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云》枇杷尢月

13、多情却被无情恼（四）

　　皇帝西山狩猎只安排了短短三天，今日便是最后一天。

　　一早，佉云就被跑马场上激扬的点点鼓声惊醒。昨夜多喝了几杯，一直到了跑马场头还有些疼。她百无聊赖的坐在自己的位置，场中有不少人都在热身，一道挑衅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她。是昨天和她针锋相对石东赢，他换了一身轻便的绛红色骑装，正坐在马上，呵斥着马儿在场中不停地来回热身踱步。

　　皇帝比佉云来得还要早，此刻已经雄姿英发地连发三箭，惹得众人一片叫好，其中当属建南侯的叫好声最大：“皇上的英姿乃是尔等的榜样啊，若我上京的儿郎都有皇上的身手和武艺，再来十个叛徒也不必怕他。”

　　底下众人一片附和：“是啊，那江南的亡国逆贼，只怕也是有心人捏造的罢了，谁要怕他？”

　　佉云心里一紧，连忙竖起耳朵收集四面八方的消息。江南的亡国逆贼？难道会是已故的东辰国太子党？何时的事情，她竟一点也不知道，昨日皇帝对她也只字未提。

　　她还在想这种种的意外消息，马场那边召集狩猎比试的鼓声已经敲响。场下的年轻人们排成一排，全都整装待发。声令一下，那马儿全都跟脚下安了箭一般，飞纵出去，不一会儿全都钻进了密林里，看不见任何踪影了。

　　有专门的舞队上来献舞，舞名：踏马。以鼓点为乐，四名驯马的马奴以马为底，在马背上或上或下，翻腾跳跃，身姿敏捷，惹来一片叫好。那马儿也跟有了灵性一样，十分配合，让他往左就往左，让他往右就往右，踢腿甩尾，动作一气呵成。

　　皇帝拍掌叫好，待表演完毕，问：“这是谁排的舞？有赏。”

　　座下下有一人站起来，是一位年轻人，看上去快三十岁的模样，模样周正，高声道：“皇上，这踏马舞是微尘花费四个月挑选最好的马和最有经验的驯马师排练出来的，如今能得一声圣赞，已是十分荣誉，不敢求赏。”

　　皇帝笑道：“无碍，当赏。”

　　方禄捧了一盘红绸遮住的金子，送到那年轻人身边，年轻人跪拜谢恩，又说：“臣闻，七公主殿下也善马术，特寻来一匹宝马，想献给公主。”

　　突然被一个陌生人点名，佉云还没有反应过来，面前已经有一名驯马师带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站在自己面前。她从前经常初入军营，马术说不上绝佳，但比起一般人来说，还是十分出色。和马匹也算接触过，对马匹也有些了解。这白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典型的汗血宝马的特征。她并非没见识国汗血宝马，但是这样通体雪白，毛色发亮顺滑的漂亮的马儿她还是第一次见。

　　“微臣对七公主倾慕不已，斗胆请求皇上，求娶七公主。”座下那年轻人一腔热情，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时间各种目光朝去云的脸上聚集而来。

　　皇帝本来还有些高兴的神色，立刻覆上一副惯有的高深莫测的笑意：“哦？朕竟不知你何时有的如此心思。”

　　求娶的年轻人姓甚名谁，佉云更是一脸懵懂，如何就倾慕已久了？

　　那人声音更大了，像是受到激励一般：“公主貌美，名动天下，虽说曾与建南侯世子有婚约，但公主性情贞洁，世子身故后更是在世子灵前发誓为世子守节五年，如今已是第四年，再多等一年微臣也毫无怨言，还望皇上成全。”

　　更让人惊诧的事，离皇帝位置最近的建南侯听见这番言论，丝毫不介意，反而笑着说：“李大人如今虽只是个小小的朝议大夫，和公主相配确实有些委屈公主，只是好在李大人还年轻，况且李大人祖辈皆是出将入相，公主若是嫁过去，必定不会委屈了公主。公主与我建南侯府无缘，可是公主自小养在太后膝下，老臣一向视公主如自家人，公主待我儿的情谊老臣也知晓，若是公主能寻得良配，想必我那无福的儿子也会十分欣慰。”

　　两人一唱一和，皇帝只好笑着说：“公主的婚事，太后曾极力撮合，待回宫后朕去问过太后。”

　　比起婚事，佉云更关心之前在西山别庄听到的江南亡国叛徒的流言蜚语。自那日从西山别庄回来之后，她一直都魂不守舍的。时光飞逝，已经过去快两个月，前朝因为七公主到底要下嫁哪家子弟争得不可开交，皇帝和太后的两家阵营，精彩好戏一方唱罢另一方登场。奇怪的是，前朝吵闹，皇帝和太后那边却安静了下来。

　　四处打探关于叛贼的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消息什么样的版本都有。流传最广的版本就是几个月前江南水患不歇，朝廷救济迟缓，江南各地民不聊生，某一天突然出了一个“天辰会”的党派，在水患严重的各地开仓放粮，修堤建坝。水患灾情得以缓解后，还开设免费私塾学堂，收留了一大批因为灾情失去家园父母的孤儿。上京的茶楼酒馆戏楼说书的先生将整个故事讲得绘声绘色，仿佛一切他都亲眼目睹过一般。

　　这其中最让人着迷想一探究竟的环节，就是那“天辰会”的堂主。据说此人相貌丑陋，从小因为生的丑陋被父母抛弃，尝尽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但是极富博爱之胸怀，以德报怨，江南各地受过他恩惠的人还合力为他建了一座功德堂。因为世人无人见过他面貌，一位心灵手巧的工匠自称也是得过他救济，便自告奋勇为他打造金铜像，据说有一日那工匠在炉灶旁正大汗淋漓地作业，突然间觉得困意袭来，打着哈欠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梦中他仿佛入了一片虚无飘渺的幻境，那幻境中有一人长衫玉带，长身玉立，周身仙气环绕，面容时隐时现，看不真切。

　　那工匠问他是谁，那人说自己乃是天神幼子，因贪玩打破天界圣物琉璃盏，天神便罚他下凡界历劫受罚，需做满一百件功德才可以返回天界。他身受雷霆之劫，真身禁毁，得知江南百姓和工匠要为他打造金铜真身，十分感激，便入梦相见，露出真容，让工匠好好记住他的脸，细细打造出来，不叫别处的魑魏魍魉占了他的金铜真身。

　　那工匠青天一梦，醒来后立马加班加点，三日后便将金铜真身打造完毕。还将自己梦入飘渺仙境和天神幼子对话的细节和众人细细说了，铜像的绸布一揭开，底下那群信徒立马纷纷跪地参拜，至此，“天辰会”堂主是天神幼子下凡的故事便在大街小巷不胫而走。

　　为什么又会被安上亡国谋逆者的罪名？

　　这故事越传越广，渐渐有人扒出了四年前被金越国一举灭国的东辰国，有东辰国的旧人认出那为“天辰会”堂主打造的金铜真身的脸居然和已故的东辰国太子姬辰东一模一样。

　　故事越传越玄乎，也越来越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