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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多情却被无情恼(五) ...

  •   金风飒飒,玉露泠泠,仲秋之月,似乎有薄薄的纱缠绕着。

      雁来楼二层的一间雅间里,佉云正和关月一边听着楼下说书先生激昂的声音说着江南“天辰会”智计防水患的故事,一边惬意地押着酒。

      关月笑到:“从前我并不贪杯,自从来了京城认识了你,才明白者杯中之物的美妙之处。若是被我师傅夏侯神医知道,肯定要打死我。”

      佉云听着那说书先生的声音,仿佛在想些什么,神思飘然。良久,她放下酒杯:“如何就是被我带坏的了?我记得五哥从前也是十分爱酒,真要说起来,我第一次喝酒还是他带我的呢。”

      关月是皇帝张贴皇榜寻找天下名医为治愈丰彦淮腿疾专门找来的神医,除了进出皇宫御药房和百草园,剩下的大部分世间关月多是和丰彦淮在一起。

      “是吗?他看上去是想喝的,不过总被我阻止了。他总说我管他太多了,一点都不洒脱,很没意思。”完了,她偏头有些迷茫的看过来,问:“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喜欢我,甚至有些讨厌我?”

      佉云倚在窗边,上京的夜景也十分美妙,灯火辉煌,雁来楼的左右是上京有名的夜市,此刻街道上人们也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看上去比白天还要惬意散漫。

      人常说想什么来什么,佉云从窗边朝下面看,竟然看见自己那个自从患了腿疾便甚少出门的五哥丰彦淮,他坐在轮椅之上,由自己府中贴身的小厮推着,流连在一处小小的摊位前,好像在摊位上挑选着什么,脸上的神情十分轻松惬意。

      关月无声地靠近,也伸头往下面看,显然她一眼就看见了丰彦淮,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就差冲下面大喊叫他的名字了。

      丰彦淮好像挑中了什么,身边的小厮掏出荷包付了帐。

      看关月的神情,分明就是不想喝酒只想飞下去找人了。佉云带着她下楼,街上行人有些拥挤,两人好不容易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陡然却看见一年轻貌美的女子正站在丰彦淮的面前,身量娇小,墨发及腰,仅仅是从背面看已经不难知道,那女子定然是娇艳如花。两人正开心地交谈着,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佉云却知道,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丰彦淮露出这种表情了。

      再靠近一些,只听那女子偏了偏头,笑着问:“好看吗?”

      佉云忍不住去看关月,关月却死死盯着那女子发髻间一朵万象花,那是方才丰彦淮在小摊上仔细挑选的东西,此刻正安静地插在那女子的乌发间。丰彦淮看着那女子,眸色是难得一见的温柔如水,唇角含笑,朝那女子微微点头。

      好似被什么刺痛了双眼一般,关月突然转身,拉着佉云又回到了雁来楼。她站在桌前,瞥见大开的窗户,二话不说冲过来,“啪”一声将所有窗户关上,仿佛窗外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第一次她看见关月将自己灌醉。她曾在酒醉迷蒙之际夺取她怀中的酒瓶,告诫她说:“我们钻研医术的,眼睛,舌头,鼻子,双手,望闻听切,哪一样都不能变迟钝,酒浊,量多而迷神智,日久而朽内里,不可贪杯多饮。”

      如今她却忘了所有,醉倒在这雁来楼的雅间里。以为关月会痛哭流涕,呐喊抱怨,可是她却十分平静,没有絮絮叨叨,没有泪如雨下,只有一瓶一瓶酒水无声下肚。或许她是懂她的,又没有全部都懂,只是陪着她一杯一杯喝着。

      街上行人变少,她今日出门未曾带任何随从,此刻要搀扶着醉酒不省人事的关月离开,着实让佉云头痛了一把。关月被她架着,一路跌跌撞撞,嘴里嘟嘟囔囔的也听不见在说什么。她们两个年轻的女子,尤其是佉云,衣着华贵,容貌出众,这样在大街上跟烂醉如泥的酒鬼一样横冲直撞,还是招来往来的行人好奇的目光和指指点点。

      若是能有一辆马车就好了。她才这样想着,上天居然真的跟读懂了她的心思般,不远处的街道拐角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四蹄“哒哒”,脚步轻盈的从后方缓缓而来。

      将关月放在一边,佉云上前去拦车。那驾车的小厮模样的人本来正漫不经心地架着马,突见一道红色的身影闪到街道中央,伸展双臂拦住他们的去路,连忙勒住绳索,幸亏马儿跑得不快,微微偏头嘶鸣停了下来。

      马车中的司徒风掀开帘子,问道:“发生了何事?”

      “世子,有人拦住了咱们的马车...是位姑娘。”

      司徒风微微探头,那女子一袭红衣,展开双臂拦住路中央,眼光向他的方向瞟过来。明眸皓齿,眉如远山,面若出水芙蓉,道旁杨柳依依,她在那垂吊的依依杨柳下,眉眼满含生气得望住他。认出他的脸后,眉梢眼角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和欢喜,几步小跑来到车驾前,脆生生道:“居然是你,这样巧。”

      司徒风有有一瞬间的愣神,忽觉佉云在地面仰头望着他,而他端坐在车架上很是不妥,连忙手脚并用地从马车上爬下来,当街就要拜倒:“司徒风见过公主。”

      自从上次西山别庄见过之后。快要两个月他们都没见过了。他倒是一点没变,佉云看着他规规矩矩向自己行礼请安,惹来几位路过的行人不明所以的眼光,小声道:“你快起来,这里没人知道我的身份。”

      司徒风带着自家小厮起身,眉眼低垂,并不正视佉云的脸。手臂突然一紧,他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衣袖便被一只玉白修长白净的手拽住,带些无奈撒娇的意味。去云晃晃手中的衣袖,问到:“你帮我个忙,借一下你的马车将我们送回府可好?”

      只是被拽住衣袖,司徒风好似有些难为情,脸色微红,慢慢将自己的衣袖抽回来,顺着佉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像是个女子喝醉了,正靠在树上迷糊着。

      一国公主请求自己帮忙,按照那些他烂熟于心的三纲五常礼法教义,他都无法拒绝。四人一马平静地在街上走着,去云为已经熟睡的关月擦擦汗,夜色已经有些晚了,拐过几个弯,渐渐的一点人声便也听不见了,只有小厮偶尔扬鞭和驾马的声音传来。将关月弄上车,司徒风便一言不发地自动和小厮坐在了外面。按照他的想法,无非就是男女授受不亲,不可独处一室。

      有飒飒风声从翻飞的帘子吹进来,佉云唤他:“你进来坐吧,恐怕是要下雨了。”

      “在下无碍。”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司徒风和小厮毫不设防地被迎面而来的雨水浇了了满脸满身。车帘被掀开,佉云拿着一套蓑衣递过来,眼睛里像是有些责怪他的意味:“只有一件蓑衣,你想给谁穿?还不快进来。”

      蓑衣最终还是给了小厮穿上,司徒风尽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坐在车内靠近车帘的一角,同样的眉眼低垂,好似看一眼车内的女子就要长针眼一般。

      佉云逗他:“为何你一见到我就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难道我看上去很像吃人的母夜叉?”

      “公主误会了,在下从未这样想过。”

      “那你老是躲着我干什么?该不会是上京人人都在争先恐后要做七公主的驸马,你害怕被牵连?也对,你爷爷靖安侯一向不屑于与这帮人争斗,明哲保身确实是唯一的出路。”

      司徒风小声道:“公主不该独自出门,深夜而归,和朋友相聚喝酒也要量力而行。身为女子,本应该谨言慎行,男女之防也要时刻谨记在心。”

      他是为她好,可忠言逆耳。佉云听着,本来看着他俊美的脸还有一些赏心悦目的感觉,此刻却好像胸口被生生钉了一颗钉子一般难受,“那你的意思是说,此刻你我共乘一车就是大逆不道,不安于室了?”她眼风微挑,说道:“既然你如此为难,那让你的人把车停下,放我们下去。”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密密麻麻。听见佉云说要下车,司徒风立马为难了,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冒犯到了她,急得满脸通红,局促不安地连忙摆手解释:“在下不是那个意思,公主...公主不要误会。在下还是去外面呆着吧。”说着他便要掀帘出去。

      “你站住。”佉云突然笑了,拽住司徒风的衣袖,拉了他一把,“我是逗你的,你怎么如此较真。”

      车内有些闷,有淡淡的酒香飘散着。司徒风别扭地坐在原处,一言不发,眼神飘忽不定,仿佛如坐针毡一般难受,他分明能感觉到佉云清锐的目光毫无顾忌地落在自己身上,上下扫视。

      佉云仔细看他,才发觉他今日居然穿了一身不一样的官服,白色打底,绿衫外罩,胸前团着鹌鹑刺绣。虽然只看官服,佉云还分不出官阶品级,但她还是分得清文官武将,她问:“你如今还在羽林卫?”

      司徒风答道:“在下一个多月前已经离了羽林卫,现任于大理寺少丞。”

      有个能拿得上台面的爷爷就是好啊,是做文官还是武将全看靖安侯一句话。

      “莫不是那群人欺负你太过?”去云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自身难保还跳出来为她说话,这个少年除了有些迂腐,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他反复提醒自己要紧守女子本分,也许只是单纯地想劝自己收敛锋芒,活成世人希望的模样,这世上的利剑一样的流言蜚语才能多善待她一些。

      佉云好奇地问:“那日在西山别庄,你我是第一次见,你为何要帮我说话?”

      “公主乃是君,石校尉出言不逊,是为以下犯上,在下不能忍。况且,”他终于转过来看了一眼她,又极其不自然地转回去,低低说:“公主是女子,石校尉不应出言挑逗调戏,此非君子所为。”

      她愣住,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维护她,从前父皇还在的时候,她一直都是那个被捧在手心长大饿小公主,没人敢当面迕逆她。他们对她的关心和呵护都只不过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就连后来的皇帝,对她好,也不过是借着亲近他的由头,借机在父皇面前挣个露脸的机会罢了。他是固执而单纯的,在向每个人传达他美好的理想。这个俊美柔弱的少年,只不过是想用自己拥有的那点知识文墨来守护这个朝廷这个天下人人都忽略的那些宝贵的东西罢了。有风灌进来,司徒风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抓那翻飞的车帘,将它紧紧撰在手里压住。有雨点顺势飘进来,打在关月的身上,她似乎是感觉到了丝丝凉意,闭着眼睛哼了哼。

      雨还未停,公主府已经到了,府中的管家打着伞跑过来,招呼几个人将关月背了回去。佉云站在如注的雨中,地上已经积了浅浅了一层水,没过了她脚上的绣鞋,她好似没有察觉,只在伞下静静注视这那个少年。

      那少年冲她遥遥作揖,在小厮的搀扶下爬上马车,车帘落下前,小厮惊呼:“天啊,世子,你的衣服怎么半边都湿了。”

      第一次见她,并不是在西山别庄,而是在百草园,不过那日她醉倒在草丛中,意识全无,完全不记得他了。这个美丽明艳骄傲的公主,他在西山别庄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认出她来了。

      至于为什么会记得她,他想,或许正如上京人人津津乐道传言的那般,这个传闻中的七公主刁蛮任性,性情贞烈,又兼命运坎坷,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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