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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多情却被无情恼(三) ...

  •   她替那人解了一次围,各人福祸凭天,看他自己接下来的造化吧。

      然而那石东赢竟然得寸进尺,手中长刀出鞘,横在去云胸前,讪笑道:“公主不如留下,石某愿意陪公主找找乐子。”

      老虎不发威,他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任他玩笑揉捏的软柿子了。去云正要发怒,有人却先她一步质问起石东赢:“石校尉方才命属下熟背羽林军的十七禁律、五十四斩,那属下请问,校尉如今做法岂不是视军规戒律如无误。”

      司徒风忍住伤痛,勉强站直了身体,目光如炬地看向石东赢,那双天生温柔含情的双眸此刻却充满了怒气,眼圈发红。只见他缓缓朝去云的方向拜倒下去,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口中高呼:“公主在上,请受羽林军卫士司徒风一拜。”

      “校尉受命于陛下,受教于父母恩师,应当懂得三纲五常礼义廉耻,三纲五常第一条便是,君为臣纲。公主为君,我等为臣,校尉言语举止不当乃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还望校尉三思。”司徒风跪在地上,眼神坚毅,身躯凛凛,字字铿锵有力。

      去云心里偷笑,笑他不自量力。这个傻子,还不知道此刻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吗?还指望自己能舍灿莲花打动这群粗鄙之人?还不怕死地跳出来为她说话,方才一味被人欺辱打骂怎么不知道还手?错了,不是还手,是还嘴。

      王源出言讥讽:“书呆子。”

      石东赢面上冷笑,这个司徒风除了长了张女人一样的小白脸,脾气倒真是和他那个爷爷一模一样,顽固不化,迂腐愚蠢。

      去云有些头疼,看样子今日和这个石东赢是免不了要撕破脸干一架了。她从前虽然总是和丰彦淮在军营里进出厮混,还曾偷偷跟着大军去过边线战场,真要和石东赢这个壮汉打起架来,心里还真是没有把握。

      王源贯会揣测石东赢的心思,见他脸上阴云密布,也没将去云真的放在眼里,手中鞭子又高高举起,想借机下下去云的面子帮石东赢出气。

      “公主。”方禄带着几名宫人远远喊了一声,一路匆匆跑了过来,焦急道:“公主殿下叫奴才好找啊,皇上狩猎归来,特传召公主过去叙话呢。”

      往日她最烦去见皇帝,今日居然有些感激方禄在这个时候来传话,正好给了她机会趁机脱身。一听皇帝传召,方才还在看戏的众人立马跪倒在地,不敢抬头去看,石东赢也低头跪倒在地。方禄看见这边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一个熟悉的熟悉的他能叫得出口的名字的人都没有,只当他们如蝼蚁一样,并不去看,躬身陪着笑脸等着去云答复。往日里皇帝派他去请公主,十次里总有有八次这位天之骄女都能找到各种借口躲过去,皇帝心思难测,喜怒难辨,唯一能让他喜怒如常的也只有这位公主殿下了。

      宫人们抬着轿辇上前,去云坐上去,方禄立刻喜笑颜开得跟着轿辇一路小跑而去。轿辇行至一半,隔着纱幔,方禄听见去云说道:“方总管,可否麻烦您跑一趟去刚刚那地方将一位名叫司徒风的羽林郎带去我殿中,就说我有事问他,让他稍候我片刻。”

      难得今日这么轻易就能请得这尊大佛上路,方禄满口答应,转身便带着几名内侍原路折返而去。

      轿辇落地,她本以为皇帝会在自己的主殿召见她,没想到他竟在她自己的偏殿等她。

      午后暑气正盛,她今日才刚到,去沐浴之前,这殿中还有些闷热,此刻角落里已经放置了不少的冰块,殿内轻纱曼舞,清凉舒爽。

      皇帝见去云进门行礼,高兴道:“还以为你不会来西山了,果然你还和以前一样贪玩不会错过任何热闹。”

      方才在轿辇中短短一段路,她闭目养神竟想了许多。石东赢的嚣张嘴脸,众人看好戏的态度,叫她竟然也有种陷入困境泥泞不得脱身的无力感。身为一国公主置身朝堂之外,尚且还有许多明枪暗箭心机手段需要仔细防备,那身居高位贵为九五至尊的皇帝呢?朝廷后宫外戚别国,哪一个又是容易敷衍对付的。她从前因为很多事情怨恨他,冷落他,疏远他,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护着他,尽管这其中掺杂这说不清道不明的阴谋算计。

      “皇上费心了,去云已经十七岁了,再不是当年那个只一心贪玩享乐的小女孩了。”去云淡淡道。

      “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当年的样子,从未变过。”皇帝有些感怀,幽幽道:“你还在怪我当初骗你?”

      在她面前,他从不畏惧脱下面具和盔甲,哪怕被她冷落和嘲讽。七年间,她见过他所有的样子,隐忍的,落魄的,卑微的,伤痕累累的,冷漠的,意气风发的,君临天下天下的。从始至终,她都是赤诚相待,没有半分怀疑。

      去云将脸转向一边,嗓音低低,有些伤感:“你知道我喜欢他,那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你还鼓励我主动去接近他,告诉我愿意为我停息战事,让我嫁给他,可你居然利用我设计陷阱斩杀他。”

      “在你心里,难道就只有皇权利益,没有半分温情?”去云猛的转头,眼中含泪,指控他道:“他就死在我面前,死在我的箭下,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午夜梦回,有多少次他都在责问我,为何骗他?”

      皇帝不解,握住她柔弱的双肩,认真道:“三哥知道,你喜欢他。可是这天下比他优秀的男子多得是,他不过是东辰国一个战败的皇太子,他死了三哥还能为你找到更好的男子,他不死,在父皇和朝臣面前我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你不懂?”

      泪水滑落,落在她压抑着不断起伏的胸口,消失在衣领边沿,她恨恨地瞪他,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反问:“为我找到更好的?将我赐婚给建南侯世子,借故拉拢傅家。世子身故,上京人人都说,我是克夫的命数,让我沦为笑柄,这就是你说的更好的人选?”

      皇帝放开去云,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眸中的杀机一闪而过,冷声道:“他本来就该死。”

      去云大惊,有些不敢置信,颤抖着问:“是你?”她心里发凉,“是你杀了建南侯世子。”

      “他若不死,难道还真想娶你?有没有你,我都是要杀他。傅家狼子野心,父皇还在时就曾说:虎狼之臣,不可留。这是父皇遗言,也是我的心愿。”

      “那接下来呢?谁是第三人?”去云淡淡问,仿佛已经麻木。

      皇帝似乎沉默,许久才出声:“太后有意将你赐婚给朝中和傅家交好的世家,她还未拿定主意,但总归是那几个人不会差。若是你不愿意,我可以极力阻止。”

      去云冷笑:“是你赐婚还是太后,又有什么区别,我不过是你们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皇帝轻轻安抚着她,说道:“你信我,我定然会让你全身而退,不受半分伤害。”

      去云卷起衣袖,露出一节玉白的手臂,神色凄凉:“你还记得十二岁那年,为了练箭我划到手臂的事吗?当时留了那么多的血,还是你给我包扎的。父皇吓坏了,罚了很多人,送了好多药过来。五年了,你看,这疤痕几乎看不见了,也不疼了。”她抚住胸口,闷声道:“可是,我这里,已经伤痕累累,每每午夜梦回,都疼得睡不着,你能感觉得到吗?三哥。”

      隔了好多年,她终于又一次开口叫了这个他日思夜想过的称谓。三哥,这个简单的称谓伴着他走过了多少艰苦的岁月,每每自己默念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天真烂漫,骄傲神气的面容还会一直晃动在眼前。

      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也从来不曾后悔自己走的每一步,每一步他走得有多艰难,如履薄冰,只有他自己知道。踏错一步,就会被豺狼虎豹撕裂分食,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从未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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