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落雪无埃

2、仪式是达成羁绊的契约

　　当此间听雪安静地跪坐在那里时总是在不经意间散发出“我很正经”的气息。
　　坂田银时对此嗤之以鼻。在他心里此间听雪就是恶魔的代名词，偏偏他还没办法制得住听雪，如此间听雪般不要脸的人他是平生仅见，但他还是无法彻底讨厌她，因为此间听雪总会把自己的饭后甜点给他。高杉晋助对此表示出严重的蔑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份甜点就可以收买你，银时你真是够没骨气的。”
　　银时对于高杉晋助的话只是耸耸肩，骨气什么的在甜点的诱惑下什么都不是。
　　“卷毛。”此间听雪两手拎着装满东西的袋子自觉地递交早已等在门口的坂田银时。
　　“松阳老师呢？”师控高杉见此间听雪是一个人回来的便着急地询问。
　　“路上遇见老朋友了，老师便让我先回来了。”此间听雪说完又加了一句，“是个女人呢。”
　　闻言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又变成了痛苦。
　　像这个年龄的孩子总是有着极为严重的独占欲，特别是在这三个极为师控的孩子眼中“师娘”和“被抛弃”几乎是对等的。
　　于是乎三人当时就怒了，坂田银时将袋子重又塞入此间听雪的手中，和桂、晋助转身便去寻找松阳老师。
　　此间听雪无所谓地向着后厨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和蔼的老婆婆。”
　　当三人赶到松阳老师身边时就明白自己被此间听雪耍了，但也只能压下内心的怒火乖乖地站到松阳老师身边，表现出“我很乖”的样子。
　　“向婆婆问好。”松阳伸出手摸了摸三人的头。
　　三人听话地叫了声“婆婆”。
　　“这是松阳你的学生吧，还真是出色。像他们这样子的好苗子可是难得的，没想到松阳你竟然一下子遇上四个。”婆婆捂嘴笑道。
　　“初见他们几个时我也感到惊讶，一下子遇见如此出色的四个学生，即使是我此生也该知足了。”松阳道。
　　“那你打算何时开始教他们剑术？再过几年，就算如此好苗子也会变成钝剑。”婆婆正色道。
　　松阳闻言只是笑笑。
　　婆婆知道吉田松阳心里自有打算便不再询问，转向银时三人：“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坂田银时。”
　　“高杉晋助。”
　　“桂小太郎。”
　　“那你们可以告诉我那个女孩的名字，她忘了告诉我了。”婆婆再接再励。
　　三人条件反射地想回答，但开口后又敏感地想起了此间听雪对自己名字的坚持。整个私塾除了他们三人加上松阳老师外没有其他人知晓她的姓名，其他同学都只知她的姓罢了。所以怎么可能是忘记，此间听雪肯定是不愿将自己名字告诉婆婆。
　　此间听雪不愿做的事，他们没有资格顶替她去做。
　　三人便都沉默了，气氛在一瞬间近乎冷凝。
　　松阳温柔地摸了摸三人的头：“那孩子叫此间听雪。”
　　“听雪吗？还真是个寂寞的名字。”婆婆似是喃喃自语。
　　“但也很风雅不是吗？”松阳的回答似是附和又似是反驳。
　　“各凭心境吧，主要是她自己如何想的。”婆婆说着便俯下身子摸摸三人的头：“好好对待那个女孩吧，这世界上如果连你们三个都不接受她，她就只能成为徘徊于悲伤中的厉鬼。”
　　“婆婆放心吧，银桑我们可是很待见她的，对吧，晋助、假发？”银时勾着另外二人的肩，许下了个不是承诺的承诺。
　　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破天荒地没有甩开银时的胳膊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点了点头。这是三人此生第一次对别人许以承诺，并行使终生。
　　当松阳老师一行回到私塾时天空已经昏暗下来，除了西方尚有几丝红色的云霞外，整个天空都呈现出瑰丽的深紫色，美得令人战栗。
　　此间听雪站在门口等待着归家的师长与友人，身后的屋中早己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没想到你还是有点用处的嘛。”银时看完桌上的饭菜，死鱼眼便转向了此间听雪那里，一幅“大爷我很满意”的样子。
　　此间听雪“啪”地一声拍在银时头上，笑得令人毛骨耸然：“什么叫‘你还是有点用处的’，银时你终于在我的光辉下自愧形残发现自己没有一点用处了吗？”
　　银时疼得呲牙：“银桑我可是要征服星辰大海的人，怎么可能没用。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明白银桑我的伟大之处。”
　　此间听雪凉凉地接话：“我只看到一个集合了晋助的中二和假发的呆萌的人形体。”
　　作为躺着也中枪的晋助只是“哼”了一声。
　　桂小太郎则认真地看着两人，看到两人都停止争论才字正腔圆地纠正道：“不是假发，是桂。”
　　此间听雪抚额，银时露出“我再信他会认真我就是猪”的表情。
　　松阳老师站在一旁看着四人吵吵闹闹，笑得很是温柔。
　　入夜，松阳老师破天荒地将四人聚在教室中。
　　“从今日起我将教你们剑术。可有不愿学习的，我不会勉强。”松阳郑重其事地宣布道。
　　四人无一人开口。
　　松阳满意地看着四人的反应。在他眼中这四个孩子还尚显稚嫩，但却有着很多成人都没有的觉悟。他们向来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高杉晋助的冷静，桂小太郎的负责，坂田银时的坚定，此间听雪的理智都是他们身上最为凸出的品格，假以时日他们必然会成为令吉田松阳为之骄傲的学生。
　　“首先，你们要明白你们握着剑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灵魂。我教你们习剑就是为了让你们拥有保护自己灵魂的资格。”松阳老师的声音温柔却不失力度。
　　恍惚中此间听雪似是回到了此间派中第一次习剑的日子里。那是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她的师傅此间流水对她说：“习武之人心存而魂在，心灭而剑亡。执剑为的是保护自己觉得应该保护的，习武之人随时都要有‘虽千万人逆之，吾往矣’的觉悟。而那前往的方向必然是灵魂的所在，没有人有资格，有能力去击垮一个人的灵魂，所以你要明白，执剑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灵魂。”
　　一样呐，在那个混乱的时代，那么多人为了金钱、名声、权力而挥剑，但她的师傅却仍恪守着在别人眼中可笑的执剑的精神，并将之传承下去。
　　如今松阳老师也是如此。这声老师，吉田松阳决对有资格担得起。
　　此间听雪跟着另外三人低下头，严肃地回答到：“是。”
　　从那天开始，他们的学习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天早上天不亮便开始练剑，待到所有学生到达后再开始吃早饭，吃完饭便是全天的功课，四人在中午便抽空将课作都写完，下午剑术课四人便不再统一参加而是在私塾后的空地上进行一对一的对战。
　　即便此间听雪上辈子学过剑术，但此间剑法靠的是以招式灵巧多变而取胜的，与偏好速度与力量的日本剑法侧重不同，所以学剑时此间听雪和其他三人可以说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可如果对战的话此间听雪则多了不少优势，身体虽然变小了但曾经的战斗本能却很好地保留下来了，所以三人一直处于被虐的状态中。
　　一次对练后，银时死猪似的躺在地上。
　　“怎么，这点程度就受不了了。我可记为诲得某个卷毛说要成为征服星辰大海的海贼王，这就泻气了。”此间听雪站在一旁凉凉地嘲讽。
　　桂站在一旁一本正经地道：“那是因为征服听雪比征服星辰大海都难得多。所以银时加油吧，征服听雪就可以成为海贼王了。”
　　银时大囧，晋助被茶水呛了一口。此间听雪继续抚额，她就不应该让桂开口。
　　“假发，谁想征服这个母夜叉，啊——”
　　银时剩下的话都湮没在此间听雪脚的碾压下。
　　“不是假发，是桂。”说完桂也捧着一个怀子和晋助排排站一起观赏银时被虐的样子。
　　突然桂似是想起什么地开了口：“听雪你以前学过剑术吧。”
　　闻言晋助也放下杯子，侧耳等着此间听雪的回答。
　　“学过，名叫此间剑法，侧重灵巧度，是一种很适合女生的剑法。”此间听雪终于放了银时条生路，坐到桂的身边为自己倒了杯水润喉。
　　“哦。”桂知道分寸，于是便停止了询问。
　　此间听雪也不再多言，在这个尊师重道的时代，在剑术方面一人从二师可是大忌，所以在学会基础剑术后此间听雪并不打算继续学习下去。
　　明日松阳打算正式开始教授完整的剑法，于是此间听雪打算今晚同松阳讲此事，明日不再参与习剑。桂和晋助也正是关心此事，一旦此间听雪将自己所从流派说岀口，就算默认明日不会参与习剑，所以桂的话算是一种变相提醒。
　　关系好归关系好，一旦遇上有关大节的事却明白公私分明，这便是桂小太郎。一个平日蠢萌，但认真起来可以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的人。
　　“其实这句话你该让晋助说，假发。”此间听雪拍拍桂的肩道。
　　“不是假发，是桂。”
　　“假发，重点不在这里。”银时叫道。
　　“不是假发，是桂。这就是重点。”
　　银时抓狂，假发是有多介意自名字，执着成这样。
　　银时终于放弃了，转而向此间听雪问道：“这又关晋助什么事？”
　　“因为你只适合蠢萌，晋助才适合恶人的角色。”此间听雪完全不脸红地编排晋助。
　　“啊，可这是这是晋助让我问的。”桂一脸纯良的看着此间听雪。
　　此间听雪转过头去，表示自己很无力。她居然高估了桂的智商，低估晋助的阴险程度，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银时对此表示吐槽无力。
　　吃完饭后银时笑嘻嘻地将碗放在此间听雪面前:“麻烦了，此间同学。”说完便欢脱地跑了。
　　桂瞪着双漆黑的眼睛看得此间听雪直抽嘴角，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此间听雪无力地挥挥手： “走吧，这里交给我吧。”
　　桂一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一边飞速整理好东西堆到了此间听雪面前。
　　此间听雪的眉头跳了跳。
　　“走吧，一起洗碗去。”晋助的声音冷冷的，但此间听雪还是听出他声音中的不一样。
　　他这是在紧张？此间听雪表示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哗哗”的水声环绕在空旷的厨房中。
　　高杉晋助抿抿唇，干巴巴地说了句：“对不起。”
　　此间听雪先是勾起嘴角，终于还是“哈哈”大笑出声。
　　“你笑什么？”傲娇的高杉晋助忍不住烘毛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晋助是个温柔的人罢了。”此间听雪笑道。
　　“母夜叉，你眼斜了吧，矮杉怎么会温柔呢，那家伙可是错了也会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哟。对吧，假发。”银时扣着鼻孔走进来。
　　“不是假发，是桂。银时你在说你自己吗。”桂抱剑跟在银时身后。
　　两人满头大汗，明显打过一场。
　　“银时你想单挑吗？”
　　“来呀来呀，我银桑还怕你不成？”
　　说着银时从桂小太郎怀中抽出剑扔给晋助，晋助接过剑就跟着银时出去了。桂也想跟过去看看却被此间听雪一把拎住后领朝水池边拖去：“陪我洗碗。”桂想挣扎，一抬头看见此间听雪那阴测测的脸色，便识相地没有开口。
　　一个个都当她好欺负吗？丢下碗打算让她一个人洗吗？晋助你的可靠呢？银时你的认真呢？桂你的负责呢？都集体被狗啃了吗？一群混蛋。
　　洗完碗桂终于被此间听雪放了出去，变成了脱缰的野狗，撒着欢儿地蹦岀去了。
　　此间听雪则转而朝书房走去。
　　吉田松阳此时正在看书，一派温文尔雅的样子，当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此间听雪站在门口看着如此安宁的场景，根本不忍心打扰。如果可以，她宁愿站在这里到天荒地老，因为她最好的伙伴在这里，她最敬重的师长也在这里，只要想到这些，她内心的野兽便会停止咆哮安静蛰伏下来，曾经的痛苦也因此而逐渐变得迟钝，如同在愈合的伤口已经结上了疤，即便难看也难掩不了它终将消失的事实。
　　松阳抬头便看见此间听雪正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
　　“听雪你怎么站在门口，有事吗？”
　　此间听雪缓缓走到松阳身边跪坐下来：“我来是想和老师商量一下晚上习剑之事。我想申请不再参与剑道课。”
　　松阳闻言放下手中书，正视此间听雪：“为什么？听雪觉得我教得不好吗？”
　　“不，”此间听雪停顿一下才又继续说道，“因为我已经从师于此间门下，便不再有这个资格成为您的弟子了。”说完此间听雪便朝着松阳深深地叩首：“这些日子多谢您的教导。”
　　“我并非是在意这些的迂腐之人，如果听雪愿意继续学习我的剑术的话，我愿以指导的身份来教导你。”在师徒名份上，松阳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老师，您绝对有此能力成为我的师傅，我只是害怕我从贰师的行为会污辱了‘松阳门下’一名。”此间听雪道。她的声音中混杂着慌恐、不安以及一点点微弱的期冀。
　　虽有过一世记忆，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此间听雪第一个遇见的人是吉田松阳，第一个接纳无处可去的此间听雪的也是吉田松阳。可以说吉田松阳是此间听雪认识这个世界的纽带，是他带领着懵懂的此间听雪去触碰这个新的世界，所以此间听雪不愿因任何行为伤害吉田松阳。
　　“什么‘吉田门下’之名，老师从未在意过，老师唯一在意的只有你们这些学生。如果听雪不介意，就认我为师傅如何。”吉田松阳轻轻地摸了摸此间听雪的头。
　　此间听雪闭了闭眼睛，强压下流泪的冲动，朝着松阳又是一个叩首。
　　“那拜师礼怎么办，老师？”虽然松阳说并不在意师徒之名，但此间听雪还是执着于拜师礼。在此间听雪心中拜师礼不仅只是个礼仪，更是一种达成羁绊的契约。
　　“我记得你们四个人中银时也并未行拜师礼，那便今日一起举行如何？”松阳道。
　　“好的，我一直以为松阳老师已经忘了这件事。”坂田银时说着便从门后走进来，后面跟着桂和晋助，可见三人早已在此潜伏多时。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关于你们的事。”松阳笑道。
　　虽说正统的拜师礼有很多流程，但此间听雪和坂田银时都是没有家人的，所以大部分流程都被减化。
　　好吧，说是简化但实际上只剩下个叩首敬茶的环节。
　　吉田松阳坐于上座。
　　此间听雪和坂田银时并排站在大堂中央，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郞落后二人一步一左一右地站在他们身侧。
　　捞衣，屈腿，下跪，三叩首。
　　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各自上前一步将手中所捧的茶杯递交给二人。
　　接茶，奉师，受训，再叩首。
　　整个过程庄严而肃穆，自此二人才真正成为松阳门下弟子。
　　“从今日开始，你们便是我松阳的正式弟子，老师我不求你们功成名就，唯愿你们平安喜乐。”松阳老师正色道。
　　“是！”二人的低头应答，声音铿锵有力。
　　桂小太郎率先扑了上去，一左一右勾住二人的肩胫，笑得开心，银时顺手拉过晋助，四个人排成一排肩并肩地向前走去。
　　“从今天起我们可都是松下门下的弟子了，不要给老师丢脸。”晋助道。
　　银时和听雪异口同声道：“当然。”
　　“银桑我可是要征服星辰大海的，怎么可能会给老师丢脸。”银时翻了个白眼。
　　“等你成为海贼王，我绝对亲自手刃你，为老师清理门户。”此间听雪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咦，银时要征服星辰大海吗？我怎么记得银时想要征服的是听——”桂的最后一个字被此间听雪毫不留情地扼杀在暴力中。
　　跟在四人身后的松阳老师露出真心的笑容。如果可以，他愿永远张开双翼将他引以为傲的弟子护在羽翼下，即使他们手中剑将一辈子都无法出鞘也没关系，只要他们平安喜乐即可。
　　看蛾黄渐渐着绿，春水中鸭群轻试其暖，桃红杏白，月光似水，正当三月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