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云》枇杷尢月

4、人间四月芳菲尽（四）

　　金越皇城驻地在东城的护城河南边，依河而建。
　　此刻，正是华灯初上，银色笼罩灯火辉煌的琉璃皇城。朦胧的月光下，城内殿宇重重，正中大殿位置，灯火明亮。

　　含光殿内，一众年轻的宫娥内侍整齐有序地站在殿内，无声无息。宽大的桌案后，是埋头批阅奏章的皇帝。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挺拔的身躯依旧笔直，丝毫没有困倦的样子。
　　皇帝伸手捏捏眉心，侍候在一旁的方禄机灵地上前温和地道：“陛下，方才静贵妃着人送来了蜜兰雪莲羹，陛下要不要尝尝？”
　　皇帝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淡淡道：“放着吧。”
　　方禄虽不是陪伴皇帝从小长大的，好歹也在皇帝身边侍候了好几年，多少拿捏了一些皇帝的喜好心事。
　　见皇帝这样劳累，也没有休息的意思，就算是为了这含光殿侍候了一下午的众奴婢和内侍也要劝皇帝走出这含光殿，好让众人喘口气。
　　他灵光一闪，脑中闪过下午见过的一个人，上前一小步，轻声道：“陛下，太后从相国寺回来，您许久没去太后宫中请安了，前天在御花园碰见林尚宫还听见她说太后很是惦记您呢。”
　　“哦？”闻言，皇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眯眼想了想道，“确实许久不曾去了。你替我记着点，明日早朝过后去太后宫中走一趟。”
　　“是。”方禄躬身应允，口中又道：“今儿上午我才见佉云公主，听说是奉了太后懿旨陪伴太后去了。”
　　“佉云进宫了？”皇帝阖上手中的奏折，又问，“何时进宫的？”
　　“大约两个时辰前，这会儿应该在陪太后用膳呢。”
　　明黄色衣袂一闪，皇帝已经起身，吩咐道：“既如此，咱们也去长乐宫看看。”
　　“是。”

　　长乐宫内，佉云正陪着太后用膳。
　　首席，傅太后微笑地看着佉云。妆容精致的脸上青春不再，却笑纹深深，口中不住地叮嘱：“慢点吃，看你这么能吃，怎么也不见长肉，瘦成这副模样。”
　　在从小抚养她长大的太后面前，佉云总是乖巧又聪慧的模样，她咽下口中的东西，撅嘴道：“太后还说我呢，你看你自从病愈回来，也一直不见胖，是不是御膳房的厨师换人了，做的东西不合口味？改日我在宫外给您物色几个手艺好一点的厨师，安排在长乐宫专门给您做吃的。”
　　一直侍奉太后的林尚宫笑道：“难得公主孝顺，太后今日高兴，还多用了半碗饭呢，这都是公主的功劳。”
　　林尚宫话音刚落，便有人接话道：“是吗？如此，当赏才是。”
　　凭空出现在长乐宫的皇帝让一干人等急忙地跪地接驾。
　　傅太后和佉云起身恭迎圣驾，皇帝微微笑着托住傅太后的手臂，神情动作甚是恭敬。傅太后满脸笑容，这场景仿若真如寻常人家的母慈子孝的问候一般。
　　几乎是微不见人地，皇帝轻轻地松开了傅太后的手臂，宽大的袖子落下，转身入座主席，再没看傅太后一眼，凌厉慑人的气势连侍奉的宫人都不敢再近前一步。
　　宫人摆上新的碗筷，皇帝笑笑：“是朕让人不要通报的。一早就打算过来向母后请安的，奈何政务繁忙无暇顾及，是儿臣不孝。”
　　傅太后闻此，脸色微暗，脸上仍然笑了，道：“皇上事务繁忙，还是多关心天下大事的好，我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妥。”
　　“母后说的是。”皇帝应了，抬眼去看一直站在一旁不出声的佉云，她连眼风都未曾扫向他，只出神地盯着殿内烛架上一盏未明的烛盏。
　　每次见她，都是这样的情形，他也早已习惯，可是心中仍然有止不住的失落和不悦。
　　皇帝含笑道：“佉云许久不曾进宫，母后宫中寂寞就留下她多住几日。朕与佉云关系亲厚，有她在母后身边相伴，也就相当于儿臣为母后尽孝了。”
　　他想借太后之名留自己在宫中久住，可是这牢笼一般的皇宫深院她无意久留，也不想面对那些飞短流长和探究好奇的目光。
　　正准备婉拒回绝，傅太后已经先她一步道：“佉云毕竟已经在外有了公主府，但她是个什么性子我最是清楚，这皇宫是留不住她的，还是让她回去吧，我这里过几日依兰从她舅舅那里回来了便有得闹腾了。”
　　对上傅太后安抚的微笑，佉云暗自咀嚼傅太后的话，心中微微惊疑，待明白太后的思量反应过来时，傅太后已经笑着看住皇帝，道：“陛下与公主从小都是我一手带大，你俩虽不是我亲生，却情同亲生。佉云如今已经十七，陛下是否有意为她择一位良婿，也好了了我这最后一点心愿。”
　　“太后。”佉云心中焦急，一时语塞。
　　傅太后叹息一声，拉过佉云的双手，眸中满是疼惜：“云儿很小的时候便由我照顾，皇帝为她指婚是看中她，奈何建南侯世子福薄，可怜云儿小小年纪便遭受这样事情。这几年哀家的身体是越来越不景气了，哀家想趁自己还在的时候为她谋一门好亲事。皇帝，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这点事情就让哀家做回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