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绿衣蓝色

8、八、槐洋树下，怀念却不相见

　　八、槐洋树下，怀念却不相见
　　大伯院里有棵槐洋，夏天的时候正好乘凉。爷爷是整日整日躺在槐洋树下的藤椅上，我的工作还没有着落，也就跟着爷爷闲散下来。
　　工作的事，一家人倒是不急，自己托许真留意了合适的工作，爸妈也在张罗着，等有合适的工作就去做做看。只是一家人都在着急我的婚事，说是二十七了，再不嫁都成老姑娘了。我不急，却急坏了我妈和伯母。
　　“敏儿，你看我妹妹那边有个熟人给你介绍了个合适的人，你去看看？”大伯母每天都要在我耳旁念几次，惹得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伯母，今天不宜出门。天干物燥，太热了。”我王顾左右而言他，伯母是个积极的。自个儿妈妈对我却是有些小心翼翼，虽也明里暗里给自己张罗，但总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怕得罪我一般。我想大概是怕我一不满意，又走了吧！这会儿跟在伯母身后又来催我去见她们给我介绍的结婚对象。
　　“怎么不宜出门了？你就当出去玩儿呗，在家也是闲着。”伯母索性来拉我。
　　“妈，你也跟着伯母闹，你女儿也不会嫁不出去啊，不急。”我看着伯母的架势，只好转头说我妈。
　　“敏儿，你也不小了，妈没说让你马上嫁，你去看看也好。”妈妈今日却是铁了心让我去。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好吧，好吧，我去”我看着妈妈一脸愁容，只好妥协。
　　回屋给许真打了个电话，想着待会儿相亲见面了实在待不住就让许真来救场。
　　妈妈见我同意了，忙去给对方回信，伯母倒是等不及凑到我房间来，非要我打扮得漂亮一点儿。让我哭笑不得。
　　出门的时候，妈说:“敏儿，见面地址给你，若是不合意就回来！”
　　爸爸只是瞅着我，要看我要出门了才说:“顾知敏，注意安全。”
　　我听着爸的话，却是笑了，爸这个人，还真是别扭。那些久违的温暖让我整个人都开心起来，我看着爸妈关切的样子，点点头。
　　约在南城里见面，还得乘车过去。若不是爸妈坚持，还真不想去见除了一个名字以外，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转眼之间，自己的婚姻也变成了要相亲才可以解决的大问题。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曾经还说要拥有谈一场恋爱就结婚的感情，如今或许我会拥有的是见一次面就结婚的婚姻。这是自己想要的吗？我问自己。答案却是模糊的。
　　汽车向前驶去，好像载着我到不可预知的未来。林嘉在做什么呢？他真的把工作调回南城了吗？他喜欢的是乐玉吗？乐玉结婚了，林嘉还喜欢他吗？
　　我忍不住要想起林嘉。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迅速倒退，就好像斑驳陆离的青春，被迅速抛却到过去。我伸出手，在车窗的玻璃上用手划着，轻轻的写着“我的敏”这三个字。我看着浅浅的映迹，想着自己看到林嘉抱着乐玉的样子，心底却是一片荒芜。我在想，我要相亲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会像林嘉吗？
　　我到了南城，先给许真打了电话。那边似乎很忙，过了好半天许真才接，“喂，知敏？”
　　“嗯，许真，我在南城，我被我妈逼着去相亲。”
　　“喔，你是该嫁了。”许真漫不经心的说。
　　“那你也该嫁了吧，别忘了你比我大一岁。”我反唇相讥道。许真分明是幸灾乐祸。
　　“嗯，别说我，说你到底要我帮你做什么？”许真一听我说她，立马转移话题。
　　“等会儿我要去‘印象巴黎’和那个人见面，我待不下去了就给发短信，你来接我走！”我吩咐好许真，这相亲既然约好了，就不得不去，总得给伯母面子。但去了还是可以走嘛！为了不让别人尴尬，我觉得自己应该考虑周全。
　　许真应了，我便放心的乘了公车去“印象巴黎”。我还是五年前去过“印象巴黎”，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读中学的时候，“印象巴黎”只够我瞻仰，读大学的时候每逢寒暑假倒是和林嘉沈言他们几个人一同去过几次。自从和沈言断了联系后，就再没去过了。再去“印象巴黎”，仿佛故地重游一般，只是没想到自己是为了相亲而去。
　　我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顺利确认人之后，我才细细打量来人，对方也在打量我。
　　“你好，我是宋海宁。”宋海宁自报家门，然后拉开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讪讪地收回打量的目光，“你好，我是顾知敏。”顺势坐下的刹那之间我对宋海宁评估了个七七八八。面前的人，根据伯母给的资料是，二十九岁，从事法律工作，在南城县法院就职，家世很好，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再加上现在的观察，宋海宁面容沉静，温文无害的样子。但我心里却是知道，从事法律工作的，有几个会无害？都是嘴巴厉害，思维敏捷的人。
　　“顾小姐，评估完我的价值后，就想想需要喝点儿什么？”宋海宁双手放在桌上，一幅洞悉我心的样子。
　　我蓦然抬头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全是睿智和成熟。不知为何，我脑海里浮现出林嘉的眼神，此刻就仿佛在某一处盯着我一般。我镇定下来，忽略宋海宁话里的戏谑。沉声说:“一杯绿茶”。旁边的服务生快速的记下，转过身去问宋海宁需要什么。
　　“一杯咖啡不加糖。”
　　我心里还想着林嘉，有些心不在焉，侧过头去看窗外的车流，快到中午了，下班高峰期，车流量特别大，虽然听不见外面嘈杂的声音，但看到忙碌的车和人，我也感同身受，这就是生活吗？
　　“顾小姐，现在快中午了，一起吃个饭吧！”宋海宁并没有问其他，只是邀请我吃午饭，但我却是警觉了，想着自己并无心相亲，还是早拒绝他好，免得耽误别人。
　　“哦，宋先生，我朋友待会儿有事找我，午饭就不用了吧！”
　　宋海宁听着我的拒绝不怒反笑，“你是被家里人逼着来见我的？”
　　“难道你也是？”我抬眼看他，又低头吹开杯子里的绿茶，轻轻地喝了一口，心底感慨，这绿茶还是从前的味道，尽管这里已经装修了几次，没有了五年前的风格，好在这绿茶还让我喜欢。
　　“我不是，我是自愿的。”宋海宁盯着他眼前的咖啡，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所以说，你是从很多备选相亲对象中挑了我？”我立马从他的话里听出玄机，果真是法律人士。顿时觉得自己仿佛菜场上的白菜供人挑选。
　　“难道你不是从一群人中挑中了我？”宋海宁反问。
　　“我又不是自愿的，挑也是我妈挑的。”我撇撇嘴，吹着杯里的绿茶，看茶叶浮浮沉沉。真是奇怪，相亲是这样的？讨论的问题还真是奇怪。
　　宋海宁不再笑了，有些严肃的问道，“听说你刚从外面回来？”
　　“是啊”我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答宋海宁的问题，一边拿出手机，偷偷给许真发短信。这样相亲，自己真的受不了。
　　“你离开南城五年？”
　　“是啊”我蹙了蹙眉，这人有些奇怪，全是问些有得没得。
　　“我猜你迟迟没结婚，是因为心里有人。”
　　“法律不是讲求证据吗？宋律师难道紧靠推测来断定别人怎样？”我有些生气了，有相亲相成这样的吗？
　　宋海宁却不生气，优雅地喝着咖啡，“我很喜欢你，顾知敏。”
　　我差点一口绿茶喷出来，却是呛得咳嗽不断，这也太快太直接了吧！我一边想着托词，一边暗自埋怨许真怎么还不来。
　　宋海宁贴心的递上纸巾，一边看着我咳嗽得通红的脸庞，问道:“你没事儿吧？我不就是说我喜欢你吗？你至于激动成这样？”
　　我转过头去看宋海宁，刚刚还一本正经的宋海宁，此时却是一副狡黠的样子。
　　“宋先生，还是考虑好了再说话。”我抚顺了气息，镇定下来，轻轻浅浅的回答，却是不敢在喝茶了，怕宋海宁又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根据你刚才的反映，你不会从来没被人当面表过白吧？”宋海宁现在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镇定下来，不为所动，“宋先生今年多少岁？”
　　宋海宁也没追究我跳转了话题，答道，“二十九岁”
　　“我以为，宋先生十九岁呢？”真搞不懂，这个宋海宁真是在法院工作的？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许真还不来。我心里暗自着急。
　　宋海宁笑起来，明朗的笑声引得旁边的人纷纷看过来，“知敏，你还真是有本事，让我看到你就变年轻了。”
　　我挑眉，这是在夸我？不过，叫我“知敏”，我和他没这么熟吧！我正要反驳，却是感觉身后一道目光，凉飕飕地射向我。条件反射般转头去看，却看到林嘉一脸铁青地走过来，我还没反映过来，林嘉一把捉住我的手臂，把我拉起来。
　　林嘉怒气冲冲地说:“顾知敏，你好得很，你居然给我来相亲？”
　　我一时被林嘉捏着手臂，疼得忘记要说什么好。这个许真，不是让她来吗？怎么林嘉来了？
　　宋海宁看着林嘉，坐着没动，嘴巴却是不饶人“顾知敏，这不会是你相好的吧？看来今天是不能和你共进午餐了，下次再约吧！”
　　我顿时无语了，选择什么都不说。投了个抱歉的眼光给宋海宁，想着他也不会是强人所难的人。还没能说句话，就被林嘉给拖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回来南城后，总觉得林嘉和从前不一样了，每次看到他，自己就有些害怕，尤其怕他生气的时候。像现在，脚步匆匆地被林嘉扯着走，心里憋屈，却又不敢说话，林嘉很生气，我已经感受到了。
　　从“印象巴黎”出来，林嘉一言不发的拉着我走，我挣了几下，却是挣不开，心底却是对许真极其生气。估计是许真喊来了林嘉。正想着许真，林嘉却是停下来了，转过头盯着我的手看。我看着林嘉阴沉的脸，心底开始发怵。
　　好一会儿，林嘉才开口:“你手上的镯子呢？”
　　我回过神，低头去看被林嘉捏着的手臂，那镯子，因为看到那张纸条，就把它收起来了。我挣脱自己的手，“碎了”。我听着自己的声音，很轻。
　　“很好。顾知敏，你是故意摔碎的吧！上次回来你还戴着的。”林嘉的脸更沉了。
　　我闭嘴不再说话，说得多错得多。最好是不说。
　　林嘉也是沉默着，和我僵持着。下班高峰期，来来往往的人从身旁经过，但我觉得世界是安静的，空气是冰冷的，我能感受到林嘉的怒气。
　　林嘉也会在乎吗？我想到林嘉抱着乐玉的那一幕，顿时觉得自己很委屈，凭什么林嘉就要对自己毫无缘故的大吼大叫，莫名其妙的生气？转过身去，打算不再大街上落泪丢人，自顾自的往前走。
　　林嘉看着我转身就走，想也没想，也就跟着我走。我不管不顾的拼命往前走，林嘉也就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的走。我现在只想回家。
　　我一边走一边给许真打电话，这一次许真接得很快。我没等许真开口就质问她，“许真，我不是让你来吗？怎么来了林嘉？”
　　“那个，敏，我不是忙吗，正好林嘉有空。”许真有些底气不足的说，语气也是软软糯糯的，让我也不好再发脾气。
　　“那你直接告诉我你在忙就好了啊？”
　　“那我不能不帮你吧？”许真难得好脾气的解释。
　　“好吧，那你继续忙，我去省医院看我弟去。”我不再和许真讨论这个根本就没结果的问题，转念一想，既然来了就去看看知恒。我停下来，转过身看着跟在我后面随即也停下来的林嘉说:“林嘉，今天谢了，我本来不想来相亲的。现在我要去省医院看我弟弟，你不用跟着我了。”
　　“先吃饭再去看你弟弟。”林嘉走了两步站到我面前，不容我反驳就拉着我走。
　　“我不去了，我去省医院和我弟弟一起吃。”我用力挣脱林嘉，偏过头去不再看他。是因为乐玉结婚了，所以林嘉又要对我好了吗？可是他喜欢的是乐玉吧？那他为什么要送我镯子写那些话呢？我有些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五年前不明白的事。
　　“顾知敏，你到底在想什么？”林嘉有些恼怒。
　　“我在想，我奶奶去世的时候，林嘉你和沈言乐玉在一起筹划你们的毕业旅行。”我盯着林嘉，我的奶奶，林嘉你不会忘记吧！读高中的时候，林嘉和沈言他们一起去过我家。那时候我奶奶很喜欢他们，尤其是林嘉。
　　林嘉看着我，有些诧异:“奶奶去世？我怎么不知道？”
　　“林嘉，从我和沈言决裂之后，你有问过我的想法和感受吗？你有问过我的生活怎样吗？”我不愿提过去，有时觉得那些过去会让自己怨恨，不再心存感激。可是，林嘉，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我撇过头去，不愿林嘉看见我的软弱，我也会害怕。
　　“顾知敏，那你又问过我想要什么？在想什么吗？你不记得我们约在南城中学高中部见面那天你爽约了是吧？你不记得五年前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时，你说了什么是吧？你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是吧？”林嘉扳过我的脸，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我。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看着我和林嘉。
　　我盯着林嘉，心底除了冷就是失望。还能说什么？也许一开始我和他都错了，至于错了什么，我已经不想再探究，那太累。我对林嘉说了什么，我说我不想见到他。我心灰意冷，决然离开之前就已经躲着林嘉一年多，好不容易我们见了一次面，他却不想那时候竟是我跟他告别。我多想在离别之前拥抱他，多想告诉他在我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他让我念念不忘，但是我说了什么？我脑海里全是林嘉抱着乐玉的样子，我说，“林嘉，如果可能，我宁愿从来没有遇到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看着林嘉颓然的样子，转身离去。一别就是五年。
　　我怎会忘记？只是我不想再念念不忘而已。
　　我垂下眼帘，不再去想过去，过去如何也只是过去了的事情。
　　“林嘉，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再探究。现在，你也别这样，我承不起你的情。”
　　“顾知敏，我们重新来好不好？”林嘉忽然软下去了，拉着我的胳膊，难得眼里褪尽了嘲讽和深沉，只留下一些暖意。
　　我怔了怔，不知道林嘉这有是唱哪一出。“林嘉，你脑子没烧坏吧？我说了，我承不起你的情。”
　　“你答应过我，一起去看雪的。”林嘉拉着我的手改为揽着我的肩膀，带着我往前走。我心底“咯噔”一声响。从前我根本就没看到那张纸，我是最近才看到的。而且，林嘉是什么逻辑，看到了就是答应他的要求。那他怎么知道我看没看到？
　　“什么看雪？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我镇定下来，反问到。
　　林嘉揽着我的手僵了僵，脸色微白，“你十八岁那天，我送你的镯子。盒子里写好了。”
　　“我没看到。你记错了吧？”我打算不承认。挣扎着从林嘉的臂弯里逃开，走在他旁边。看来今天林嘉是要一直跟着我了。
　　“你不去上班。”我问到。想着最好是岔开话题，不再让他纠缠不清。
　　“休假”林嘉看着我挣脱他，目光闪了闪，收回自己的手放在兜里。
　　“我饿了，你不是说吃饭吗？”既然甩不掉，那就好好享受，只要别给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好。
　　“好，吃饭吧！”林嘉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幽幽地说道，“敏，以后不要去相亲了，尤其今天那个，别再见了。”
　　“那怎么行？我妈急着把我嫁出去。”我蹙眉，故意很苦恼的说。
　　“你嫁我好了。”林嘉目光飘的很远，声音却是很坚定。
　　我愣神了半天，脸色青了白，白了红。怎么又说莫名其妙的话？
　　“林嘉，我不想谈这些的。要是你一定要这样，那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我的心情有些沉重。摸不清林嘉到底在想什么？可是要问清楚吗？万一答案不是自己想听的呢？
　　吃饭的时候，我果断选择少说话，少说话就少错误，林嘉也像是什么没发生过一样，说了些其他的琐事。然后，坚持送我回家，拗不过他，就让他送了。
　　到我家时，我请林嘉进去坐会儿，林嘉没应，说要回去，我也就不留。留下来，不知道会让我妈和伯母说成什么呢？
　　我一回家，妈就急着问我怎样，我有些累，敷衍着说很好，还不错，就回房了。
　　整个下午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林嘉走得时候说得话。
　　林嘉说:“你家院子里的槐洋这么大了，你走了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悄悄来看看那棵槐洋。敏，幸好你回来了，你知道吗？我很想你。”
　　他说:“敏，幸好你回来了，我很想你。”
　　幸好你回来了，我很想你。
　　我伏在床上，摔着抱枕，狠狠地想着，“想你个大头鬼。”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