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从那往后,不知道是妩儿故意躲着秭山,还是越来越多的杂役催着她忙得不可开交,总之秭山几乎连妩儿的背影都没有再见到过。
      转眼便进入夏季,秭山每日练功的草地上又开满了五彩缤纷的野花,每当他看到那一朵一朵笑脸一样的小花,就觉得心情愉悦一些,他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再早一点发现这片草地的可爱之处。
      有一日,天气十分晴朗,秭山正在练剑,忽然听到远处飘来阵阵悦耳的歌谣。他收住招式,侧耳细听,虽然他听不清歌词唱的是什么,却觉得那歌声清脆敞亮,迤逦跌宕间令人听得胸怀畅快。秭山循声找去,原来是妩儿正在矮坡下的小溪旁洗衣服。秭山略觉惊讶,自从他第一次听到妩儿说话起,他就发觉她的声音虽然婉转柔美,十分迷人,却始终是轻轻的,颤颤的,犹豫不定的,让人对她怜悯之中免不了掺入几分气恼。秭山从来没有想到妩儿也能唱出这样爽朗阔达的歌曲。
      秭山站在坡顶向下看去,只见妩儿跪在溪边的大石头上,一下一下搓洗的十分卖力,大概她实在累得腰酸背痛,就直起身来,伸展双臂,脑袋前后左右晃了晃,然后她仰起脸向着天空,双手围拢在嘴旁,高声吐出了一连串歌词,好像放飞了一只鸟儿,她再把手臂抱在脑后,抬着头向云间望了一会儿,仿佛在寻找自己的歌声飞到哪里去了,最后她还是跪下去,继续埋头苦干。
      秭山不知道妩儿是因为遇到了什么好事所以感到格外兴奋,还是仅仅当她独自一个人相处的时候,才能这样无所顾忌的尽情抒发自己的个性。他生怕打搅了她难得的快乐,却又忍不住想上前跟她说说话。
      秭山绕下矮坡,逆着溪流向妩儿走去,忽然,他看见一件衣服顺着溪水漂下来,恰巧被溪中央的石头拦住,正正的夹在两块石头中间。秭山弯腰伸手去够,还差一点没够到,他刚要踏进水里,只听妩儿慌慌张张的喊:“大少爷,不用您动手,让我自己来。”秭山这才看清原来妩儿一直赤着双脚,她将裙子系在腰间,高挽着衣袖和裤腿,她踩着溪边的卵石走下来,直接走到水中央,捞起那件衣服,用力绞干,然后才回到岸上。她站在秭山面前,一时之间似乎十分拘谨,她迟疑了半天,终于壮着胆子腼腆的说:“那两块石头,是我故意放在那里的……”
      秭山忍不住放声大笑:“你可真聪明!”妩儿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可是秭山立刻又想到,一定是因为她那样一双手瘦小小的手臂却总要洗许多又大又厚的衣物,她老是抓不住它们,所以只能摆一排石头来帮自己拦截那些脱手被冲走的衣物。妩儿不明白秭山的笑容为什么忽然黯淡下去,她惶恐不安的注视着他。秭山摇了摇头,随和的说:“刚才,是你在唱歌?”
      妩儿更加不安了:“是……我以为周围没有人,就随口唱了两句,我没想到,会打搅大少爷您练功,都怪我……”
      秭山叹了一口气,为妩儿还是对自己这样见外而感到既心疼又恼火,他尽量面带微笑,温柔的说:“你没有打搅我。我觉得你唱得很好听。”
      妩儿渐渐露出羞涩的笑容,她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一缕原本别在耳后的碎发垂到额前,遮住她的眼眸。妩儿抬起右手,随意的撩了一下,秭山突然发现在她挽卷衣袖露出的手臂上有许多斑斑块块的颜色,他脱口而出:“妩儿,你的手臂怎么了?”
      妩儿大吃一惊,手中的衣服顿时掉落在脚下,她连忙将两只手臂藏到身后,当她再伸出来的时候,衣袖已经被匆忙放下,一直掩到手腕。她心慌意乱的说:“没事,是我不小心……”她东张西望:“……不小心在树上划破的。”
      秭山当然不肯相信,他一把拉过妩儿的右手,猛的掀起她的衣袖,大概他下手并不小心,妩儿疼得低低的哀叫了一声,她想抽回手臂,却被秭山牢牢抓住了手腕。他看到她洁白细嫩的肌肤上几乎布满了瘀痕,分明是由指力捏、掐、拧而留下的,有的红,有的青,有的紫,新旧不一,更有的是新伤叠在旧伤上,她的手臂上几乎连一块好肉也找不到。秭山茫然的松开手,又下意识的拉过她的左臂,左臂的伤痕甚至比右臂还要严重,有几处鲜艳得仿佛正在淌血。
      秭山又惊讶又愤怒,他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只是冷淡的问:“你身上还有哪里有伤?”妩儿咬着嘴唇一个劲的摇头。“是谁干的?”妩儿还是拼命摇头。“是不是二师弟!”
      “不是,不是二少爷,真的不是他……”妩儿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好,不管是谁干的,你跟我去见师父。师父从来不曾体罚弟子,更不会允许自己的弟子像这样虐待下人!你要是不肯说,就让师父把他们叫过来一个一个亲口去问,看看到底能不能查出来究竟是谁干的好事!”秭山说着,拉起妩儿就走。
      妩儿不肯跟他走,却拗不过他的力气,她只得跌跌撞撞的跟着,急切的哀求着:“大少爷,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真的一点也不疼……”
      “妩儿,你不用怕,师父向来处事公正,你无辜受害,无论你地位多么低下,师父一定会为你做主,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
      妩儿扑通一声跪下来,拉住秭山的手:“大少爷,我求求你,求你千万不要让老爷知道,不然我……”她泣不成声,眼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恐慌。
      秭山更加惊讶,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是师父也管不了的,他忽然茅塞顿开:“妩儿,是师娘!一定是师娘干的,对不对!”妩儿还是跪在地上,吓得缩成一团。秭山连忙扶起她,帮她擦干眼泪,忍着怒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因为……因为我做错事……”
      “胡说!你只是一个小孩子,你做得再错又能错成什么样?就算你失手打破东西,师父会给她照样再买新的,又不用花她自己的钱。你到底干什么了!”
      “我……”
      秭山见妩儿浑身发抖,目光躲闪,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是在太过可怜,他也不忍心再逼问下去,只得叹息道:“算了。我看有些伤是刚刚留下的,你一定很疼,我去帮你上一些药吧。”
      妩儿摇着头说:“不用了。我不疼,我还要……”她回头看了一眼堆在溪边的衣服。
      “好,既然我也算是你的主人,那么我也可以随意支使你。我那里也有很多衣服要你洗,你马上跟我去拿!”
      “是。”妩儿终于乖乖的跟着秭山走了。
      到了秭山的房间,他让妩儿坐好,自己去找出治疗瘀伤的药膏,然后不由分说的拉过她的手臂为她涂药。那些药膏涂抹到肌肤上之后需要用力按摩,妩儿疼得咬紧牙关,闭阖双眼,却一声不吭。不过等到两只手臂都上好药之后,她只觉得皮肤凉丝丝的,果然一点也不疼了,还能嗅到淡淡的茶花清香。秭山让她伸着双臂,等药膏被风吹干一点再将衣袖放下来。他看着妩儿惨不忍睹的手臂,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愤恨。秭山无奈的说:“妩儿,如果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来告诉我。就算我不能替你讨回公道,至少我可以帮你涂药、疗伤,让你不再那么疼。”

      秭山再去练剑的时候,时而会情不自禁的走到矮坡顶,看看妩儿是不是又在溪边洗衣服,他甚至暗地里盼望她需要洗的衣服再多一些,至少在这样闷热的夏天里,在清凉的溪水中洗衣服也不是太残酷的劳动。他不但盼着自己可以再见到妩儿,更希望她在独自一人洗衣服的时候,能够暂时享受片刻无拘无束的自在心情,因为在他的记忆中,那是她唯一一次最接近“快乐”的经历。
      有那么一两次,妩儿果真在那里洗衣服,秭山过去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没有害怕,也不再慌乱,他让她唱歌,她就认认真真的开口唱给他听。她说不清楚那些歌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他也不追问,谁知道她曾经流浪到哪些地方,遇见过一些什么人呢?妩儿的声音依然甜美缠绵,只是秭山总觉得她不像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唱得那样清亮欢畅。秭山毫不掩饰的检查她的手臂,好在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些青紫色的瘀痕。
      转眼到了那年仲秋,张掌门照例放了门下所有弟子甚至山上的下人们半日假期,允许他们自行安排,也可以下山走动。那些少年们有的多告了一两日假回家去过节,有的早已准备好酒肉就在山上聚饮取乐,也有的相约结伴去镇上逛街观灯。秭山最厌烦的便是每年的各种节庆,他既没有家人可以团圆,也没有朋友彼此陪伴,他尤其没有心情欣赏旁人欢天喜地、兴高采烈的热闹气象。
      这一天,秭山故意练剑到很晚才回去,他到伙房随便找了一些东西胡乱吃了几口,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诸位弟子同住的院落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丝灯火,那些师弟们早就各自寻欢作乐去了。秭山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儿,忽然一跃而起,拎着宝剑又去到后山。他在空地上呆呆的站了半天,手指搭在绷簧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他觉得头顶上那轮圆滚滚、明晃晃的月亮十分可憎,便低下头不去看它。不知不觉间,他又走到矮坡顶,习惯性的向下看去,竟然发现妩儿正坐在那块她总是跪在上面洗衣服的大石头上。他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幻景,就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瞧,在亮堂堂的月光照耀下,那个剪影一样的小小身形的的确确就是妩儿。她一只手抱着膝,另一只手托着腮,她没有抬头看天空,而是低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水中跳跃摇摆的明月倒影。
      秭山忽然明白了,那块大石头在妩儿心目中就像这片空地在自己心目中一样,都是一个可以暂时逃避不快乐现实的藏身之所。他心底涌起温暖的欢喜,却仍然慢慢的走下缓坡,逆流而上,来到妩儿身旁。
      秭山还在琢磨怎样唤她才不至于又把她吓一跳,妩儿却已经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没有起身,只是抬起头平静的望着秭山,仿佛这样的月夜让妩儿也不再感到慌乱无措、畏缩不安。
      秭山也在那块石头上坐下来:“妩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夫人说,今晚老爷会过去,不需要我服侍,也不许……不许我去打扰……”
      秭山心里偷偷好笑:“所以,你就到这儿来了?”
      “这么早也睡不着,在这儿还可以看看月亮,听听溪水。”
      秭山心想,妩儿的用处就是,只要有她在,你总会发现自己并不是世上最可怜、最悲惨的那个人。他忽然灵机一动:“妩儿,我们去镇上吧。”
      妩儿似乎完全没有听懂秭山的话,她一半好奇一半淡漠的盯着他看。
      “今天是仲秋节,镇上一定会很热闹,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有唱戏的、跳舞的,还有彩车和花灯,我们一起下山去逛一逛吧。”秭山耐心的向她解释。
      “可是我……”妩儿终于恢复了惯常那幅卑微犹豫的态度,她本能的感觉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享受这样的乐趣,可是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缘由。
      “师父和师娘都准你假了,反正你现在又没有别的事可做。”秭山见妩儿还是满脸疑虑,只得用命令的口气说:“其实是我不愿意一个人去,我要你陪我一起去。”
      “是。”这下妩儿不用再想那么多,她只要恭恭敬敬的听从吩咐就可以了。秭山恼火的想,不知道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学会好好的为自己拿一点主意。
      下山的路上,秭山一直在滔滔不绝的向妩儿描述着镇子上的热闹场面,虽然其实那都是好多年前师父带他去镇上玩的时候他所见所闻的情景,当时的秭山比现在的妩儿年纪还小。妩儿紧紧跟在秭山身旁,她乖乖的听着,几乎不答话。他只希望能让她多放松一点,呆会儿到了镇上就尽情尽兴的玩一晚,他又想,妩儿未必没有见识过市镇里年节欢庆的场景,但愿今晚她的心情会和以前都不相同。
      一进镇子,秭山和妩儿立刻就被淹没在由欢声笑语和灯火花果拥簇而成的潮水中,秭山甚至觉得与自己当年的经历比起来,如今的节庆变得愈发花哨和喧闹了,大概是因为近些年里,方圆周边一带风调雨顺、收成大好的缘故,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忍不住要铺张一番,庆贺庆贺。
      秭山嘱咐妩儿跟住自己,不要走散了,倘若遇见值得驻足观赏的景致可以尽管和自己打招呼,然后,他也不由自主兴致勃勃的张望起街上的景观来。当一组由各式灯笼装点起的彩车缓缓驶过街头时,秭山立刻拉着妩儿挤进人群中,他努力把她推到最前面,自己就护在她身后,这样两个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正当秭山专心致志的欣赏那些千姿百态的花灯时,他忽然感觉有人在轻轻拉扯自己的衣袖,他低下头,见妩儿神情紧张的望着自己,还拼命的踮起脚尖,似乎有话要说。秭山连忙弯下腰,把耳朵凑到她嘴旁,只听妩儿悄声说:“大少爷,你身后那个人,他……他是坏人……”秭山一愣,他直起身,假装想换一个更合适的位置,他向左挤了一下,顺便不经意的回头一看,只见妩儿说的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他的衣着虽然不算富丽却称得上干净体面,他的神情泰然自若,其中带着坦坦荡荡的盎然意兴,看上去就跟前来观灯的普普通通的百姓没有什么分别。秭山疑惑的看了妩儿一眼,一见她眼中羞愧痛苦的神色,他立刻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秭山暗地里检查了自己的身上,发现并没有短少物品,他略一沉思,便高声喊道:“哎呀!我的钱袋不见了!”前后左右的人一听,纷纷开始摸索自己的腰包,人群中很快便传出阵阵惊慌的呼叫。秭山留神观察那个男子,只见他也和其他人一样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衣袋,然后显露出放心的神情,便再无异动。秭山又疑虑的看了妩儿一眼,她紧紧咬着嘴唇,似乎内心正在饱受煎熬,却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秭山不再犹豫,猛然一转身扑向那个男人,他起初仿佛还想挣扎一番,却马上发觉秭山的身手和力量都比自己强过太多,他便任凭秭山将自己按倒在地上,同时故作无辜的大呼小叫:“来人哪!救命啊!打劫啦!”秭山抢先捉住他的双手,让他没有机会转移赃物,然后对着人群喊:“这是个小偷!我亲眼看见他从我身上偷东西!”那些原本正在观灯的百姓察觉到人群中发生纷乱,早已围聚过来观瞧,比看灯时还要兴致百倍。他们根本不明所以,一听秭山说那人是小偷,就有好几个热心的青壮年男子过来帮忙按住他,尤其是那些发现自己被盗的,动手在那人身上一搜,果然发现他那一身斯文得体的衣衫下面藏着许多不属于他的财物。那些老百姓们有的才想到清点自己的钱财,有的急着要拿回自己丢失的东西,有的忍不住上前啐骂踢打小偷,也有明白事理的提出应该及时报官。好在当晚乃是良宵佳节,夜不禁行,游人如织,因此官府也格外加派了众多巡捕各处验视,以确保安宁,附近早有官差发现人群里有骚动,待他们闯进来问明情况后,便将窃贼扭送回府,把还在现场尚未离去的几个失主也一并带走录口供。待人们再想找那个最初抓住小偷的少年时,才发现他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其实秭山并没有丢东西,他见小偷已经被抓住,又有官府前来处置善后,便趁乱悄悄溜出人群,他不想再多揽是非。可是等他向身旁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妩儿不见了。他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慌乱,他不知道附近是不是还有那个窃贼的同伙。秭山在人潮中挤来挤去,大声的呼唤着妩儿的名字。忽然,他隐隐听到一阵低低的哭泣声,便急急忙忙溯源而去,在一家早已打烊闭户的店铺前,他发现了妩儿那小小的身影,一颗高悬的心这才落下地来。只见妩儿躲在店铺门脸的阴影里,面对着墙壁,她瘦小的肩膀不停的抽动,哭声却是闷闷的。秭山漫步来到她身旁,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妩儿却不肯转过身来,反而哭得更加伤心。
      “妩儿,你放心。那个人已经被抓走了,他身上的东西也都物归原主了。你别难过了。”秭山见妩儿一动不动,便用力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妩儿还是低着头抽抽嗒嗒的淌眼泪。“妩儿,你做了一件好事,应该感到高兴,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心?我都没留意那个人,我没想到他会是……”
      “我第一眼看见那个人,就知道他……”妩儿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她紧紧捂住脸:“你知道我以前都做过什么,你肯定一直瞧不起我……”
      秭山恍然大悟,其实连他都忘记了自己和妩儿是怎样相遇的,他只记得她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小乞丐。他一直以为她的畏缩和懦弱来自于她卑微的身份,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她一直都在为自己并没有犯下的过错而感到深深的自卑,尤其是在他面前,因为只有秭山才是山上唯一一个知道她曾经做过小偷的人。
      秭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握住妩儿的双手,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撅起的小嘴,他认真的说:“妩儿,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瞧不起你。你为了能把我的东西还给我而受了那么多委屈,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你心地那么善良,比起……”秭山摇了摇头:“比起我见过的很多人来,你要好过太多。不论因为什么缘故而让你和你的亲人分开,那都不是你的错。其实,如果没有师父,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还不如你当初呢。妩儿,我不会瞧不起你,也没有讨厌你、嫌弃你,你唱歌很好听,你采的野花很好看,我很喜欢你。”
      妩儿呆呆的听秭山说完那些话,她犹疑不定的说:“真的吗……”
      秭山点了点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为什么要骗你。”他随即露出略带傲慢的笑容:“对于那些令我讨厌、让我瞧不起的人,我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们。但是你不一样,我总希望能有机会跟你多说几句话。你以后不要再为那件事感到难过,也不要因为害怕我而总躲着我。”妩儿没有说话,她的表情却渐渐平静下来,秭山用袖子抹干她脸上的泪痕:“好了,现在咱们去痛痛快快的玩一玩,逛一逛吧。你肚子里还有空地方吗?街上好吃的东西可不少呢,不过我记得你挺能吃的。走吧。”说完,他拉着妩儿的手,兴高采烈的融入熙来攘往的人流中。

      返回山顶的路上,妩儿怀里抱着一个大纸袋,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和零食。如今她在山上,虽然干活辛苦,所幸一日三餐总能尽管吃饱,可是秭山总是忘不掉他刚见到妩儿时她那副狼吞虎咽的吃相,所以刚才在镇上,只要遇到卖小吃的摊贩,他必定要买双份,一份让她当场吃掉,一份包好带回去。
      秭山手里拎着一盏小巧精致的彩灯,那形状宛如一朵盛开的海棠花,他把它举到眼前,用手指轻轻拨动,他仔细的端详了一会,略带遗憾的说:“其实,我还是觉得那盏凤凰灯更好看一些,我有很多年没见到那么精妙高超的扎灯手艺了。”
      妩儿却心满意足的说:“我不喜欢,那个太大了,挂在屋里怪吓人的。这个就很好,可以挂在床头每天看着。”
      “半夜起来打着灯笼偷吃零嘴吗?”
      “既然是偷吃当然要摸黑吃了,一点灯就被别人发现了啊。”
      秭山笑了,他给妩儿讲自己小时候深夜去伙房翻找食物的趣事。那一次他和几个师弟把何妈妈提前烀好准备第二天做豆包用的红豆馅偷吃了大半盆,结果全都吃得积食不化,一连好几天他们只能趴在床上啃馒头。
      妩儿听得直流口水:“我最喜欢吃豆包了,可是红豆馅被包进去之前也很好吃吗?”
      秭山笑着说:“等下次再做豆包的时候你自己去尝一尝就知道了。我们本来打算每个人只吃一小口,这样才不容易被发现,谁知道不知不觉就吃掉半盆,要不是我们都撑得走不动了,肯定会把剩下的也都吃光,索性来个毁尸灭迹,死无对证。”可是他心里却在想,那时候大家还是小孩子,师兄弟在一起玩玩闹闹多开心,如今各自都已长大成人,彼此志不同道不合,反而处得尴尬,好在从今晚开始,妩儿心中的戒备终于冰消雪融,有了她的陪伴,此后在山上的日子也不会再那么冷清孤寂了。
      进了山门,秭山一直将妩儿送到后面仆役居住的杂院门口,他俩刚要说一些告别的话,却见张掌门从前院书房那边闲庭信步的走过来,他看见秭山手中的灯,便慈眉善目的说:“秭山,今天你下山去了?”
      “是。”
      张掌门含笑点头:“好。年轻人总该寻找乐趣,适当消遣一下,也不必一门心思都花费在功夫上。”他转眼看见妩儿,似乎有点意外:“妩儿?我忘记嘱咐夫人让她也放你半日假,你上山来一年多了,休息的机会也不多。”
      秭山和妩儿听得都有些糊涂,妩儿迟疑的说:“今晚夫人让我自己安排,不必陪着她。”
      “哦,那就好,那就好。还是夫人想得周全。”张掌门又是满意,又是歉意,点点头,又摇摇头。
      秭山恍然大悟,趁妩儿再开口之前他连忙抢着说:“师父,这盏灯和这些小吃是我特意从山下带回来送给妩儿的。”
      张掌门更加满意了:“你也是好孩子,想得很周到。以后,你可以找机会带妩儿下山逛一逛,她还是小孩子,老呆在山上挺闷的。”说完,他拍了拍秭山的肩膀,便背着手,悠悠闲闲的走回自己的内宅。
      待到秭山彻底看不见师父的身影之后,他连忙吹熄手中的灯,一把将妩儿拉到拐角的黑暗处,他压低声音但是十分严厉的说:“妩儿,你现在马上回到你自己的房间去!你不许对任何人说起今晚你和我一起下山去的事,明白吗!如果师娘问你,你就说你一直呆在你自己的屋子里,哪里都没有去过,什么人也没有看见,记住没有!”妩儿懵里懵懂,被秭山突如其来的凶狠语气吓得不知所措,只好连连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秭山尽量缓和态度:“这盏灯你不能留着,省得旁人见了起疑心,你又不能看见一个人就解释说是我带给你的。”他虽然看不清妩儿的脸色,但是他能想象得到她失望的神情,便于心不忍的说:“我以后再买给你。我记住了,你喜欢海棠灯。这些吃的你就留着吧,不过一定要把它们藏好,尽快偷偷吃掉。好了,快回去,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
      两个人匆匆分手,秭山刚走出几步,突然转回身叫住妩儿,又把她拉到暗处,更加严肃的说:“妩儿,我每天下午都在后山练剑。从明天开始,只要你一有机会,一定要去找我,我有非常重要的话要跟你说。”妩儿在黑暗中点点头。
      秭山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瞪着黑夜思想心事。他早就打定主意自己不会一辈子留在山上,他也丝毫不想传承师父的衣钵,继任本派掌门,他一直用尽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修炼武功,就是为了能够早日学成下山,出去见识见识,闯荡闯荡,他也没想好自己这一生到底有什么追求,但是肯定不是像师父这样成家立业,安稳度日。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手,若想独自行走江湖,恐怕尚有不足,但是师父的性情变化以及诸位师弟的所作所为,再加上新来的那个女人,的确让他对这里的留恋越来越少,离去之意越来越浓。眼前唯一令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妩儿,如果自己走了,只剩妩儿一个人留在师娘身边,不但她的日子必定会越来越难捱,照这样下去,恐怕早晚还有性命之虞。秭山想来想去,只有唯一一个办法可以保全妩儿。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