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八章 彼此冀望各自孤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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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冰刀击向冰面，冰花飞溅。
每日听这样的声音，逐渐成为一种习惯。成天混在冰场内，对于冰刀和冰面的碰撞摩擦有敏锐的感应。这好比常年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对于风吹草动的敏感。
萧何喘息着抬起头，看见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穿黑色紧身T恤的女子。那女子落冰滑出，似乎很快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朝他所在的位置望来，随即淡淡一笑，又掉头滑开了。
为了新节目，一周上冰时间在四十三小时左右，舞蹈课、补习班、考试，来去匆匆。那些悠闲玩乐的时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一去不复还了。
“喂！训练结束有没有时间？”
“哟……你有什么打算？”
陈仪轻喘着靠着栏杆往喉咙里灌水，笑眯眯地望着堵截过来的萧何。似乎已经预料到对方的意图了。
“没多余打算，就请你吃点东西吧，恭喜，今天满十六了。”他挠了挠头，眼睛眯成一条缝。
陈仪点着头，颇为满意地笑着将瓶盖扭好。她看了看萧何那“眯眯眼”，突然想起，不知道以前在哪听人说过，萧何着小子长了对勾魂眼，尤其是半眯着的时候，细长的眼廓，眼角微翘，能电死一群。以往，陈仪只是觉得，这小子真得长得很像狐狸，如今仔细一打量，倒也认同，萧何这双眼睛，确实是生得好看。
“门口的烤鸡翅膀，十串，怎么样？”陈仪边笑边将水瓶放好，又扯出毛巾抹了抹汗：“我妈做了晚饭等我，顶多6点就回家。你要来不？”
“不了。”萧何喝着水，轻咳一声，抹抹嘴角，“高考成绩下来了，要回家商量填自愿的事情。最近忙昏头了，屁事情忒多。”
他说罢，又打量了陈仪片刻，最后抬手在陈仪脑袋上比画了一下笑道：“嗳，我发觉，你长高了。前天坐车路过北大街，看到你跟你妈远远从商店里出来，你穿了双蓝色高跟凉鞋，还是第一次看到，啧啧，有点意思哦。”
狐狸说着嘿嘿笑起来。陈仪耸肩笑了笑，踢了狐狸一脚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又各自练习去了。
9月末，一直觉得日子过得极慢。可回头想想，也挺快的。原本以为要读转科的，好歹还是上线，进了高中。
陈仪升学的事情，经历了几场小风波。中考之后，陈仪自己也感觉得到，她的分数，勉强能上普高线。但随即而来的亚洲青年挑战赛多少还是让陈仪有些动摇。
中国女单，全国性的比赛里，能完成三种以上三周跳的，寥寥可数。基本上三甲以外，能完成一、两种三周跳的，也已经属于厉害角色了。
而即便是还没有完全恢复状态的情况下，陈仪亦能完成前外三周、勾手三周、后外点冰三周。凭借这些，她挤身全国前三，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然而，国内预选赛顺利拿到第一名之后，原本应该为证明了自己“地位”而高兴，可预选赛后，陈仪却更加感觉到，形势于她，确实是不容乐观。
比如说，王亚琴，预选排名第三，能完成后内接环三周、后外点冰三周、后内点冰三周。今年刚满14岁。即便如此，中国女单依然被评价为实力不济，因为国外选手冒得更快。
经过一个赛季的洗礼，俄罗斯冰公主莫妮娜·卡萨耶娃连夺世锦、欧锦冠军，日本刚出道的浅野也在世界锦标赛上一鸣惊人，成为本赛季最具潜力的新人。而美国的艾米亦走出了大奖赛的阴影，世锦赛表现出色。另外，美国方面，出了一个世青赛女单冠军，凯米·罗，是华裔选手，今年只有13岁。
16岁的陈仪，在庆祝自己“长大”的同时，也无法不为自己怎么就已经16岁了而难过。16岁，骨骼逐渐开始定型，这也意味着，她的不少动作也开始成型了。
挑战赛获得的第五名，让陈仪这个名字，如同天上一闪而过的流星，曾经被人寄予厚望，却在阶段成长最关键的时刻遭遇重创，逐渐暗淡了下来。这一切发生得好象太快，不过是一个赛季。
“去东京之前，我跟我妈提过，不上高中。”
“我妈的反应很强烈，她说我出尔反尔。因为决定回来之前，我跟全家保证过，把滑冰放在学习和健康之后。其实我也真的是这么想的，当时，我只是觉得，只要能够继续下去，别得无关紧要了。但比赛结束后，冷静下来，我又觉得我妈是对的。”
萧何跟陈仪坐在体育馆背后的石阶上，一边吃烤鸡串，一边喝着啤酒。
“我懂。”
萧何闷闷地答应了一句，双手撑在阶梯上，仰头看日暮西垂。
“没什么进步。”陈仪点了点头。
“之前简直是一天一个新进展。但现在，几个月过去了，跳跃动作比原先稳定，但是没新的进展。陈指导说的问题，我一项不漏去做。但陈指导也很清楚，有些东西，一旦被打乱，完全回不到原先的轨道。我算是队里难得的让他头疼的对象。他想尽办法怎么安排我，现在走的是和原来完全不一样的另一种路子。滑行技术方面，提高得倒是很稳，动作的规范性在加强。”
听陈仪慢不经心的说着，萧何频频点头。
“萧何……原来，你说，我跟你，是不是一个步调上的人？”
陈仪眯眼笑起来。而萧何喝了口啤酒，下颌紧了紧，点头。
“是。”
“但现在，我们明显不在一条线上。”
陈仪仰了仰头，微微一笑。
萧何回头看她，眉头轻蹙，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陈仪抢先一步。
“但很奇怪，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换做以前，我可能要急疯，然后不要命的练习。可现在，我在跟你说这些的时候，心里却很塌实，真的。”
陈仪说着，歪了歪头继续道：“好象开始习惯了，滑冰果然是件很自我的事情，听从教练安排，能做多少，别人无法涉入，从头到尾，只是在挑战自己。”
长江后浪推前浪，不知道，在被后来人推倒之前，还能走几步，究竟能到什么程度。
9月初，传来两件新闻。
其中一件，是关于廖沙，他已经离开了安东。原因是在安东的训练方向和节目编排方面，与哥顿分歧不断。第二件则是关于然雅，据说在8月份的训练当中，膝盖发炎加重，似乎在考虑退役。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八卦新闻，比如艾米·多琳在倒追莱利·布瑞佛，布瑞佛却爱慕着丽莎·科特，这段三角恋亦是闹得风风雨雨。
那感觉就好象坐观风云变，一度离你很近的人们身边，不停发生着各种事情。而你远远观望着，亦有自己的烦心事。
“听说你在日本见到舒宾赫了吧？”
半晌，萧何笑问。
“他离开安东了，原因是与戈顿意见不合，总之，这段工作好象让他很烦心。我以为安东会大发脾气，或者一时冲动跟着廖沙一起离开戈顿。但小天鹅比我想象中表现的平静。”
听陈仪这么说，萧何扑哧一笑道：“长大的不只你一个。但你晓得，我问的不单是这个，你不是很喜欢那个舒宾赫吗？要是他不当教练，以后想见面就难了。”
“我也不知道。”萧何没想到小陈仪会给他这样的答案。
“萧何，如果我受伤之后，从此就放弃滑冰了。他不会来找我。本来我很受打击，毕竟这说明，我这个人，对他来说不过是这样而已。但后来我又发觉，好象也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总是希望，他能主动跟我说些什么，而他好象也是一样。我们对彼此怀着某种希望，同时也彼此失望。
不单是廖沙，我发现，对于很多人，都是这样，悄悄怀着希望，大多数时候都在不停失望，很少有让你满意的情况。我想，与其去冀望什么，不如做好自己的事情。所以，02年，我要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我现在只想这一件事情。”
而那时候，廖沙会在哪里？某个小酒吧？然雅呢？转职业赛场？或是投身其他行业？还是半被逼迫半自愿的参加比赛？
颔首抿唇，将那庆祝生日的啤酒喝完。头已经有些发晕了。
以前，是为了认识的人比赛，以为站在那个赛场里，就能捕捉到那个身影。现在才明白。那些人，未必永远停留在那一处。
那时候看然雅驱车走远，想到当时的廖沙，那时候，廖沙一定已经懂了这个道理。
人生有太多的叉路口，一不小心，就会拐入截然不同的道路。倘若只是追逐一个身影前进，追丢之后，就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了。这应验了中国的一句老话，天下间本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16岁的生日，告别萧何。第一次喝酒，陈仪头虽然有点昏，却能走着直线，看不出半分醉态。
夜幕悄降，华灯初上。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无数人从身边走过。她目光有些迷离，眼前是一圈又一圈重叠的光晕。
算不算是朋友呢？
陈仪想着，想着。想着方才跟自己坐在一块的萧何，毫无疑问，他们是朋友。可是，如果她没有归队，他们还是不是朋友？至少是无法像今天这样并肩坐着的。
陈仪有些无法相信现在的自己，以及自己身边所发生的事情。因为他们都会过去，这些事情过去之后，又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评价？
少年时代的朋友，不管再怎么重要，只要不生活在同一个地方，那种友情究竟脆弱得可怜。如同当时萧何来探望她是时，眼中那种无奈与遗憾。
接着，她又想着在东京时一起吃寿丝的廖沙。他是去看浅野比赛的。
当时他们一起吃饭，浅野艾莉莎也在，她曾经是廖沙的师兄的徒弟。但廖沙却专程去看她的比赛。
虽然不太听得懂他们当时说的英文，但陈仪还是感觉到了，廖沙离开安东后，出现在日本东京并非偶然。
后来廖沙也坦言，他可能会成为浅野的私人教练，至于任期，就不确定了。
夹在安东与戈顿之间，无法施展的廖沙，在浅野这里，可能会得到更好的施展才华的空间。他已经确定，将以教练的身份继续留在这个一度让他遗憾悔恨的圈子里。
这一次，廖沙跟她聊了很多，包括陈仪的动作，还有很多类似嘱咐的东西。
他说，不论是怎么样有潜质的选手，只有遇到能发挥她潜力的好教练，才有可能成功。作为选手，有自己的主张固然好，但是更要听从教练的安排。这非常重要。
陈仪默默点头，她说：“我一直相信着陈指导，他是最看得清我的人。”
微笑，别过。她终究无法问出口，也确实不可能问出口。
“我们不是朋友吗？你既然决定做教练，那时候为什么不来拉我一把？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拉我一把了。还是说，交情归交情，在你看来，我并不是一个你所寻找的“有潜质”的运动员？”
微眯着，含笑的眼眸，棕色的卷发。笑容依旧在记忆中，武官刀刻一样清晰，人却莫明分生了。
或许，在她躺在昆明一蹶不振的时候，廖沙的事业也处于低靡状态，而那时候，出现在他面前，拉他一把的，不是自己。这能怪谁？
白炽灯，大红雨伞。巷口的小摊前，阵阵炒葵花的香味随风飘来。
陈仪想起那张照片。向日葵的照片。
世锦赛，他是硬撑得来的冠军。陈仪好象越来越理解，那对于旁观者来说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然雅而言，来得实在不易。
想到那个人带伤训练，一场连一场的比赛和表演，回家后，他对着阳台上的向日葵浇水，拍拍照。闲暇时，突然想到这么一个人，于是，随手写上几句话，寄来了这么张相片？
这算不算是朋友？
这好象是早已默认了的问题。不过，要是退役了，也一样是没有联系了吧。
她扯动着嘴角，笑了起来。
“老板，称三斤瓜子。”
次日，陈仪按信封上的地址，回了这份礼。随包裹附上的便条上写道：“恰恰瓜子已经不如以前好吃了，这是街头的炒葵花。”
半个月后的清晨，邮递员将一封厚厚的航空信送到了金毛咩家中。
那人看了地址，惊讶地挑挑眉毛，含笑拆开。
却见一张照片，以及几张信纸。信上说，原本想寄瓜子，但是到了邮局才知道对于食品把关是很严格的，无法寄到。于是寄上瓜子照片，以及民间炒五香瓜子的步骤，希望对他有所帮助。
信上还说，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这个意思，但还是谢谢你的鼓励，我将它当作鼓励。训练虽然艰苦，回报不如付出，但我会坚定不移走下去的。
“上帝……”
俄罗斯人看完不禁掩面长叹，哭笑不得。
“难道，就没有人告诉她向日葵的花语吗……”
不日，俄罗斯人在发给哈里的诉苦邮件里滔滔不绝的讲述着整个事件的始末。
他说：“我似乎选择了一条不太好走的道路。这是一次挑战……我对我所做的一切感到好笑。但上帝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惊讶的发现这次与以往不同，至少让我失魂落魄的不是谁谁谁的美貌和笑容。当然，我倒希望是那样，我觉得那样会更容易些……”
面对某人的骚扰电邮，哈里沉着地回应道：“Ranya你需要耐性。其实我的情况比你要迫切得多，年轻人，你要的是女友或情人、甜蜜而短暂的爱情能滋润你的生活。可我考虑的是生活，是孩子的母亲……”
在那之后，然雅没有继续发去骚扰邮件与朋友谈论他的新恋情。
他的好友们只知道他一度为什么苦恼过，那似乎是关于“向日葵号新女人”的问题，然而这一事件不过持续了半个月，冰王子就不再向任何人提起丝毫，好象一切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偶尔有亲密的朋友上门拜访，当他们看到他家阳台上的向日葵时，几乎都会问：“OH，你还在养？我以为你已经将它扔掉了。”
“为什么要扔掉？”他总是笑着耸肩，故作不解。
“为了过期的女人！”那些人好象都很坚定，因为然雅养猫，但从不养花招蚊子。如果这是为了讨好某个女人，在求爱失败之后，它没有必要被保留，这不符合这小子的个性。
“那只是一盆花而已。”他笑着如此回答，表情平淡。随即拿着喷枪对花喷喷水。
在此之后，看不出任何端倪的朋友们均会疑惑地对着那盆花点头，随后大笑释怀，等待着冰王子的第N次恋情的出现，想看看这次会是什么样的类型，但结果却多少让人遗憾。
于是，他们说，嘿，然雅那小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看上去他似乎打算抱着向日葵过上一两年。
作者有话说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彼此冀望各自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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