过程。

　　上面是你的笔迹：“小时候乘着船离开你家，好想跟你说希望还能和你一起玩，一直玩下去。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就要和大家一起玩。越多人跟你在一起，越多人能感受到快乐”。

　　我木然。六个轮子一下将信抢过去，看完后笑着将一张纸在眼前晃动晃动再晃动，一次次撕裂的声音穿透空气，我的心也仿佛被撕开。当光线照得飞舞的纸片发亮闪光时，你的身影忽然隐现在暖阳里，虽然叫人看不清脸庞，但是你的声线给予叹息。明亮的眼睛在望着远方天空，天空的尽端是我的黑暗，只要你眼睛里有光，我就看得见脚下的路。

　　后来我没有刻意追问你的去处，很长时间把自己关在厨亭里，再出来已经留着一长溜的胡子，我帮自己的胡子染了色参加过市里的美髯赛，夺冠后顺势参加了全国美髯赛，夺冠后顺势参加了环太平洋美髯大赛。那时起我有了一个“彩虹胡子”的外号。为了参加各个比赛，已经有些荒废手头的研究，但每到一个赛点，我都会录像给六个轮子寄过去，让你看到，让你就算躺在床上也能听到当时的情况。我正在寻找值得我们一起期待的东西。

　　到参加全球美髯大赛时，我已经结识了相当多的人，他们之中很多都叫人愿意深交。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心敞开，听大家的言论，参与大家的游戏，慢慢发现藏在身体里的开朗的本性。在全球美髯大赛的录像里，我在尾端思考了几秒，陡然乐得跟六个轮子问好。

　　之后我跟着几位新认识的同伴一起去餐厅吃好吃的。美食有很多，样式稀奇古怪的都有，还有加了橙汁的拔丝苹果，味道不是特别叫人习惯。

　　“以前还一直以为橙汁拔丝是自己首创，现在看来还是人外有人。”我说着话，将那道拔丝苹果放到镜头前亮一下继续说，“这么多好吃的，也叫我想起爸爸，他一定会喜欢这里。既然你们都没有福分，我就先替你们多尝几口。”

　　将镜头对准自己和同伴，我要开动了。“走出来的我们发现另一个世界，视野一下变得开阔，有很多意思！我跟大家玩得很开心，这里对手比较强，我赢得比赛的信心不是很强。不过我们这里有更好玩的，不是玩游戏，是吃饭。”

　　镜头下的同伴们，有的即使是遇到最好的美食也吃得小心翼翼，还有的干脆请了一位助手来喂食。有几位比较随性的，直接将胡子一点一点变成盛放菜屑的容器。

　　“你知道我们吃饭的时候得坐开点，不然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镜头一转，停在一位已经给胡子做过倒八字造型的先生面前，他的倒八字呈六十度，胡子极长，只要他身子稍动一次，就有可能戳到左边或者右边的朋友。他右边的朋友造型更加发散，跟我在小时候画太阳光线时差不多，所以很多时候这两位胡子碰胡子，胡子碰胡子，胡子还碰胡子。

　　“这里所有参赛的人都不能戴假胡子，我的也是真的！以上是今天大赛记录的全部内容。”我将镜头对准自己，用一把木梳子梳几下彩虹色的胡子。

　　等到按了确认键将影像发送出去，我也要开始小心享用美食。

　　才吃了一口，那头就有回信。信上说的什么，有些看不清楚，当时开始下雨，我连饭都吃不清楚，胡子上沾了太多碎屑。下雨的是餐厅外头，我没有被淋湿，却不知怎么的打了个寒颤，禁不住双手抱住自己，身体也微微有些抖动。

　　身边的人很快起身帮忙。我说没事，还被搀扶着回房。有人帮忙洗干净胡子，我才躺下闭上眼睛，世界一遍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