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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乔嵩故作轻松,耐心的安慰两位老人:“大爷,大娘,你们就放宽心吧。有刘大人和池老爷在,不管多狡猾,多残暴的凶手,也逃不了多远。我们很快就能抓住他,现在他已经不敢再干坏事了,只顾着逃命呢。”
      老人依然手足无措,难以安心,简直急得团团转:“唉,添翼这个孩子,我说他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原来遇上这么大一桩事。咱们做爹做娘的,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就让他一个人……”
      “怎么能说就他一个人?还有刘大人,有乔大哥,有罗大哥在呢。咱们奉阳府的护卫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刘大人断案如神,我大哥更不是凡夫俗子。爹,娘,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再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着自己的儿子吗?从来就没有一个坏人能从大哥手底下逃掉!”
      池晓犀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叮叮当当说了一串话,乔嵩赶紧点头附和。二老这才勉强放心。
      “晓犀,先陪你乔大哥说说话,晚饭马上就好。”
      “娘,你可要多做点好吃的。乔大哥为了追贼,忙活了那么多天,他肯定很久都没有功夫好好吃顿饭了。”晓犀一边说着,一边拉乔嵩往后院走:“快来看看,我家新孵出一窝小鸭子……”
      可是一走进后院,晓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张小凳子,安置在从厨房那边看不见也听不见的犄角旮旯里。她推着乔嵩坐下,凑到他近前,用极其神秘的语调低声说:“嘿,你快点老实交待!我大哥到底是什么时候,怎么样和丁姐姐认识的?”
      乔嵩吓了一大跳:“啊?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如果只是普通的女孩,乔嵩从来都不介意在添翼背后搬弄闲话,可是妩儿与这一系列未解案件有着难以理清的关联,乔嵩一个人实在无法自作主张透露隐情。
      晓犀得意万分,她用双手拢住嘴巴,在乔嵩耳边轻轻抛出一个更大的炸雷:“我大哥已经把人带回家来,给我爹娘过目啦!”
      乔嵩赶紧用力把自己的下巴推回去,以免它掉到地上被满地找食的小鸡小鸭啄坏。他结结巴巴,只能说得出:“这,这,这……”
      晓犀一笑起来就再也停不住:“你先告诉我,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就告诉你,他们俩在我家,在我的房间里,都干了些什么……”
      乔嵩早就看出来,添翼对于妩儿的兴趣决不止是“公务”那么简单,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的“私交”竟然已经进展到如此“深厚”的程度,他心里难免有一点被添翼背叛的妒忌感。他又忽然恶毒的揣测,也许就连关于这桩案件本身,添翼也留了一手隐瞒过所有的人……
      惊疑之下,乔嵩也顾不得太多。妩儿两次闯衙门的事,是添翼明确命令过不许外泄的机密,至于其它情节嘛,反正如今整个案件都已经被张榜公示,乔嵩也看不出来还有什么信息必须隐瞒不露。于是,他就把自己亲眼见到的,听添翼本人说的,听罗笑说的,听衙门里其他差役说的,甚至听大街上老百姓传的,所有涉及到妩儿的消息,以及添翼和妩儿几次会面的经历,全部都一五一十的讲述给晓犀。
      乔嵩这个人,本来就颇具说书演戏的天分,更何况这些事憋在他心里,早就成了令他流连难释的疑团,所以他越讲越来劲。当他一直讲到自己带兵冲进周家后院,却亲眼瞧见一匹神驹驮着两个大活人飞过丈余高的院墙,骤然消失在众人面前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心潮澎湃,余兴未尽。
      这下该轮到晓犀瞠目结舌了。原本最喜欢闲言碎语,品头论足的她,这一次竟然没说出半个字来打断乔嵩的故事。直到她确定,再往后的情节,就连故事里的主角本人也无法预知,她才既满足,又遗憾的连连咂嘴:“哎呀!那个丁姐姐,她看上去是那么温柔,和善,我爹娘都夸她比我还招人疼呢!谁能想得到原来她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乔嵩吓得赶紧去捂晓犀的嘴:“不许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丁姑娘是杀人凶手!就连周秭山的罪名也没有定下来呢。现在他们俩都只是涉案的证人而已。”
      可是晓犀毫不在意:“怪不得我大哥一大把年纪了,却从来都不……”
      “你这又是怎么说话呢!要是连你大哥都算‘一大把年纪’,那我干脆直接躺进土坑里去算了!”
      晓犀更不搭理他:“……他一点也不着急娶妻成家,来给他提亲做媒的都被他一口回绝,就连刘大人家里的小姐他也瞧不上眼。我先前还以为,他非要做到驸马才肯甘心呢。没想到其实他真正想要的,是这种心狠手辣的女强盗!”
      乔嵩哭笑不得,可又不能真的动手堵住小姑娘的嘴巴。他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把这些事告诉晓犀,他也没料到这个丫头年纪不大,头脑里却是天马行空,想象非凡。
      “唉——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大哥是天底下最无聊,最乏味的男人,我以为他这一辈子过的就像白开水那样,一点咸淡味都没有。现在看起来,可是我错怪他了,原来他还有这么浪漫的野心呢!”晓犀的语气中透露着真诚的羡慕和敬佩。
      乔嵩心里暗暗叹息。他想,身为添翼的小妹,晓犀向来接触的都是本领高强,人品端正的侠士,他们能够保护她,让她感到安全,放心,却又不会告诉她真正残酷、血腥的事实,所以她的生活如此无忧无虑,不知烦恼,倘若她曾经亲眼目睹那些惨遭凌辱,杀害的女子,她就再也不会觉得杀人凶手有什么“浪漫”可言……
      “……你说他最后会不会丢官弃职,去找丁姐姐一起做江洋大盗?”
      可千万别闹到那份上,乔嵩暗自祈求老天爷保佑。眼下,他只能耐着性子先劝道:“晓犀,这些事都是官府里的绝顶秘密,你可不能再告诉别人啊!”
      “就连我爹我娘也不行吗?”
      “不行!任何人都不行!”乔嵩想,就算二位老人能把得住嘴不往外说,可是就被晓犀这么有鼻子有眼的一描画,老人家还不得吓出毛病来啊!而且现在,乔嵩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他自己就是头一个明知故犯,满嘴跑马的长舌头。
      晓犀不满意,不情愿,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添翼从来不在家里谈公事,他早就告诫小妹,不可轻信,更不可轻言。因此晓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只能跟乔嵩分享,因为他也是官府的人吗。
      乔嵩自己还是忍不住要问:“那你说说,丁姑娘来你们家又是怎么回事?”
      晓犀也迫不及待的将妩儿拜访池家的前后经历描绘一番。她倒是实事求是,没有添油加醋,只是竭尽全力的详之又详。
      乔嵩听完,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好像有点失望,这根本就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嘛!他一算日子,正在那晚,丁姑娘入府衙盗窃“血珊瑚”,似乎果真是拿去救命,周秭山又说过他“吃了”的话,看起来是周秭山遇难,性命垂危,丁姑娘心急如焚,恍若大病,偏巧她从添翼这里听得“血珊瑚”的传闻,因此舍身犯险,盗宝救人。乔嵩把实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免替添翼感到不值得,不公平。乔嵩可不知道秭山已有婚约,他只看出来丁姑娘和她师兄未必清白。乔嵩深知,添翼为人处事最为正直坦荡,如今他却逆着良心,赔上前程,只是为了一个早已心有他属,又身负污名的女子,这可实在是……
      乔嵩只是不停的摇头,晓犀好奇的盯着他,忽然听见屋里喊:“晓犀!乔嵩!晚饭好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走进前厅。乔嵩的心情更加沉闷,晓犀却忍耐得十分痛苦,她明明知道了这么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不能讲给任何人听,真是犹如百爪挠心。
      往后添翼再回家来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小妹对自己的态度亲热了许多,更不时流露出仰慕,崇拜的感情。他不明内情,只好悲悲切切的想,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只剩下我自家的亲人,还能照旧信任我,支持我……

      秭山和妩儿离开奉阳城之后,便昼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往碧落江。秭山并不刻意回避城池,他只挑近路,经过的大多是郊野村镇。当初,秭山没料到自己需要如此拼命奔赶,也就没预备太多干粮酒水,如今只得尽量沿途补充。二人从未住店,遇到山亭野庙就停下来休憩片刻。好在时值盛夏,哪怕在露天过夜也无妨。
      如此行过三五日,秭山尚且无碍,他正当盛年,身强力壮,向来惯于奔波。可是妩儿就有些吃不消了,她幼年过的是饥寒交迫的日子,身骨的底子就不算强壮,又经历大量失血,还没来得及调养就踏上苦旅,而且她还不习惯骑马,几天几夜颠簸下来,妩儿已是神思恍惚,五脏挪移,四肢都要散架了。唯一的幸事就是妩儿的马洞晓人意,机灵体贴,她只需握住缰绳就足矣。
      到了第五天,秭山知道眼下的行程已经比以往自己单人匹马时落后了不少,可是他见妩儿的面色实在惨不忍睹,便决定先让她多休息一阵。
      二人路过一处村庄,路边就有一家面食铺子,专供往来行人打尖。秭山带住缰绳,先跳下地,他几乎是把妩儿抱下马背。
      秭山挑了一张阴凉通风的小桌子,要了两份有干有稀的热食。几口正经菜饭下肚之后,妩儿的脸上才渐渐显出些许血色,她的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当时正是正午,这个村庄前后都很荒凉,因此聚在这店里的旅者还不少。虽然彼此都是陌路相逢,然而同席吃喝,难免高谈阔论一番。
      只听有人道:“……听口音,您几位是从奉阳府那边过来的吧?我听说,最近奉阳城里可出了大事了!”
      “可不是嘛!刘大人到任八年多了,奉阳城可谓道不拾遗,夜不闭户,当真是衣食无忧,安居乐业的好去处。谁能想得到,要么就太平无事,要出事就出震天动地的大案子!”
      “听说有一个采花淫贼,一夜之间血洗七户人家,连偷带抢,先奸后杀,连四五十岁的老婆子也没落下,要多惨有多惨……”
      “有个穷秀才家里就几本破书都叫他搬光了,秀才急得要上吊呢。连读书人都不放过,真是禽兽不如,丧心病狂!”
      “一夜七家?”
      “连着折腾了七天呢!”
      “嘿嘿,这个小子还挺能耐的!”
      然后便是一片心照不宣的放肆大笑。
      妩儿脸上刚刚浮起的血色很快消退得一干二净,她握着筷子的手也微微颤抖。秭山只是低声劝慰她:“别听那些。趁热好好吃饭。”
      “那个淫贼到最后还闹到奉阳府衙里头去了呢!都进了小姐的绣房了!”
      “啊?那怎么样了?”
      “刘大人可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千金,都在十六七岁的好年纪,还没定下人家呢!”
      “然后呢?”
      “性命倒是都保住了,别的嘛……嘿嘿……”
      “哈哈……”
      妩儿眼中涌出一汪泪水:“大师兄,对不起,都怪……”
      “别说话!”秭山轻声断喝。他自己倒是能够忍耐这些流言蜚语,可是他怕妩儿那单纯,善良的心地受不了这种打击。秭山很想带妩儿一走了之,可是他知道直到天黑之前再也不会遇见住家,所以他一定要她在这里填饱肚子。
      好在那些人很快就付过账,各奔东西。妩儿也强迫自己又吃了两口饭食。
      恰在此时,又有一伙人涌进饭铺,短衣,快靴,背着刀,挂着镖囊,举手投足还挺像那么回事。秭山却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不过是些草莽之徒而已。
      这帮人屁股还没撂稳,就咋呼开了。
      “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原来在奉阳城里奸杀偷盗的淫贼就是他呀!”
      “我听说了也不敢相信啊!姓周那个小子这些年来也行过不少善事,名声还不错呢,哪知道原来他是这种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哼,那有什么想不到的!你们都不知道吧,当初他在山上的时候,就跟他的小师娘勾勾搭搭,不干不净,被他师父当场抓了现行,赶出师门。好不容易盼上三两年,师父总算被他气死了,他喜滋滋的跑回山上去想要重续旧情,结果呢,却发现他的小师妹已经长大成人,出落得更加水灵,自然动了喜新厌旧的花花心肠。他当着师父的灵位把师娘羞辱一顿,把师妹拐跑了,大概玩了几天觉得还不过瘾,又跑到奉阳城里去胡作非为!”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说!”
      “其实,最可怜的还不是他师妹。那种女人水性杨花,没准跟他臭味相投,听说他采花盗柳的时候,他师妹就在一边帮凶助阵!命最惨的要数碧落江虞家寨的四小姐!”
      “啊!”
      “虞四小姐和周秭山早就定有婚姻之约,要是没出这么一档子事,下个月两个人就要拜堂成亲入洞房了。喜帖都发出去了,天南地北,武林内外,有头有脸的人手一份!虞家,那可是多大的排场啊!虞四小姐,那是什么样的人物啊!想当年她第一次出山,沿江南游,惹得多少少年英雄为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可是她怎么就一心认定了这个姓周的呢?”
      “唉,这样也好,让虞小姐早点认清周秭山的真面目,免得好端端一个女子落入火坑。”
      “那可不好说。他们俩都认识五六年了,说不定虞小姐早就惨遭毒手了!要不然虞家人怎么那么痛快就同意把宝贝女儿嫁给周秭山这个出身来历一概不知的野小子?”
      “哦,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姓周的可真是没算计。要是我,再难耐也得假装熬过这一个月去,好歹先把虞小姐娶到手再说呀。就算不为了人,也为了虞家的钱嘛!”
      “所以说,长了一张小白脸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女人偏偏就好这个!像咱们,虽然不中看,但是绝对中用,心眼还实诚,可惜虞小姐瞧不上眼呀!”
      “那就先送去给她见识见识再说嘛……”
      “哈哈……”
      妩儿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腰间的宝剑。她不再伤心,也不再发抖,她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冷酷的光芒。她终于知道学武功有什么用处了,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让那些惹恼你的人永远闭嘴!
      “别乱来!”秭山立刻按住她的手。他神态平静的低声说:“那些人不知道实情,只好人云亦云,他们不值得你动怒。你碗里的面凉了,我帮你再叫一份。”
      妩儿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大师兄,你一个人先走吧,我可以随后去碧落江找你,或者我就留在半路,要不然,我回奉阳城等你……”妩儿明白是自己拖累了秭山的速度,眼下流言已经赶在他们前头了。
      “不行!”秭山厉声否决。
      他知道添翼说得不错,他将妩儿带在身旁,已经连累她清誉受损,他更不能再害得她身处险境。秭山相信添翼仍然不舍得对妩儿如何,可是他头顶上那个昏官或者他手底下那些饭桶可就难说了,就算他们能相信妩儿与罪行无关,可是只要他们抓住她作为人质来要挟自己,不但会令妩儿平白遭受诸多磨难,也会让自己下一步行动失去主动。更何况,秭山想到,纵然妩儿在这世上无名无号,可是终究还是有几个人能认得出她和自己的关系,比如……山上那些师兄弟……秭山知道眼下一定有不少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正在四下寻觅,企图借着铲除自己来扬名立万,他们哪有耐心和头脑去辨别忠奸善恶。要想保全妩儿,秭山只信任一种办法,那就是亲自将她护送到碧落江,把她交给骊蛟照管。
      “妩儿,你别担心。我和骊蛟相知多年,彼此信任,就算她先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也不会怀疑我。我之所以只想快点赶去见她,是要让她知道我平安无事,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忧。你不要着急,慢慢吃,吃的太快会肚子疼。你吃饱了,我们才好继续赶路。”
      不多时,又一碗热面端上来,妩儿勉强吃下去。秭山却再也未动筷子。
      当晚,二人赶到一处小镇,无论妩儿如何争辩,秭山坚持要在镇上的客栈里留宿一夜。
      不巧,妩儿恰逢月事。她少时风餐露宿,忍饥挨冻,根本谈不上“保养”,因而成年之后月月遭难,苦不堪言。可是她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一心只求快行。秭山虽然隐约察觉,却也无可奈何。他惟愿尽早将妩儿带到碧落江,在那里衣食俱备,奴婢服侍,令她安然调养,或可减轻痛楚,恢复强健。
      二人总共走了整整十天,终于能够听到碧落江水的奔啸之声。

      横亘在二人面前的,是一道高耸入云的山岭,自西向东绵延无际,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在正当中,有一扇天斧劈开的门户,两壁都是纵上直下的陡峭悬崖。一条百余丈宽的大江腾涌而出,气势汹汹的向南冲去。
      来到山口,秭山将妩儿抱下马。她几乎站立不稳,只能瘫软无力的靠在他的肩头。
      此处的山石,恰好形成一个天然凹室,高阔都有二三丈。其中站立着四位身材壮硕的兵丁,他们各自身披皮甲,手拎刀枪,装束、行动整齐划一,威风凛凛,好似官府的士卒。其实这些人不过是本地的居民,自有家业,各执行当,他们只是轮值排班,在这里守卫进出山寨的要道而已。
      这四个卫兵一见到秭山,立刻一齐上前施礼,毕恭毕敬的高呼:“周少爷。”
      秭山点头作答,仍旧掏出一块碧玉腰牌给他们过目。那些卫兵也一丝不苟的验真防伪,又让他在一本簿册上签下姓名,并替妩儿作了担保。
      随后,一名卫兵才道:“周少爷,四小姐已经盼着您好些日子了。这几天,四小姐每天都要亲自过来一趟。眼下,四小姐刚回去,不过把她的船留在这里了。”
      与此同时,另一名卫兵已经开始摆弄安设在水边的一套机关。那是从一组木架子上牵出的许多条粗绳,只见他娴熟利落的拉拉扯扯,就有一阵悦耳的铃音借着水声袅袅传出。
      很快,峭壁背后转出一只小船,但看外形,犹如江南的画舫,樟木雕窗,锦缎绣帘,描不尽的精致华贵。可是这船行走在湍急的江流中,却比水师的战船还要沉稳,灵活。掌船的是四位姑娘,看年纪全在二十出头,她们虽然没带兵刃,却都是一身英姿飒爽的武妆。
      船靠了岸,四位姑娘跳下船,先向秭山和妩儿行礼:“周少爷。丁小姐。”她们一眼看出妩儿身体不适,立刻有两人将她从秭山怀里接过去,小心翼翼的把她扶进船舱,另外两人将马匹牵上甲板。
      秭山上船以后,就默不作声的立在船头,愁眉微蹙。那些女孩知道他原本也不喜好与人调笑,就不理他,一人仍旧留在舱内照顾妩儿,另三人掌着船掉过头,逆水而上。
      小船进了山口,又走过五里水路,才停靠在一处码头,岸上早已备下一乘二人小轿。虽然骊蛟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可是她早先听秭山说妩儿没骑过马,因此她不但将自己最心爱的坐骑借给他带到奉阳去,她也料到妩儿长途奔波至此,想必已经筋疲力尽,因此她又特意派自己的贴身侍女驾着自己在山寨内走短途水路专用的画船在山口等待,更安排一顶舒适的软轿早晚守候在码头,不叫妩儿再多累一步路。
      妩儿已是神思迷惘,几乎混不知事,只能任人摆弄。秭山当然察觉出骊蛟的体贴安排,虽然他知道她做事一向如此策划周详,用心良善,可他依然感动不已。
      一进虞府大门,立刻又有人过来给秭山行礼:“周少爷。四小姐正在议事厅。”

      虞家寨的议事大厅中,虞家的四小姐骊蛟端坐于正中的主位上,她手捧一本厚厚的卷册,正在细细审视。在她身后立着两位眉目俊朗的少年,是她的亲生弟弟至清和至澄。而她面前垂首站着的中年男子,正是寨内的管事之一。
      许久,骊蛟终于验罢货册,合好,放在手边的几案上。有侍从过来将它递还给管事。
      管事这才开口:“四小姐,货物已经按照您修改后的清单预备齐全,眼下正在全力装船。今天午夜之前一定能够装置完毕,明日一早就可按照原计划出山。”
      “好!凡是明日当值的水手和杂役,叫他们吃过晚饭之后即刻歇息,所有其他人,全部去帮忙装货。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少,江流减缓,再拖延下去,就算不遇上旱期,我们也无法按时交付。这是今年夏天的最后一批货,又有大少爷在那边亲自出面交接,所以咱们这里不能出任何纰漏。你们一天也不能耽搁了,明天日出时,必须准时出发!”
      “是!请四小姐放心!”
      “今天装完货之后,不管到多晚,马上派人来通知我,我要去亲自验收。”
      “是!”
      此时,骊蛟身后的一位少年道:“姐,你为了这船货,已经忙过大半个月都没有好好休息了。今天晚上,我和清弟去验货就可以了,你就歇歇吧。”
      “不行!不是我不信任你们,明天,你还要去巡视玉矿,至清也要带狩猎队进山,你们两个都需要养足精神,今晚早点睡吧。我必须善始善终,亲手将这船货送走。”
      两个少年各冲对方做了一个鬼脸,不再插言。姐姐处理事务向来如此面面俱到,更不容旁人质疑,他们俩早就习惯了。
      骊蛟又向管事道:“临走前别忘了去问问大少奶奶,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书信和包裹要寄给大少爷。”
      “属下已经亲自去问过了,大少奶奶说没有物件,只要捎到口信,说家里一切平安,就够了。”
      骊蛟冷淡不屑的“哼”了一声。她一向瞧不起大嫂,自己的丈夫远行在外,做妻子的就算不过问冷暖,添加衣物,至少也该亲笔写几个字吗,倘若不是管事主动去问,只怕那个女人连这句口信也舍不得敷衍呢。
      “那你待会就去我的书房,我已经写好一封书信,你帮我带给大少爷。”这封信自然不同于随船交递的那些货单、契据、文书,而是骊蛟写给大哥的家信。非平离家一个多月,骊蛟已经攒下许多话要告诉大哥。
      “是。”
      “好了,没事了。你去忙吧。”
      “属下告退。”
      管事走了,兄弟二人也放松下来。至清抬头看向门外,忽然咧开嘴笑了:“姐,你快看看是谁来了!”至澄也兴高采烈的说:“姐夫要是再不回来,姐都要落下相思病了!”
      骊蛟顾不得责怪弟弟言语放肆。她立刻站起身,快步走过大厅,迎到秭山身旁,只是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秭山望着面前的姑娘,正是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爱人。她的风姿依然活力四溢,她的容颜仍旧美艳迷人,只是在她的眼眸中,掩藏着苦苦的忍耐和煎熬。那一半是因为虞非平不在家,碧落江两岸各桩大小、轻重、缓急的事务全部落在这位虞家最小的女儿肩头。另一半却是因为,随着年龄渐长,在骊蛟心中,与爱人的分别变得越来越难以承受,哪怕只有短短半个月,一个月的分别。她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想念他,一直想到此时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不在乎婚礼什么时候举行,甚至不在乎有没有婚礼,她只想要他在自己身旁,每天都能亲眼看到他的身影,就足够了。如今,秭山的恩师已逝,丁姑娘也接过来了,骊蛟想,我和他,从此再也不需要分开了。
      秭山心里对骊蛟的感情也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他完全能够明白她的相思之苦,可是此刻他只能轻声说:“骊蛟,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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