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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哈哈,没错,妩儿是我花五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丫头,银子一文不差都是我出的,卖身契上签的是我周秭山的大名,我把她借给你们使唤了这么多年,就不收租金了。现在,我想把我的丫头怎么样就怎么样,其他的人,任你是掌门也好,皇上也好,全都管不着我!”秭山说完,拉住妩儿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身边,张夫人骤然失去搀扶,险些跌倒。
      元冲大吃一惊,他虽然知道妩儿是跟师父和秭山一起回来的,却不了解其中的买卖内情,他以为那卖身契随在师父的遗物中都被师娘收好了。元冲没有想到张掌门与秭山私情笃厚而且对俗务毫不挂心,因此那份卖身契反而一直留在秭山手里并最后还给了妩儿。
      张夫人在一旁悲泣不止,却始终偷眼旁观事态进展,她早先一眼看到秭山便已经心潮起伏,他如今恰是风华正茂的年岁,翩翩玉立,风采俊秀,比少年之时多出几分雄姿英气,更加惹人爱恋,她便有心要将秭山留在山上多住几日。这些年来,她屡屡听丈夫提起爱徒,她想正该趁机好好向他转述师父对他的牵怀挂念之情。眼下,张夫人又见元冲无法留住妩儿,便抹干眼泪,哽咽断续的说:“秭山,你好不容易回山上一趟,应该多住些日子,把你师父的事办完再走。这些年来,你师父待妩儿就像女儿一般,如今我们也不会对她不管不顾,一定会给她寻个好出路,你也不要太担心。你多住几天,这些事咱们慢慢商量。”
      秭山心想,师父尸骨未寒,他还不能对这个女人无礼,但是他更不愿意亲口向她说半个字。他依然向着元冲满不在乎的笑着说:“现在,我只想带妩儿走。若是我在山上再多住几天,说不定我看见你这个掌门当得不错,我也很想抢过来坐一坐。二师弟,你有没有兴趣陪我过过招啊?”
      “你……”元冲又怒又惧,从那些江湖传闻来看,秭山的武功早有突飞猛进,与自己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若是二人用强,他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
      秭山轻蔑的瞄了他一眼,便面对妩儿:“咱们走吧。”
      “我……我先回房收拾东西……”
      “不必了,我都给你买新的!”说着,秭山拉着妩儿大步走出山门。

      两个人几乎是跑着来到山脚下,秭山方才松开手,放慢脚步。妩儿扑通一声跪下来:“大师兄,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今生今世我虽然不能变牛变马,但是我情愿为奴为婢,伺候你一辈子。”
      秭山连忙将她扶起来:“妩儿,你我既然以兄妹相称,我们就是平等的,我又怎么会要你做我的奴婢?我和碧落江虞家寨的四小姐订有婚姻之约,因为师父的事,我们的婚事只能推迟到明年。骊蛟请你去跟她做伴,她们家弟兄姐妹很多,很热闹,你在那里一定不会觉得寂寞。”秭山并非自作多情之辈,但是他与妩儿一别数年,如今她正当青春年少,一路之上二人还要相处多日,所以他一定要把这些话说在前面,以免她徒生烦恼。秭山仔细观察妩儿的神情,见她听了,只是抿着嘴轻轻点了点头,并无异状,他才放下心来,又笑着说:“我现在住在奉阳,你先到我家里去住几天,等我办完事再送你去虞家寨。”

      有时候,一丝凉风会让你知道严冬酷寒行将落幕;有时候,一缕星光会告诉你深夜乌云开始退却;有时候,一个仅仅在你眼前一晃而过的身影会让你发现,原来自己从来不曾爱上过什么人。
      池添翼漫无目的的走在顺南城的大街上,这是一个炎热的盛夏正午,没有凉风,也没有星光。他第一次来顺南,所以趁着刘大人被本地官员邀去赴宴的机会,他独自一人到街上见识见识本地的风土。顺南远不如奉阳那样繁华,但是街头巷尾摊贩罗列,作买作卖者络绎不绝,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也算得上十足的热闹。
      添翼在一个贩卖当地土产的小摊前停住脚步,他正要仔细观瞧,忽然听到街头一阵乱,有人粗声大喊“闪开!闪开!”他面前的小贩立刻从添翼手里抢下他正在赏玩的小玩意,扔回篮子里,然后抱起篮子扭头就走。添翼直起身向街上看去,只见所有摆摊的、逛街的人都在匆匆忙忙的躲闪逃避,那些普通行人或者提篮挑担的小贩走得很容易,倒是难为了那些支起大摊子的商贩们,他们手忙脚乱的搬东西,一时间,锅翻碗打,瓜果蔬菜到处乱滚。他们大概早已习惯如此,虽然场面混乱,然而几乎是一转眼的工夫,刚才还熙攘拥挤的街头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安安静静,那些走不远的人们都紧紧靠在街两侧的房檐下,将面前的大路清得宽敞通畅。
      添翼也站在街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然,一个苹果从他身旁不远处掉落在地上,一直滚到路中央,那个贩卖水果的妇人忙着收捡水果,并没有留神她那三两岁的孩童已经离开母亲,摇摇晃晃走到街道正中。他刚刚蹲下身去,小手还没有碰到苹果,一阵凌乱凶狠的马蹄声已经由远及近,一头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直冲过来,马蹄向那孩子的头顶就要踏下去。
      添翼正想迈步上前,只见街对面飘出一个湖蓝色的身影,好像划破寒冬的春风,又像刺穿长夜的星光,当那个身影在离他几步之遥停驻时,他忽然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原来过去那二十几年里,自己一直活得那么孤独。
      那个卖水果的妇人早已经吓傻了,她从蓝衣少女手中接过自己的孩子,她的双臂哆哆嗦嗦几乎抱不住他,连一句感谢的话也说不出来。那个小孩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经历了一场多么惊险的死里逃生,他从母亲怀里扭过脸来,蓝衣少女把那个从马蹄下抢出来的苹果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递到小孩手里,他抱着苹果开心的笑了,少女也露出腼腆的笑容,倒好像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令人害羞的事情,她微微低下头,转身走了。
      添翼并没有去看那个少女,他只是呆呆的盯着那个苹果,世间的美貌女子并不少见,侠义之举也并非罕有,他听很多人说起刘小姐对自己极为赏识,甚至倾慕,但他从来不曾放在心上。然而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全部世界就是一个大大的、圆圆的、红红的苹果,他甚至觉得鼻子发酸,眼泪几乎要涌出来,他脑子里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毫无来由,简直就像是中了邪一样,也许自己真的是被太阳晒昏了头,所以那一身湖蓝色的衣裙才让他感到如此清澈、如此凉爽。
      耳边响起的嘈杂纷争打断了添翼的胡思乱想,他顿时冷静下来,只见蓝衣少女已经被几匹恶马围在街中,为首的正是那匹刚才险些踩踏儿童的凶马。添翼仔细一看马上的人,原来正是本城左大人家里的公子,昨天他陪刘大人赴左大人的家宴时见过面。
      左公子把蓝衣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面目狰狞的吼到:“哪来的小妞,好大的胆子!竟敢惊动本少爷的坐骑!”
      少女平静的说:“你的马就要伤到那个小孩,我只是把他抱开而已。”她说完,便要从两匹马之间离去,两个恶奴一带马拦住她的去路。
      “啊!长相一般,小喉咙倒是挺耐听的。想走?没那么容易!乖乖的跟我回去,今晚好好给大爷压压惊!”左公子一挥手,两个家奴立刻跳下马来,伸手就去抓少女,她轻轻闪开,三拳两脚就把他俩放倒在地,他们爬起来还要扑过去,左公子怒喝一声:“闪开!”他举起手中的马鞭就向少女头顶抽过去,她一仰身躲开了。此时,其他马上的家奴也纷纷舞着长鞭在她周围编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少女再要一一躲闪便显得有些吃力,她不得已出手接住鞭梢,却只是将它们轻轻拨开而已。
      添翼怒火中烧,他正要出手相助,忽然想起这里并非奉阳府刘大人的辖域,自己只是护送刘大人途经此地,虽然此时自己并未身着官服,然而此后几天,自己和左大人、左公子必然还有官面上的应酬,倘若现在动手多管闲事,只怕以后再见面时就会十分尴尬。他不由得犹豫不决,左右为难。
      忽然,数条长鞭从四面八方同时向少女头顶劈去,她已经无处躲避,添翼横下一条心来,决定出手。恰在此刻,仿佛一位银甲天神从天而降,那些家奴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已经各自在面门上、胸口上挨了恶狠狠的一脚,纷纷从马背上跌出丈余远,一条条长鞭脱手而出,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左公子正在吃愣,他只感觉到手中长鞭的另一头被人抓住,他还来不及撒手,整个人也从马上飞了出去,等他跌落在地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鞭子不知怎么竟然紧紧缠在自己的脖颈上,缠得他面色青紫,舌头吐出老长,他赶紧手忙脚乱的解鞭子。
      那位白衣男子走上前,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左公子的脑壳,回头对蓝衣少女说:“妩儿,以后你独自行走江湖之时,再遇到这种渣滓,就要像这样,见一个揍一个,用不着手软。听明白了吗?”
      “是。”妩儿微微点头,二人相视一笑,秭山抓住妩儿的臂膀,轻轻一跃,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
      添翼不由自主的迈出一大步,眼下,那位蓝衣少女对他施下的魔咒已经烟消云散,他更迫切想要知道的,是这位白衣男子的姓名。虽然添翼并没有看清楚他的容貌,但是他相信,那就是自己一直要找的人,他们二人之间有一个很大的误会必须要解释清楚。

      秭山带着妩儿回到自己在奉阳的家中,那是一套两进的小院,有一对老夫妇替他打理杂务。他先将两位仆人叫出来,把妩儿介绍给他们:“这位是我师妹,她姓丁。”
      那两人恭恭敬敬的叫到:“丁小姐。”
      妩儿惊得目瞪口呆,慌忙摆手,因为她从来没有听过别人称她“小姐”。
      秭山点头微笑:“妩儿要在这里住几天,你们去把后面的正房收拾出来,看看缺什么就立刻去买。你们平常怎么样对我,以后就怎么样对妩儿。”两位仆人连连称是。秭山又转向妩儿:“你在这里住下,不要感觉拘束。这两天我有些事要忙,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要什么、用什么,只管跟王妈妈说。”
      妩儿如堕梦境一般点着头。秭山不缺钱,却也不喜好铺张奢靡,然而在妩儿看来,这种不需要起早贪黑任人指派支使的自由生活已经如同极乐世界一般。她隐隐约约的猜测,一个“家”带给人的就应该是这种感觉,可是她也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第二天傍晚时分,王妈妈把饭菜摆上桌,然后说:“少爷,今天的晚饭是丁小姐准备的,我说我一个人就能做,丁小姐一定要亲自帮忙。”
      秭山微微皱了皱眉头:“妩儿,在这里你是我的客人,你只管享受现成的,这些家务都留给王妈妈去做吧。”
      妩儿温柔的笑着说:“大师兄,我想请你尝一尝我的手艺,这些都是我在山上的时候跟何妈妈学的,她教会我做很多你小时候喜欢吃的饭菜。”
      秭山笑着点了点头,将那些菜都尝过一遍,然后连声夸奖妩儿手艺好。其实,秭山是一个不愿意回忆过去的人,跟师父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愿意回想父母,来了许多师弟之后,他不愿意回想只有他和师父两个人的日子,离开千山多年,他也不愿意再去回想在山上发生过的事情,不管那些回忆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而且这些饭菜虽然都是他童年时候最喜欢的,但是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吃到了,因为骊蛟不喜欢,碧落江沿岸的生活习俗与千山一带有很大差别。
      秭山不忍心让妩儿扫兴,他也没有把心里的真话都告诉给她,他只是再三嘱咐她以后不要再做家务,他希望妩儿不要总是自己把自己看成一个服侍别人的下人,他也提醒自己在这短短半个月的相处时间里,应该尽量避免让她对自己产生太亲近的感觉。
      秭山几乎整日都在外面忙碌他自己的事情,妩儿就在家里跟两位仆人为伴,这对老夫妇无儿无女,平日的劳务也不算很重,他们十分高兴能有这样一位随和、乖巧的少女陪在身边说话解闷,妩儿总是偷偷的帮着他们做一些缝补衣物、修剪花草之类的轻松活计。
      六年前,秭山付钱买下这一套宅院,然后请来这对无亲无故的老夫妇常住家中,替他操持所有一切劳务,他对待两位仆人非常仁厚,从来也没有刁钻古怪的要求。秭山的生活很简单,几乎没有客人来拜访,他时常出远门,至于他究竟去了哪里、做过些什么、他还有哪些亲戚朋友,两位仆人便一无所知了,因为他从来也不提起自己的事情。秭山与周围的邻居相处得非常融洽,他古道热肠,无论谁家有什么困难,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但是有很多人甚至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在那些邻居和仆人眼中,秭山就是一位知书达礼、善良正派的年轻公子。
      这对老夫妇对主人既敬重又疼爱,他们也想从妩儿这里多听说一些关于秭山的事,可是妩儿想,其实自己对大师兄的了解也是那样苍白单薄。她隐约感觉得到秭山对她满怀仁义,但是态度拘谨,因此她再也不在他面前过问家务或者回忆往事,甚至他们每天见面的时间都不太多。

      添翼留在顺南城的余下几天里,每日都要陪着刘大人敷衍官场上的应酬,他压根没有时间去大街上闲逛,更不曾再见到那位白衣男子和那位蓝衣少女,他不知道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他们是久住顺南还是路经当地。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更急于找到那位男子向他释清误会,还是更希望再见到那位少女,再听听她温柔婉转的声音。
      添翼护送刘大人回到奉阳,好在大人不在的日子里,城中一切如常,并没有发生什么纷乱。第二日,添翼便亲自带着两个手下上街巡视。奉阳城内的老少百姓,只要远远看到那一身鲜艳威武的护卫官服,良民便感到心安无忧,歹人就要收起歪心邪念。
      添翼三人出了府衙大门,便挨街挨巷一直向南巡察,但见各处太平安宁。他们路过徐公祠,只见祠前的空地上围着一小群人,虽然官府并无禁令,然而这里向来不是摆摊卖艺的常处,因此添翼便走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人群中央是一位衣衫破旧的老人,他面前摆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看样子是要卖,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各怀好奇。添翼觉得此事并无不妥,他转身刚想走,只听耳边响起一个甜美娇柔的声音:“请问这位老伯,您要卖这柄宝剑吗?”他顿时犹如雷霆击顶,呆立当地,曾经被他认为是转瞬即逝的魔咒却在他最料想不到的时刻又降临到他身上。
      添翼缓缓转回身,他看见那位蓝衣少女走出人群,来到老人面前,蹲下身去。她身上穿的仍旧是一套蓝色衣裙,式样、材料、花纹都与前一次那套不相同,颜色还要再淡一些,但是依然是蓝色的,就像冬季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雪之后放晴的天空。
      老人双手捧起剑:“这本来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宝物,如今传到我这个不孝子孙的手里,就只能卖它度日。姑娘,请你过目。”
      妩儿也用双手接过剑来,她先掂了掂,这剑倘若单看外表,十足是古旧破烂,她摁绷簧抽出剑身,剑刃虽然不像剑鞘那般污秽,却也已暗淡无光,她又左手持鞘右手持剑,稍微晃了晃,便仍然温柔的问:“请问老伯,这柄剑您要卖多少钱?”
      老人长叹一声:“祖上有训,这剑若到了实在留不住的地步,至少也要五百两银子才能拱手让人。只是如今世道艰难,也没有人肯出这样大价钱,诸位老爷若有心想买,二百两银子我便愿出手。”
      妩儿脸色微红:“二百两银子也不算很贵,只是……只是我没有钱……”她满怀歉意的把剑放回老人面前。
      老人并不恼火:“姑娘慧眼识宝,原该解囊相赠,只是我无儿无女,无依无靠,全指望变卖这柄宝剑糊口维生……”
      老人话未说完,只听人群中响起一个洪钟乍雷般的声音:“哼!你们两个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莫非要合起伙来骗人钱财!”
      妩儿连忙起身,那说话的人已经分开人群站到她面前,只见这人虎背熊腰,相貌堂堂,一身武装十分精致考究,他二目如炬,凌厉无情的瞪着妩儿。原来这位就是奉阳城中鼎鼎大名的杜公子,他身袭亿万家资,为人却侠勇好武,仗义疏财,时常扶危济弱,百姓们无不赞他是一条好汉。
      妩儿低柔的说:“我和这位老伯并不相识,我只是无意路过这里而已。”
      “这么一把废铜烂铁也好意思要二百两银子,这不是骗人是干什么!大爷赏你们二十两银子,识相的快快滚蛋,不要再在这里装神弄鬼,唬弄良民,阻碍道路!”杜公子凶巴巴的吼道。
      那老人听得胆战心惊,抱着宝剑就要爬起来,妩儿却微微红着脸,轻柔但毫无畏惧的说:“这柄剑虽然样子不好看,它的确是古时传下来的,老伯并没有骗人。丰城宝物出土之时,也是这般其貌不扬,难以取悦于人。”
      杜公子没有想到这个平凡无奇的小丫头也能对答上两句话来,他仍然不屑一顾的喝问:“龙泉、太阿乃是千年难遇的宝物,你倒是说说看,这把东西又叫什么名号?”
      “老伯的这柄剑虽然无名无号,不见于史,也未必出于名匠大师之手,但是我看它的轻重、宽窄、形质十分精致,铸造之人想必精通剑术,造诣匪浅,这剑倘若能遇到合适的主人,必然相得益彰,再放异彩。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称手的兵刃最是难得,因此我说二百两银子也不算贵。”妩儿声音甜美,说的话却是不卑不亢,入情入理。
      杜公子不再将妩儿视若草芥,却依然满怀疑虑:“这么说来,你倒是识剑的通家了!”
      妩儿慌忙摇头,十分诚恳的说:“我不是通家,只是师父教过我一些评剑的道理。”
      “好哇,既然这么一把锈剑也值得上二百两银子,那就请姑娘的慧眼品一品我这个小玩意值多少钱呐?”杜公子说着,把腰间宝剑解下来,不由分说的塞到妩儿怀里。
      妩儿被他推得退出两步,她低头再看手中的长剑,那剑鞘乃是上等紫檀木裹着整块的梅花鲛皮制成,金丝翠缕的纹饰已经不足挂齿,从剑鞘到剑柄,镶满了大颗大块中原罕见的红、绿、蓝宝石,剑穗上更悬有一枚拳头大小的羊脂玉饰。妩儿抿着嘴忍住笑,按绷簧抽出剑身,一道耀眼夺目的寒光顿时晃得她大吃一惊,她也不敢再轻易小瞧此剑,她用指尖抚了抚剑身,那剑刃足够得上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妩儿便知这剑虽然看上去花里胡哨,却也不是徒有其表的摆设。
      妩儿将宝剑入鞘,恭恭敬敬的双手捧还杜公子,柔顺的说:“公子的宝剑想必价值连城,我见识短浅,难以估准确价。”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又恶作剧的加了一句:“这柄宝剑辉煌壮观,与公子的身份十分匹配。”
      杜公子性情直爽,并无心机,他先看到妩儿满脸惊叹、仰慕的神情,又听她赞得那样心悦诚服,便心满意足的收过宝剑,态度也缓和许多:“你能看得出来就好!”
      偏偏不知人群中哪个多事,嘟囔了一句:“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杜公子脸色突变,他不去找说话的人,却一把抓住妩儿的肩膀:“小丫头,你是在笑话我虚有其表!”
      妩儿吓得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杜公子根本不听她解释,他一手脱去长大的外套,一手抽出自己的宝剑,退出几步亮了一个架势:“那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大爷的厉害,不让你心服口服,我便再无颜面在奉阳城称侠!”妩儿十分害怕,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杜公子不耐烦的指了指地下:“小丫头,你就用你看中的这把宝物跟我过招,看看这两把剑到底哪一把更胜一筹!”
      妩儿还是摇头:“我……我不……”
      杜公子性情暴烈,被妩儿的优柔寡断惹得十分急恼,他看了一眼那位老者:“小丫头,如果今天你能嬴我一招半式,我就出二百两银子买下这把剑!”
      妩儿这才有些动心,便低声请求:“老伯,您能不能将您的剑借我用一用……”
      那老人见杜公子膀大腰圆,凶神恶煞一般,又看妩儿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虽然他也很想得到银子,却不愿意让她为自己冒险,他还没开口,杜公子已经一把抢过地上的宝剑塞到妩儿手里:“少罗嗦,快动手!”
      此时围观之人已经比最初多出好几倍,大家立刻让出一大块空地,纷纷吆吆喝喝的起哄催促。
      杜公子虽然勇莽,行事却很正派,他不肯占女孩的便宜,定然要妩儿首先出招。妩儿学了六年的剑法,只是听从师父的指点,她那些师兄们都不屑于陪她拆招过式,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刀真枪的与人交手。杜公子身高力大,先占下不少优势,他进一步,妩儿就得退两步,他的长胳膊长剑抡一圈,妩儿就得跑出一丈地才能躲开,妩儿不敢让剑刃相碰,损坏哪一把她都赔不起,她也不能让剑背相抵,她的两条细胳膊加在一起也抵不住人家手腕一抖。因此前几个回合下来,妩儿只是上窜下跳左闪右避,简直没有功夫好好的喘一口气。不过她也渐渐发现,杜公子就像他手中那把剑一样,全仗着声势和气派来威慑对手,他的剑法其实算不上精湛,她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她暗暗记住他的几处破绽,盘算着自己若想敌住他的膂力,非得把全身的重量都用上不可。
      又打了三五个回合,等到杜公子挥剑横扫妩儿的下盘时,她没有往后退,也没有向左右躲,而是一跃而起,几乎一路踏着他的长剑和臂膀向他头顶飞过去,轻轻落在他身后。待杜公子扭转过身还要动手的时候,才发现妩儿已经站在半尺之内将宝剑横架在他的脖颈上。
      人群中响起杂乱无章的叫好声,妩儿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她完全是为了自己终于独立闯过下山之后遇到的第一道难关而感到轻松快乐。
      杜公子十分爽快,双手抱拳:“大丈夫赢得起输得起,杜某自认技不如人,他日必定再向女侠讨教!”
      妩儿慌忙摇头:“我不是女侠,你不用再向我讨教了。”
      杜公子大度的一笑,命随从拿钱给老人,妩儿将宝剑还给主人,就想赶快离开。杜公子无意中发现还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添翼,立刻高声叫道:“女侠留步!”
      妩儿一惊,她转回身,怯生生的问:“你……你还有什么事……”
      “杜某学艺不精,人前献丑,并无怨言!只是我虽然服输,却不甘心!这一位是奉阳府刘大人门下的池护卫,他乃是我们奉阳城内头一号的顶尖高手!小丫头,你敢不敢跟池老爷一较高下!”
      就这样,添翼被杜公子的一只大手拉出人群,直接推到妩儿面前。
      添翼一直混在看热闹的百姓当中,他告诉自己,现在这里已经不仅是设摊买卖,而是私斗比武,作为今日当值巡街的护卫,他有责任留下来关注事态的发展,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他也有责任第一时间出面平息纠纷。可是他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个淡蓝色的身影上,她就像早冬第一场雪里的一朵雪花,被北风吹着上下翻飞,却始终倔强的不肯落地,因为只要她一挨地,立刻就会化为冷水,渗入泥土。她的声音也像雪花,凉丝丝的雪花落在热乎乎的面颊上,化了,化成水,化成汽,连一丁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却让冷冰冰的心里从此感到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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