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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我最终没有参加决赛而是直接回到学校。

      走在以前常走的大道上,发现这里没有丝毫属于你的回忆。你没有到这里来过,我也没有用长胡子的造型出现在学校过,这里有些陌生。道路边上的行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过来,这种带着好奇的目光我曾经见过很多次,已经习惯。他们现在有这样的神情,是因为还没有来得及习惯一个这样的人走在他们身边。

      路旁的风景渐渐唤醒我的熟悉感。经过地摊街时,看到曾经吵架的俩兄弟坐在一起,卖画的在伞盖上作画,卖伞的在跟路人谈价,我认为这样十分和谐。

      大概是我盯得久了,卖画的有了感觉,停笔望着我道:“同学,你是同学吧?你要买伞吗?这伞上的画都是我画的,每一幅都是唯一。”

      “唯一的,应该很贵吧?为什么不用印制的。”

      “我们的伞价格不等,彩绘的是贵些,也是在学生能承受的范围。我们卖伞讲求缘分。”

      “这年头说缘分,怪酸的,以前你俩好像吵得不可开交,”我看到有女生过来只是在挑伞柄,就问,“她们怎么不是挑伞,你们还有单卖伞柄的?”

      “是之前有位同学出的主意,叫我们把伞盖和伞柄拆开卖。伞盖有我的彩绘,伞柄也有不同的细节。”

      我蹲身细看一下,道:“原来伞柄和伞盖的接口是不变的。”

      “对!”

      “我记得你以前会给人画肖像,现在还画吗?”

      “画啊,有时候有同学要求把自己的头像画到伞盖上。你要是喜欢,我也给你来一张。”

      “我不喜欢纯肖像,得加上风景。我不要画在伞上。”

      “你说的跟教我们的那位同学说的一样,就是胡子不一样,他的是山羊胡,也不像你这样五颜六色跟彩虹似的……”

      当我捋好胡子静坐在几棵上中下层配植的树前,才真觉得故地重游般熟悉,我又要到他的画中玩赏一番,不知道他笔下的人是不是有很多变化。

      记得他们俩兄弟是在彩虹下握手言和的,当时我在场,看到彩虹的时候,自然地想到你。你的模样时而近时而远,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你的声音时而从风里流过,你衣服上的颜色时常沾染我梦中意识的色彩,你的脚步时常踩着蹦着我心里的庭院,你手上的针时常会从回想的缝隙里刺向我的脚跟。

      在彩虹下,我像得到了感召,激动地跟俩兄弟说出二人应该合作的想法。其实我不相信他们从来没有像我一样想过,只是谁都不愿先提起。

      现在从兄弟俩手中买到伞的人比以前多,买到伞的人不止是为了应付天气,也为了得到美好时的幸福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卖画的招呼我过去。我以为看到的只是一个坐在树前边的彩虹胡子,结果还看到另一张坐在树前边的清秀面庞。我认出来了,那清秀的一脸曾经属于谁。原来卖画的还保留着以前我没有拿走的画。

      “这是……”我装作没认出来。

      “我跟你说的那位同学也坐在你坐的位置,连姿势都差不多,只是不像你一样有彩色的胡子。现在季节不一样,树的颜色也不一样。那位同学走得急,还没有拿走画,我给留着。”

      “之前的画上有彩虹。”记得那回走的时候是遇上过一个水果摊的,我还带走一个橙子。

      “对,是在雨后画的。”

      我的记忆也是这样,现在天空晴朗,没有半滴雨的影子,彩虹是不会有,彩虹胡子有一个。

      “我突然还是觉得画在伞上比较好,你能帮我画伞上吗?就照着画上画,我下次来取,行不行?”

      “您你可以留个地址,我给你寄过去。”

      我想留导师的地址,可是一犹豫,就说要等,要等到兄弟俩不忙了仿佛遥遥无期。兄弟俩生意很好,卖画的还是被拉过去喊价,我笑一笑,还是捋捋胡子坐在一边。

      等到俩兄弟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时间,已经是晚上。卖画的选了一把伞,开始帮我涂色。

      “等一下。”我叫着,一屁股坐到之前坐过的树前边。

      对方明白,笑着说了声“好”。

      夜晚的天空幽黯,深邃得如同眼瞳,泛蓝地披上宁静。我坐着,把自己当做夜的一部分。

      卖伞的和卖画的同坐在画板后,我突然觉得自己身边少了谁。

      路过的人比白天多,驻足观看画手作画的人更多。大家围成一个圈,少有说话的,却都明白这是在干什么。有的人连欣赏都显得凝神贯注,有的人一时欣喜后四处观望。四处观望的同学一直把位移控制在一定范围,时不时往那个凝神贯注的同学瞧。我一下知道了,连看画的都是成双成对。

      卖画的招呼一声,说人物已经画好,接下来只需要补好背景。这就是说我可以动了,甚至起身加入观画队伍。

      一下我轻松许多,起身摆出一副大腹便便的样子,走几步再绕半圈,就瞧见自己在伞上的模样。

      “一个彩虹胡子大叔!”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彩虹胡子!”人群中有人开始打听画上人的来历。

      “人家就站在这,你自己过去问啊!”有人这么说。

      我等了半天,愣是没见着一个谁上来问。只有一个小女孩,睁着黑亮黑亮的大眼睛,想跳起来抓我的胡子。我懒得理睬,也没有逗小孩的兴致,索性一个大鬼脸斗鸡眼把她吓跑了。

      “新闻上说彩虹胡子是这届美髯赛的冠军!”

      “什么赛……”

      “不是,彩虹胡子根本没有参加决赛!这个人不是彩虹胡子,彩虹胡子可不是满脸都是胡子。”

      一下这边的风声传到那边,都是新闻的事,就没我什么事。我向边上地摊借了镜子,仔细查看自己的胡子,觉得是跟参赛时的不同了,现在的是络腮胡子?又粗又犷,遮去大半张脸。

      我开始催卖画的,叫速度快点,哪知卖画的做了群众里第一个直接向我本人打听的人。

      等到我默认有美髯赛这档事后,卖画的又涂一会颜料,整把伞已经完工。付钱交接是一个匆匆忙忙的过程,拿伞走人是一个浩浩荡荡的过程,一些丫头片子追在后头或者前头开始求合拍发照片。求签名的倒是也有,只是边上的女生已经把我两只手都挽住,把我整个人都框在自拍框里。第三只手再长出来也于事无补。

      步履维艰。

      卖画的和卖伞的好不容易帮忙叫散众人,我心中感激千万分,不是一个谢字能说得清的。

      终于恢复平静,才撑起伞抬头看,我问伞上几近梦幻的自己,是不是上帝听到了我的声音,想帮着在这个孤孤单单的身子边加上一些人?

      如果是,那上帝用力过猛了。上帝怎么会不知道人心里真正想要什么。

      我想像自己就是上帝,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心绪往前走,经过一个水果摊,记起来上次是拿了橙子没付钱的。这次,我掏掏口袋,发现还有几毛钱,而且不知怎的大拇指也有些痛。我有些心虚,回头时,兄弟俩也回头瞧过来,嘿嘿,同时看到对方看着自己是妙不可言的。水果摊的同学已经注意到这边,我一惊,赶紧绕到树阵下,将原本暴露在灯光里的影子一起藏好,将伞也收起来,选一条小道想迅速溜过去,却摔了一跤,差点砸到石头。

      “哎哟”地一声把水果摊的同学引过来了,他赶忙扶起我,一边还说:“晚上这边黑,你走外边就不会错,没事吧,要不要帮你找校医?”

      “不,不不,不用……”我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只怕他认得眼前人是谁。彩虹胡子在低头的时候能很快进入视野,提醒我这会儿自己的模样已经大不如前,丝毫不需担心被人追债。

      镇定后我告别这位同学,走几步突然顿住,才发现上帝也有不还钱的时候,慌忙撑开伞,好将自己藏起来,藏得好到连自己也不能发现才好。

      一路前行,我好不容易再抬头看伞上的人。伞上的人在幽蓝的颜色背景下格外显眼,身上笼着一层柔光,像梦一般,又像盛满童真。那彩色的胡子爬蔓着,乍看竟像水的波浪,有小小的却足够的自由。

      “彩虹胡子大叔!”有个声音在喊,我想起刚才人群里的女孩,回头一看,还真的是她。她正笑着小跨步跑过来,像只落到地上的皮球蹦蹦弹弹,弹到我脚跟前终于定住。

      “你在喊我啊?”我木木然问她。

      “嗯!”她收起笑容,也学着我的样子看过来。

      “那你喊我做什么啊?”

      “哈哈!”小女孩闪着大眼睛笑起来,露出还没长齐的牙,扯着我的袖子把手往上伸,一下跳起来抓住了我的胡子。因为人太矮,她只能够到胡子尾巴,这似乎令她很不满意,松开手有继续往上跳的架势,完全没有把我当做一个可以交流的活人对待。

      这样可不好,我一手按住她,她仍然不肯安静,一直不停地想往上跳,劳烦我只得将另一只手也用来帮忙,没留神把伞落到地上,又没有第三只手来捡。这下她没法动了,我被搞得不耐烦,直想吓唬几句才好,却一时找不着合适的句子。

      就着思考的时间,一点无关紧要的小脾气还是被克制下去,嘴里只轻声说:“回去吧,你妈妈找不到你,该有多着急啊!”

      “妈妈也很喜欢你,我还跟她打赌说我能抓到你的胡子。我刚才就抓到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打赌啊,赌什么?”

      “我赌你不会发脾气。”小丫头说话时不笑了,只睁着大眼睛,竟然又开始学起之前我的样子看过来。我顿时觉得不太好意思,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犯不着要大人跟她较真。可是如果不较真,将来遇到不讲道理的大人,她不还是要受罪吗?反正罪早晚要受,还不如现在就受,当做是送她的礼物吧!

      于是我看看四周,发现没有大人,就指着她的鼻子骂起来。

      谁想听我骂人?我骂得很难听,真的,从来没有那么不堪的字眼从我嘴里蹦出来的,今天它们自然地或者不自然地全都从身体里最暗黑最恐怖的地带里逃逸。越狱了就嗨皮了!小女孩想要走,嘿嘿,我怎么肯放手,抓着她越骂越顺口,越骂越觉得流畅至极。

      终于她“哇哇”地大哭出声,嘴里还说着:“疼……疼……”

      “疼什么啊,我又没打你。”我以为她被我骂得情绪波动,是心疼。

      “手疼……哇……”

      我才意识到自己手掌的力度,稍稍放松些问:“你是因为手疼才哭?”

      “嗯。”

      哦,那我骂了这么久算什么?

      “我带你找妈妈去吧,你刚从哪里来啊?”这是我能做的,算是对小女孩和自己的补偿。为什么补偿自己么?骂人是要伤元气的,待会儿回到厨亭,得煮点好吃的补气。

      小女孩叫着迎向一位跑过来的年轻女士,直撞到女士腿上。这才是大团圆结局啊,若在美丽的聚光灯下,它会是升华的笔画。没有什么事了,我摸摸自己胡子弯腰拾起刚才掉到地上的伞。

      “彩虹胡子先生!”

      本来准备出走的脚顿在原处,我有一种感觉:对面的女士在叫我,还走过来跟我说话。

      “新闻里说你在国外比赛的时候胡子起火了,你还好吧?”原来不是感觉,是事实,她似乎是礼貌地问候。

      我忙否认,因为记忆里完全没有起火的桥段,只好当是对方看新闻时眼睛失误。

      “你本人看上去很精神,胡子好像比视频里的还要浓密。”

      “是吗,谢谢。”我很喜欢听到这样的话,也喜欢这位女士和边上的丫头,为了给她们为我创造的插曲表示喜欢和感谢,我弯下腰,将胡子送到丫头面前。丫头一下抓住胡子,扯得真痛。

      年轻的女士赶紧过来制止,我却享受到了做一刻好人的乐趣索性将丫头抱起来。不过想到胡子上多出一个人太久必定叫人不堪重负,于是问了想不想要礼物的话。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礼物的,我拔了一根胡子放到她手里,等着看她乐得一脸傻样。

      但是她看了几秒,重新“哇哇”哭出声。

      小孩还是很聪明的,分得清一把胡子和一根胡子哪个比较多。哭声简直如同天籁,有一种召唤的魔力。

      没法,我蹲下身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吸橙器递过去,问她要胡子还是要球。

      小女孩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又回头看边上的女士,终于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哇哇”地把眼泪狂从体内涌出。我实在不是一个充满耐心和爱心的人,只好收起吸橙器,将胡子贴到腮边,压住不满道:“你怎么选的?”

      “不选,不选!”

      “好啊那就不选了,这个不好玩。可是你抓到我的胡子,跟你妈妈赌赢了!”说完我起身走人,也不管小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大,她声音太有穿透力,怎么不去乐队?浪费!

      《我的太阳》后继有人实在欣慰……欣慰……

      忽地,我想起了你。

      你为我唱过《两只老虎》,还问过我“为什么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我去问爸爸,他答不上来就赖账。我一没钱就赖账不知是不是继承了他,这话还是有些赖账的意思。爸爸和你都是存在在过往记忆里的人。我还没有告诉你们,在网上能找到关于老虎耳朵和尾巴的事,虽然你们知道这样的方法,可是不一定能及时想到。

      我现在及时想到的是一把木吉他,吉他能奏出快乐的曲子,快乐得仿佛真地和你们在一起。你在哪里?

      顺着黑暗的轨迹,人在光里摸索,不知是谁在投射。

      对啊,我已经把你放进我的胡子里。

      多走几步,天忽地忽地下起小雨,“吧嗒吧嗒”微弱地敲响草坪上的芭蕉,也敲湿彩虹色的胡子,还有一把刚刚绘好的伞。伞上的颜料真的干了吗,遇到雨水不会害怕吗?我收起伞,说着:“别怕别怕,我保护你。”

      还要保护彩虹色的胡子,也要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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